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熹的一头墨发柔亮而顺滑真如这世上最美的锦缎一般,石青晏每回为对方梳发时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番。
晨时洗漱完毕的桃熹并未如往常一样让石青晏以那支赤羽簪束发,而是选了那支被置于檀木香盒内躺了已有千年之久的白月幽兰玉簪作饰。这会儿石青晏已为桃熹将玉簪取了散开一头墨发,用最细致轻柔的力道为对方将一头墨发梳好,见桃熹原本微阖的双眸缓缓睁开,石青晏于是默默退开几步安静地望着眼前端坐在镜台前的背影。
“青宴对方才微夜殿中发生的事情,可是有何看法。本君的确有那么几分好奇,反正此间也无其他琐事,你不妨说说看。”
桃熹从放置着一架半人高铜镜镜台处的凳子上站起身,衣袂翩然仪态风流地行到自己那张靠近轩窗的卧榻上坐下。而后脱了鞋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瓷白的大迎枕上,充满兴味地看着石青晏。
“怎么,哑巴了。”
石青晏暗自嗫嚅了一声,知道桃熹来了兴致是不准备轻易放自己回去了,便也只好放弃挣扎迅速总结好了说辞挪到桃熹跟前。
“回神君,原本青晏是没有立场说什么的,毕竟这都是您和四位师兄之间的事情,再怎么看青晏也只是一个局外之外。而且对一些前因后果并不知晓,青宴自然不好轻易断言。”
“可神君一定要青晏说点什么,那青晏便只能斗胆直言。”
“说实在的青晏来到这里已有五十多个春秋,和几位师兄也相识至今,浮游师兄冒犯忤逆您的意思,有此番下场倒也并不冤枉。如果神君是疑惑青晏为何不为浮游师兄向您求情,那青晏只有实话实说,连与浮游师兄从小一起长大的其他三位师兄都不曾为他求情,不顾惜他的生命,青晏同他交浅言浅就更加不可能为他仗义执言一番了。他还没有让青晏为他赴汤蹈火的地步。最多就是对他的陨落稍感惋惜罢了。”
“而青晏唯一有些介怀的……”
石青晏说到此处顿了顿,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正注视着她仿佛若有所思神情柔和的桃熹。
“作甚吞吞吐吐的,继续往下说。本君不会治罪于你,你尽管直言便是。”
桃熹斜倚着迎枕用手拖着下颌,身子忽而向前一倾,只见其额前的几缕发丝微扬,眼里染了点点碎星般惑人的笑意,这一刻的夜神神君的模样如一个发现了新奇之物的少年。
石青晏还是第一次见到桃熹像个孩子一样露出顽皮天真的一面,愣了片刻很快又回过神来。
“这可是神君让我说的。青晏相信您言而有信不会生我的气,也就不会责罚我。”
“神君,青晏觉得您唯一不地道的便是赐婚一事,连青晏都看得出来闻师兄并不喜欢空悦,之所以应下婚事也是勉强为之。让并不相爱的人成为一双人被绑在一起,得到的结果就是两个人的不幸。”
“您为何不问问空悦自己的意思呢,如果她已心有所属您何不成全她。有情之人若能终成眷属,岂不也是美事一桩。”
“您应当试着尊重一下空悦,和被赐婚之人双方的意愿。”
石青晏一口气将心里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只是回应她的除了满室寂静便是桃熹长久的沉默。
直到一阵夹着花香的夜风从那扇敞开的轩窗拂进室内,桃熹温润低柔的声音才徐徐响起。
“说完了。”
桃熹眼带笑意地询问。
石青晏茫然颔首。
“说完了那就回你的湘妃斋吧,夜深露重的你身子骨又单薄,早点回去歇着。本君也乏了。”
桃熹说罢朝石青晏不耐地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而后转了个身留给她一个无言的背影。
石青晏无奈,心下也明白桃熹摆明了不愿理她,除了见好就收她也没有自大到以为凭她一番话就能改变桃熹的想法和决定。
“神君,青晏这就回了。”
石青晏说着就欲转身就走,后又似想起什么又定在原地,柔声劝道。
“神君,您既知夜深露重,还是去内殿的云床上睡吧。这还开着窗子呢,您虽灵力强大但睡在这当风的地方总归对身体无益。还有,您以后在夜间尽量少饮些酒吧,免得头疼。这梳发最多也只能缓解一时的头痛并不能治本,您也多爱惜一些自身。知道您厉害,可再厉害也不是用来消磨的。”
背对着她的人似乎已经睡着了,没有因为的话有任何反应,石青晏望着那道一身红衣透着几分孤寂的背影不知为何就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又静静看了对方一眼,石青晏便收回目光转过身去离开了。
直到再感觉不到石青晏身上那若有似无似兰非兰清冷甜糯的气息,背对着屏风闭着双眸假寐的男子攸地睁开了双眼。只见一道赤红琉光一闪,那榻上已不见他的身影。敞开的轩窗应声而闭,阻隔了窗外的星辰晚风摇曳的花枝和虫鸣。
桃熹平躺在柔软的云床之上,召出一群无业鸟,嘴角噙着一抹恶劣至极的笑意。
“去,给本君教训一下那个丫头。”
“乖乖们,记住,吓唬吓唬她即可,就让那丫头长长记忆,竟不知天高地厚地也敢管到本君头上。”
一群无业鸟得了命令扑哧扑哧成群结队飞了出去。
湘妃斋中石青晏才泡了个舒服的澡,洗漱完换了身轻便舒适的月白色睡袍,正拿了本记载着上古遗阵破解结阵之法的古籍,靠在自己那张挂着云纱帐的床榻上聚精会神地一目十行。突地就被阵阵窸窣扑腾之声给惊扰,石青晏不解循声抬头往帐外去看,就见纱帐外不只是什么物体正前仆后继地往她的床帐上撞来。
“大黄,来的都是些什么不明飞行物。”
石青晏与影髓珠内大黄鸟对起话来。
大黄鸟发动灵识感应了一下而后道。
“青晏,它们似乎也是鸟类,但分不出是什么品种,我也叫不上名字。不过看这情况它们应该不是为攻击你而来,恶意也并不大。”
“忘了告诉你,你刚来飞云阁时它们有一晚就造访过欢雨宫,还曾企图攻击你,不过被影髓珠给全灭了。”
石青晏大感讶异。
“竟然还有这回事儿。”
正当她凝神皱眉看着那群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她床帐的不明飞行物时,陡然灵光一现琢磨出了几分无法道明的意味来。
石青宴也猜到是谁召来这群家伙扰她安眠,除了桃熹她不做他想,本来嘛在这飞云阁旁人又哪里敢造次了。
“亏得方才好心提醒他顾念自身,不想转头就使了这么一群家伙来欺负我。无聊。”
石青晏压下心里的郁闷,也不打算搭理帐外那群使劲扑腾的鸟类,划出一道屏障结界继续专研阵法去了。
大黄鸟将石青晏的行为看在眼里,不由得佩服起她气定神闲般的姿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