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这些人的背影,王振文叹了口气,正在纠结中,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他的名字:“王振文!你给我站住!”
王振文回头,只见玥鸢一脸怒色地走来。
玥鸢气愤地问:“就算是我们以前对不住你,你也犯不着用这种阴招报复吧?”
王振文不解地问:“姑娘这话,在下怎么听不明白?”
玥鸢道:“你说,王爷应该下床走动走动的,结果呢?他走了几步,就变成了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你不是故意害他是什么?我都没脸去见王爷了!”
王振文更加不解,又问:“这与走路什么相干?你没听见‘经久不愈,气血两耗’吗?他这是气亏血亏的实症……”
玥鸢此刻一肚子火气,哪里听得进去什么医理,不耐烦地打断了:“你别跟我拽文,我不识字,听不懂!”
王振文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罢了,你以后别问我,我也什么都不敢说了!”
说罢,王振文只管往前走。
玥鸢捡起地上一块半大不小的石头,随手砸到了王振文的后脑勺上。
王振文捂着头,回头瞪了玥鸢一眼,也没再说话,快步地离开了。
随后的几天,永琪时而清醒,时而昏昏沉沉,时而发烧,时而寒热交作、筋骨疼痛,身上渐渐瘦得皮都松了,唯有大腿还是肿着的。
临近过年,荣王府却没有丝毫热闹的气氛。
胡嫱为永琪的病担忧不已,却无可奈何,但她注意到一件事,这几日来诊脉送药的,多了不少生面孔,心中狐疑起来,只好让卓贵去太医院打探。
卓贵擅长与人搭讪、打探消息,很快就来向胡嫱回复道:“吴院判把给咱们王爷轮流诊治的人手增加了两倍,说是人多主意多,为了更好地给王爷治病。可我悄悄听底下人议论的意思,自打张、宋二太医革职下狱后,人人心里都捏着一把冷汗,都怕将来被治罪,都不敢接手,他们干脆生出这个办法,叫做‘法不责众’,连那些不入流的医士、医生,都排进轮值的班次里了,还往民间寻求名医,他们就算着,万一出了事,皇上肯定不能一下子查办这么多人呐!”
玥鸢在一旁听着,惊叹道:“天啊!这么多人一起给王爷治病,那要是有人想害王爷,途径岂不是也更多了?”
卓贵点点头。
“法不责众……看来,他们已经觉得出事的可能性很大了……”胡嫱像是在自言自语,她低头默默思索着,越想腿越发软。
她突然打开门,从藤琴书屋走了出去。
卓贵问:“格格要去哪?”
胡嫱没有正面作答,只是回头交待道:“你们两个,好好在这里守着王爷,我去去就来。”
说罢,胡嫱走出了紫薇寒舍。
玥鸢跟到了紫薇寒舍同往中院的院门处,看了看胡嫱去的方向,像是要去芜蔓居。
外面下着小雪,路面上有些地方有薄薄的积雪,胡嫱尽量挑着不太有积雪的地方,一路走得很快,冻得脸和手都红红的,来到芜蔓居。
懿泽正坐在窗前看雪,乾隆为永琪之病惩治太医的事,她也听说了,料想必是太医们治得不好,才会惹乾隆发怒。
她不晓得这到底是因为永琪的病不好治,还是胡嫱又从中作梗。她也不知,看病的人数增加后,永琪的近况如何,却不敢去看。
追究不出胡嫱的秘密,懿泽心中很苦恼。
这两日总也下雪,懿泽就常常坐在窗前,对着外面飞舞的雪花发呆。她看到胡嫱走进了院落,往她的屋子走来。
金钿也看到了,打起帘子,闷闷地问:“胡格格又过来做什么?”
胡嫱答道:“我有事求懿泽姐姐。”
说着,胡嫱走到了懿泽身边,叫了声:“姐姐。”
懿泽没有作声。
胡嫱问:“王爷病得很重,前几日有一次,几乎是到鬼门关转了一遭,整个太医院都因此受到了皇上责难,姐姐难道不知道吗?”
懿泽冷冷地说:“知道又如何?”
胡嫱又问:“姐姐在乎王爷的生死吗?”
懿泽又不作声。
胡嫱看了金钿一眼,她准备说的话,其实不太适合金钿听到,可是她害怕和懿泽单独相处,所以也不敢叫金钿回避。
事已至此,胡嫱也顾不得太多,就当着金钿的面,跪在了懿泽身旁。
懿泽冷笑一声,问:“你该不会又是求我去看他吧?”
胡嫱摇了摇头,答道:“不是,我是想求姐姐带他走。”
金钿听了,更加感到纳闷,扭头看了胡嫱一眼。
懿泽又笑了一笑,又问:“你求我带他走,跟求我去看他,又有什么两样?左不过,又是来卖弄你的眼泪和膝盖。”
胡嫱果然已经眼中含泪,摇着头,万般无奈地说:“这一次,我是真的无路可走了。太医院已经治不了王爷的病了,我想带他去南方寻访名医,这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他现在连意识都常常不清楚,走出房门都很困难,又有皇族的各种规矩律例的限制,我没有能力带他走,我只能来求你。如果你再不帮他,他只有死路一条了。”
懿泽半信半疑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胡嫱点点头,眼中的泪夺眶而出。
懿泽点点头,道:“我可以帮你,但作为答谢,你应该先回答我之前问过的问题吧?”
胡嫱喃喃而道:“姐姐,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跟我谈条件?”
“上次我问你,你说你不能说,说了你会死。现在,你让我救永琪,如果你认为永琪的命比你的命重要,你就应该赶快告诉我,我也会尽快帮你办事。如果你不能说……”懿泽半含着笑,对胡嫱说:“那我只能认为,你更在乎自己的命,或者永琪并没有病危,你只是想利用我。”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好冷血……”胡嫱低下头,痛哭流涕着,眼神充满你无助,摇头叹道:“他是我的丈夫,也是你的丈夫,我想和你一起救他,你却需要和我交换条件,这是多么的可笑……”
永琪总是睡睡醒醒,这次醒来,看到只有玥鸢和卓贵在房中,并不见胡嫱,他慢慢侧过头,问:“嫱儿……嫱儿怎么不在?”
卓贵听到,跑到床边,惊喜地问:“王爷醒了?胡格格有点事,说去去就来。”
永琪又问:“这么冷的天,她……她去哪了?”
卓贵答道:“这个,她没说,奴才也不知道。”
玥鸢走到永琪身边,道:“我看胡格格去的方向,像是去芜蔓居,不过也未必,她应该没什么事需要去芜蔓居,说不定,是回望雀楼看孩子们去了!”
永琪听了,想起胡嫱接连多个夜晚不敢睡觉的事,感到一阵担忧,吩咐玥鸢道:“扶我起来。”
玥鸢惊讶地问:“王爷起得来吗?”
永琪点点头,玥鸢只好慢慢地扶着永琪坐起。
谁知永琪坐起之后,竟然拿衣服、找鞋子,还有胡嫱专程为他缝制的肿腿还能穿上的裤子,全副武装穿戴起来。
卓贵不解地问:“王爷,就在屋里走几步,没必要穿戴整齐吧?”
玥鸢揣测着问:“王爷该不会是打算出去找胡格格吧?”
永琪又点了点头,然后扶着床头站了起来。
玥鸢和卓贵忙一左一右地扶住永琪,永琪已知肿起的右腿不能屈伸,是不能正常行走的,他只能尽量靠左腿走,然后右腿慢慢地往前挪步,一直挪到门前。
玥鸢劝道:“王爷还是别出去了吧?外面下着雪呢!你这腿,本来就不太走得了路,雪天路滑,你现在还最怕受寒……”
“谁说我走不了路?我又不是瘸子!”永琪的神情很严肃,甚至是有些紧张,他先推开了玥鸢,又离开了卓贵,自己独立着,慢慢往前挪了一步,打开了门。
门外的风雪猛然迎面吹来,差点把永琪吹倒,玥鸢和卓贵又赶紧来扶。
卓贵也劝道:“王爷还是算了吧!胡格格一会儿就回来了,她走得比您快,您没必要去找她!”
“她没那么快回来,我得去接她。”永琪再次推开了卓贵和玥鸢,铆足了气力,如命令一般道:“我还没到风吹就倒的地步,你们不许扶我!”
或许人的精神和力量都是可以被激发的,因为担心胡嫱会出事,所以永琪一改往常的病态,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哪怕就强大那么一小会儿!
在凛冽的寒风、漫天的飞雪中,瘦弱的永琪一脚踏出了门槛,脚下的积雪被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这时地上的积雪已经比胡嫱出门时厚了不少,因为永琪走得很慢,所以每一步都踩得很实。
玥鸢看着永琪在风雪中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很是惊讶,愣愣地叹道:“原来,王爷真的可以走路?他不是一走就昏倒了?”
卓贵从屋里取出一把伞,撞了一下玥鸢,问:“愣着做什么?王爷不让扶,咱们得跟着啊!出事了怎么办?”
玥鸢点头,和卓贵一起跟上永琪,卓贵为永琪打着伞,玥鸢就跟在永琪身后不远的地方。
永琪走路的姿势很僵硬,步伐也很不稳,风雪吹到他的脸上、手上,甚至吹进他的衣领,裤脚。
每一步,他都感到右腿通体在疼,如锥心的疼,但是他可以忍,他一直忍着,努力地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