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舞姬
只要是对下棋略懂一二的,都知晓只要两人对弈,便有高低之分,且每人下子的棋路不同。
一言以蔽之,只要与对方对弈,看他的棋路便能判断此人是否是冒充的。
亦如一手撑起下巴,一手摸了摸耳垂,低眸细细思量了番。
说她不想下棋?不下棋下午坐在院中做甚?又不能说自己不擅长这种话,毕竟像青玉那种常年混迹于烟花柳巷的富家公子,怎么可能不会下棋。
思来想去,亦如实在是没想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可以推脱,而答应下棋又会被人发现端倪。
“你我许久没对弈了,今日正好无事,可愿意来一盘?”远生坐到她对面,语气温和得让人不忍心拒绝。
亦如叹了口气,事已至此,那便只得安然接受了,下棋便下棋,谁怕谁啊,她可是抱着虽死无憾的心情打算应一声。
可她那声还未说出口,就被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公子,风雅馆的妈妈让人带话说,近日馆内新来了几位舞姬,让你无事时过去瞧瞧。”
亦如还是头一回听到这般动听的话语,她衷心的笑着起身道:“听你提起,想想我已有些日子未曾去风雅馆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过去坐坐吧。”
说完想起下棋之事,便露出十分可惜的神色:“至于你我对弈之事,那便只有下次了,远生,你也随我去风雅馆看看,可好?”
远生觉着甚是奇怪,为何他会在“青玉”语气中听出一丝欢喜?她真的这般不愿与他一同下棋?还是她的的确确是个重色轻友之人?
想到这些,他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微微叹了口气,应了声好,便将棋盘收起来,随“青玉”往风雅馆去了。
或许是因时辰还有些早,风雅馆里的客人并不算多。馆中的姑娘一见“青玉”,就满面娇羞地凑上去:“青玉郎君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有没有想奴家啊?”
说话声音之酥麻,让亦如连着颤了三下。
亦如自然是知晓这些姑娘为何这般喜欢青玉,还不是因他常常一掷千金,出手阔绰。
亦如微微侧身,瞥了眼远生,只见有几位姑娘看他生得俊,故意将身子贴到他怀里,还用手扯他的衣襟,这种时候,普通男子定然会把持不住。
远生却面色如常,伸手轻轻将那些姑娘推开了。
他可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亦如强忍住从头到脚的不适感,扯嘴假装笑得十分熟络,一边巧妙的避开她们伸过来挽她的手,一边提声叫道:“妈妈,不是说新来了几位舞姬吗?人呢?”
“哎哟,青玉郎君来了,人都在练舞呢,你先坐着喝杯酒,我这就安排她们到你厢房去。”亦如抬眼,就见朱红的阁楼上站着一个徐娘半老的女子,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
亦如朝她笑了笑,便拉着远生上楼找了间厢房坐下。
“你倒是定力十足啊。”亦如纤纤细手为远生倒了杯酒,轻笑着说了句。
远生拿起酒杯,浅抿了小口,皱着眉将酒杯放下:“这酒委实难喝了些。”
听他如此说,亦如为自己倒了杯,唇凑到杯沿沾了点酒,只觉着酒味甚浓,口感过于辛辣。
她微微叹了口气:“这酒的确不怎么好喝。来人,给我们上壶好茶!”
话闭,站在门口的小二便进厢房将酒撤了下去,换了壶茶进来。
茶还未泡好,乐师,舞姬就进了厢房。
乐师是两位,一位带着琴,一位抱着琵琶。三位带着面纱的女子便是舞姬了,皆是一身红色轻纱裹身,朦朦胧胧间能看见她们极为曼妙的身段。
她们齐齐行了行礼,在琴音中翩翩起舞。
西南大荒讹兽一族皆形态优美,舞姿极佳,亦如之舞更是极佳中的典范。
这几位舞姬舞姿曼妙,舞步扎实,虽算不上天舞,但在凡间也算得上是极好的。
亦如不仅喜欢起舞,也喜欢看美人跳舞,她品着茶,神色专注的欣赏着她们曼妙的舞姿。
看了许久,她发现一件有趣的事,中间领舞的舞姬,目光一直盯着远生看,眼波流转间似是看上他了。
亦如侧身看了眼远生,他似是没怎么看舞姬跳舞,只是低眸坐在那里喝茶。
那他定然没瞧见舞姬双眸间的拳拳情意,亦如心中难免生出些惋惜之意。
忽记起之前青玉不是一直想替远生寻个良人吗?这舞姬眼眸清澈,身段好,又擅舞,似是对远生一见钟情,虽蒙着面看不清面容,但能进风雅馆的姑娘生得定然也不差,想来实在是与远生格外般配。
她现在占着青玉的躯体,这替远生寻良人的事自然而然便落在了她身上,她想着等会定要帮一帮远生。
舞毕,两位乐师先退下,站在后方的两位舞姬也紧随其后退了出去,那位领舞的舞姬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姑娘可还有事?”亦如倒是钦佩她的勇气,故意装作不知她是何意。
舞姬伸出细长的手指摘下面纱,微微行了行礼,欠身说:“奴家名折柳,昨日在曲水流觞见过两位公子。”
看到她清丽明媚的脸,又听她提到曲水流觞,亦如这才记起,她就是昨日诗会上那位穿杏色衣裙的女子。如此看来,这折柳姑娘早在昨晚的诗会上,就已倾心于远生了。
“听姑娘这般说,我倒是记起折柳姑娘了,不知远生可还记得?”既然姑娘早已芳心暗许,亦如又怎能让她这满腔情意付诸东流呢,她自然要顺手推她一把。
远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柔声说了句:“我记得姑娘。”
按照话本子里说的,此时二人定然需要一个独处的时机,让他们说几句体己话,还可互诉衷肠,表明心意,二人若是情深,说不定还会来个海誓山盟什么的。
亦如心下十分明了的起身说了句:“那我就不打搅了,你们聊。”
说完便慢悠悠的晃到了厢房外,还不忘顺手将门带上。
以前倒是没来过风雅馆这种地方,沾青玉的光难得来一次,亦如怎甘于在厢房外枯等着呢,她便到四处逛了逛,随意瞧了瞧馆内。
她将这风雅馆来回走了四次,楼上楼下都走遍了,但远生还未出来,这体己话说得未免有些长了,难不成除了说体己话还有其他她不知晓的好事?想到此处,亦如实在是替远生高兴,她作为好友,怎么忍心在如此紧要的时候去打搅他们呢?
会意之后,亦如便在旁边厢房坐下,要了壶茶喝。
这间厢房位置极佳,既能听到远生所在厢房开门的声响,又有扇木窗,窗外便是大街上。亦如便可一边品茶,一边看看这积支城人来人往的夜景。
坐了许久,才听到一阵开门的声响,亦如快步走到门口,就见远生背对着她,将房门关上的身影。
“远生,你可算出来了。”亦如学着青玉的样子用折扇敲了敲远生的肩,满眼笑意的盯着他瞧。
远生紧抿着唇,没说话,神色如常地走到她前方,不急不缓地往楼下走。
她似是瞧见他双颊有些潮红,衣裳也比方才进去时凌乱了许多,还有他头上的白色发带说不出的奇怪。
静思了许久,亦如才想起是何处奇怪了!远生喜欢用簪子此等物件束发,她从不曾见过他用素带束发。
她细细想了想,记起今日出门时,远生头上戴着的是青玉送给他的那支白玉簪。
白玉簪不见了?心领神会,定是远生情到深处,将簪子送给折柳当作定情信物了。
亦如心中甚是喜悦,步伐轻快地跟着他回到了院中。
说起沐浴此事,对他们神仙来说,看心情罢。心情好又无事时,便沐浴一番让自己仙体舒适通畅些;遇到事多又心烦时,或许就会直接施个净身咒了事。
凡人就不同了,不管心情是否好,都得时常沐浴洁身。还好今日亦如心情甚佳,沐浴时也十分欢快。
这热水的雾气弄得整个屋子都水雾缭绕的,亦如坐在浴桶里,紧闭着双眸,一脸满足,觉着实在是全身舒坦啊。
此时正值晚上,四周寂静,依稀能听到几声虫鸣声。亦如听到一声略轻的推门声,院中除了远生没其他人了,远生这么晚了还不睡,是思念如水,不能安睡?
在她神思飘散的片刻间,又听到了一阵微重的推门声,亦如微微皱了皱眉,远生这么快就能安然入睡了?似乎有什么不对!
亦如睁开眼,就见到了远生直直地站在浴桶前的身影。
这般情况下,亦如做的第一件紧要之事就是将双手挡在胸前,然后不动声色的让身子往水下沉。脖颈之下皆入水后,亦如的手指在水下施了个咒,以加重浴桶上方的水雾,直到深浓到模糊远生的视线。
“青玉,我有话同你说。”远生见她在沐浴,眼中似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恢复平静了。
亦如这才松了口气,她方才怎么就这般不小心呢,明明那声推门声很近,稍微细想一下便知远生推开的就是她的房门。
若知晓她是女子,远生早就退出去了,怎还会不知礼地站在那里同她说话?
“远生,这深更半夜的,你有何事想说?”她现在也不可能开口让远生出去,只因她现在是男子青玉,亦是他的好友,男子与男子之间,沐浴此等事是不需要回避的。
远生似是觉着雾气太浓了,不大能看清“青玉”,便微微向前走了两步,再低眸看着“青玉”。
亦如此时只露了个头在水上,额上有一层薄薄的水气,衬得她的肌肤白皙了不少,她双眸因水雾的沁染显得格外明净水灵。
其外,她的眼睫长长的,上面似挂了几滴水珠,在缭绕的雾气下摇曳欲滴。
远生愣了愣,凝眸温声说:“方才躺在床榻上想了许久,我觉着还是应同你说一下这玉簪之事,毕竟这支簪子也是你花了许多心思为我定做的。”
亦如为了让他尽快离开此屋,便快一步打断他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既然这白玉簪已送予你了,那就是你之物,你如何处理此物随你心意便好,不用同我说。”
亦如早已知晓远生将青玉送的白玉簪送给了折柳,即便是青玉本人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对青玉来说,他更在意是远生的终身大事,如若用这支簪子能换来远生一世美满的姻缘,青玉定会十分欣慰的。
远生实在是不用为了这点小事,就辗转反侧到半夜,以至于跑到她屋子里看她沐浴。
听“青玉”如此说,远生眼中有些疑惑地细细瞧了瞧“青玉”的神色,发现她一脸坦荡轻松,不大像是装出来的。
他以为“青玉”会生气呢,以前只要是青玉送的东西,即使是他不小心磕了下,青玉也会在他耳边念叨许久,况且这次的白玉簪可是青玉花了重金定做的,青玉竟这般释然地说任他处置?这委实不大像青玉的风格啊。莫不是青玉对他已麻木到习以为常了?
远生有些愧疚的看了看“青玉”,欲言又止地微微叹了口气,便转身出去了。
听到远生关屋门的响声,亦如起身穿上里衣,走到门后将木栓放下。
这下看谁还能进来!亦如明智的决定,以后每晚睡觉前,她定要将房门锁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