在皇后的船上,众人闻说乾隆驾到后,皇后、庆贵妃、容嫔、宁常在等忙出门相迎。
她们刚走到船舱门口,看到乾隆已经带着令贵妃进来,于是后妃们彼此按位份相互见了礼。
跟随乾隆护驾前来的侍卫都守在船舱外,其中包括福隆安和札兰泰。
乾隆不说“免礼”,也没有向太后见礼,脸上反而带着些不悦的神色,环视船舱内一周,淡淡地问了句:“皇后要开家宴,怎么不请朕和令贵妃呢?莫不是怕搅黄你的好事?”
皇后并未曾请过庆贵妃、容嫔、宁常在,自然也就谈不上请令贵妃,听乾隆这口气,显然已经知道一些不美好的事情正在发生,而且通风报信的人,必然是令贵妃无疑。
皇后的态度也带着些不忿,如乾隆的语气一样淡淡的,应声道:“臣妾还正纳闷,诸位妹妹听说臣妾这里探讨永琪病情,都赶过来关心,怎么令贵妃姗姗来迟,原来是‘告状’去了!”
令贵妃笑脸相对,温声细语地解释道:“皇后娘娘误会了,臣妾只是凑巧看到萧姑姑亲自传唤荣王福晋,面色都怪怪的,因此担心皇后娘娘误信谣言,与荣王福晋起冲突……臣妾人微言轻,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僭越,才请皇上过来劝一劝罢了……”
“不敢僭越?”皇后冷笑一声,问:“你僭越得次数还少吗?拿皇上来压制本宫,就不算僭越了吗?”
令贵妃低下了头,不再多说。
乾隆见皇后面对自己的质问毫不示弱,还如此气盛地指责令贵妃,更多了几分恼怒,指着地上的瑛麟,斥责皇后道:“如果不是令贵妃劝朕及时赶来劝和,瑛麟是不是都已经做了刀下亡魂了?她现在已经贵为荣王福晋,是你一句话就可以处死的人吗?”
“皇上怎么不问一问,这位您钦定的‘荣王福晋’刚才都做了些什么?”皇后满面怒色,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瑛麟在绳网内,在皇后数落罪状之前,抢先为自己申诉道:“皇阿玛,皇后娘娘听信谣言,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将我赐死,我为求保命才不得不多有得罪,求皇阿玛为我主持公道!”
乾隆凭借对皇后、瑛麟等人的了解,想当然地驳回了皇后,道:“你听了几句谣言,就要杀她,她就算以动武来保命,也在情理之中!你身为皇后,不查清是非真假,就妄下定论、草菅人命,这就是你治家之道吗?”
“皇上要查是非真假是吗?”皇后看着乾隆自以为是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讽刺一般地问:“那皇上敢不敢把她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世呢?她谋害别人性命的时候,巴不得让真相永远不要见天日!现在轮到她自己受了一点冤屈,就要大张旗鼓地讨回公道了?大清律例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吗?”
乾隆冷笑一声,也挖苦起皇后来:“你少拿‘大清律例’来当挡箭牌!你以为朕不知道?瑛麟和胡嫱一前一后嫁入荣王府,一个婚礼风光、一个毫无礼仪可言,你很没面子,从那以后,你横竖都看瑛麟不顺眼,逮到这个机会,就想置瑛麟于死地,如此小肚鸡肠,怎么配做一国之母?”
“臣妾原本以为,谣言不过是谣言,如今看来……”皇后诡异地笑了笑,漠视着乾隆,嘲讽之言更加不堪:“皇上为维护荣王福晋,连这些小事都拿出来做文章,当众污蔑国母!既然如此,臣妾以为,皇上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效仿唐明皇与杨贵妃,将荣王福晋纳为贵人!”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放肆!”乾隆这声怒吼,震得船几乎都要摇晃起来了,吓得庆贵妃、容嫔、宁常在及宫人侍卫们跪了一地。
乾隆正要发威,忽而外面有太监通传:“荣郡王、和嘉公主求见。”
永琪和琅玦进门,见到一屋子跪着的人,也忙跪下,向乾隆、太后、皇后等行礼。
因为永琪的到来,乾隆再怎么气愤,也不好提方才的话题。
萧韫早就料到,一旦皇后与乾隆起了争执和矛盾,以皇后的个性,绝对要清高到底,而且乾隆越不能容忍什么,皇后就一定要说什么,一句都不会服软。
正是因为萧韫太了解皇后这一点,才一直试图阻止皇后插手此事,结果还是一路看着皇后陷入了这般境地。
当下,萧韫若想为皇后翻盘,扭转话风,就得将瑛麟最不可饶恕的罪状以最快的速度告知乾隆,才显得皇后想要处死瑛麟的行为并不过分。
就趁乾隆在永琪进门后、不好开口的暂时安静,萧韫忙向乾隆叩首道:“皇上有所不知,荣王福晋方才行刺太后,皇上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太后了!皇后娘娘深知皇上以孝治天下,岂能容忍皇室有这样的福晋?”
永琪听说,吃惊地看了瑛麟一眼,事实再一次证明,他方才的梦境是真的,那个梦就是在他到来之前船上发生的事。
“此话当真?”乾隆乍一听似乎有些不信,但细想瑛麟的为人,刺杀太后这种事,也是能做得出来的。
“太后亲历之事、诸位娘娘亲眼目睹,奴婢不敢扯谎!”萧韫说完,抬头看了庆贵妃一眼。
庆贵妃会意,忙在乾隆面前佐证道:“启禀皇上,萧姑姑所言属实,您看,太后因为受了惊吓,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呢!”
乾隆从进门就没正眼看过太后,他从一开始就以为处死瑛麟是太后和皇后达成一致的决定,因此,他虽没有指责太后,但也懒得关心太后。
此刻他才注意到太后,太后斜坐在椅子上,像是没有气力一样,浑身瘫软着。
乾隆走到太后身旁,略略低头行了个拱手礼,关心道:“皇额娘可还好?”
太后少气无力地问了一句:“原来皇帝还知道关心哀家?”
乾隆答道:“让皇额娘受惊,是儿子保护不力。”
太后一脸哀伤,做出万般无奈之态,叹道:“皇后请哀家来一起探讨永琪养病的事,没想到,谈到半道,他们婆媳之间就闹腾起来了,差点要了哀家这个老婆子的命,唉……这都什么事啊……”
乾隆听得出来,太后不过是在借机向他澄清,她并没有参与处置瑛麟之事。
皇后和萧韫也都听得出这个意思,但无法否认,因为从瑛麟到来后,太后一直都只是旁听,没有插嘴一句。
瑛麟心里突突的,莫说她还没能向乾隆证明出来她的祖母钱氏是乾隆生母,就算证明了出来,那太后也还是乾隆的养母。乾隆以孝治天下,不可能对于太后差点被杀的事不闻不问。
果然,乾隆的目光转向了瑛麟,没有了起初的维护之意,换成了质问的口吻:“朕宽宥你从前是以‘在家从父’为念、非本愿而行不义,才赦免你从前的过失。太后宽以待人,允许你入侍荣王府,还不辞疲劳,亲自为你主婚。如此厚待,你怎可公然对太后起杀心?”
瑛麟想说,如果乾隆能再早到那么一会儿,她也不至于产生刺杀太后的想法,那会儿她以为皇后堵了她的所有门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才想拉上太后陪她一起死。
可是,现在她不能这样说,因为无论她遭遇了什么,刺杀太后都不能是一个被认可的行为。
一向最记仇的瑛麟,转念一想,换了另一种说法,她在绳网内爬起,向乾隆磕头,盯着皇后,扯谎道:“回皇阿玛,臣媳今日所为都是逼不得已,是皇后娘娘指使臣媳刺杀太后的!”
在场的人听到这句话,又一次瞠目结舌。
永琪听得一头雾水,问:“瑛麟,你在胡说什么?皇额娘怎么可能指使你刺杀太后?”
萧韫也附和永琪道:“福晋可真能扯谎,福晋在众目睽睽之下挟持太后、恐吓皇后,铁证如山,还想栽赃嫁祸吗?”
瑛麟又指住萧韫,再次向乾隆告状:“皇阿玛,就是萧姑姑亲口示意臣妾这么做的!萧姑姑传皇额娘懿旨,到行宫传唤臣媳,在臣媳来这里的路上,萧姑姑告知臣媳,说太后也在皇后船上,要臣媳伺机寻个借口刺杀太后,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让脏水泼到皇后娘娘身上!臣媳不敢不从命,后来才发现,其实是中了她们的圈套!”
在萧韫带瑛麟从行宫来这里的路上,并无人近身跟随,只有她们二人同行,路上有没有说过什么话,自然是无人作证的。
萧韫忙向乾隆辩解道:“皇上不可听荣王福晋一面之词,皇后娘娘从没有过这样的指示,奴婢也从没有对福晋说过这样的话!”
乾隆一向厌恶萧韫,恶狠狠地瞪了萧韫一眼,吼道:“是谁准你一个奴才这么多废话?”
萧韫被要求闭了嘴,再要多言便是“抗旨不遵”了。
皇后轻蔑一笑,这里有多少人质疑瑛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乾隆愿意相信瑛麟、愿意给瑛麟说话的机会。
或者说,乾隆老早就看皇后不顺眼了,只要是针对皇后的人、指证皇后不贤的言辞,乾隆都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