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霜遗
不知往下沉了多久,少桑只觉着身下的水在一点一点褪去,从腿部到上半身,最后他的鼻子也能正常呼气了,此时此景,自是他二人已到了无水之境,少桑将唇从亦如的唇上移开,加大抱住亦如腰肢的力气,二人便轻飘飘,稳当当的落在了一处山洞中。
刚在寒潭里浸泡了许久,二人刚落地,就有一阵冷风吹过,少桑顿时打了个寒颤,他随手轻轻一挥衣袖,施了个术法,他与亦如身上的衣物便顷刻间干了。少桑低头看着怀中的亦如,现在她身上的衣物是暖和的,为何却还是在瑟瑟发抖?
少桑伸手一挥,山洞中便出现了一木榻,他轻轻将亦如抱起,放于榻上躺下,随手拉过榻上的被子,为她盖上。没过一会,亦如身子便慢慢蜷缩起来了,看亦如眉头紧锁,万般痛苦的神色,少桑心里很是担心。
他轻声叫了亦如几声,想知道她究竟怎么了,她却像是没听见一般,眼角还止不住的一直往外冒着泪水,想来她定是做噩梦了。
少桑有些心疼她,伸手很是小心翼翼地为她抹去眼角的泪水,担心她独自一人会被困在梦里,他便语气极为温柔的安慰她:“师姐别怕,那只是梦而已,少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一直都不是一个人。”
她修习悟性之高世间少有,是姑射学宫公认的天之骄子,又是西南大荒讹兽一族即将继位的女君,可以说称得上集万千荣耀于一身,平日里也是万般和气,格外温柔,可是又有谁见过,她这般无助又脆弱的模样呢?
亦如有着所有人都羡慕的一切,但是谁又知晓这荣耀背后,她付出了多少心血?她身上肩负着的担子有多沉重,也只有她一人明了。
只听亦如闭着眼,口中念叨着什么,迷迷糊糊的,也听得不大真切,只听到小凤凰三字,少桑心里微微一愣,忆起年幼时在敖案山上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她也是如此叫他的,她同亦如一样,都有双很是好看的大眼睛,那个女孩身世可怜,也不知如今过得如何了。
刚想到此处,亦如便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察觉到她的手心很是冰冷,少桑一把揽过她瘦弱的身子,将她整个人带入怀里。亦如似是感受到他怀里的温暖,不由地在他怀里蹭了蹭,那模样温顺得像只小兔子。
等到亦如安然睡过去后,少桑才将手掌放在她肩上,微微用了几分仙力,只见亦如肩下伤口处的匕首在一点一点,很是缓缓地往外移动,等到刀刃处完全冒出来后,匕首便掉在了地上。
少桑即刻闭上双眸,用仙力打破围绕在凤胆四周的各个保护结界,然后将凤胆从体内往上引出,最后含在了自己口中。少桑伸手抬起亦如的下巴,微微用力想掰开她的嘴,奈何她自我保护意识甚强,即便是昏迷不醒,也一直紧咬着牙不放。无它法,少桑只得低身吻上亦如的唇,费了好些功夫,才将她紧闭的唇齿撬开了,透着黄光的凤丹便慢慢从少桑口中落入到了亦如嘴里,经过咽喉处,一路滑进了她体内。
凤胆入体后,亦如后背的伤口便慢慢开始变小,最后完全愈合了。原本涣散出去的仙力,在凤胆的召唤下,都悉数回到了亦如体内,众多仙力皆汇聚于凤胆之上,经凤胆的净化与调息,最后完全回归己身。
当亦如仙体无碍后,少桑略微用了用仙力,才将凤胆从她体内取出,此时的凤胆只有方才的十之一二,且暗淡无光,了无生气。
凤胆重新归位于体内后,少桑的脸色变得有些煞白,凤胆缺失大半,如今他体内仙力极弱,他忍住体内的不适,将亦如很是轻柔的放于榻上,替她盖好被子后,还不忘施了个结界护住亦如,以防四周的猛兽以及心怀不轨之人偷袭。
一切善后事宜皆准备妥当后,他便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寒潭之上疾速飞去。这肥遗虽是蛇族,却狡黠过人,它此刻定然守在这寒潭之上,只要肥遗还在,他二人就无法安然离开这里,所以这肥遗必须得除掉。
寒潭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肥遗便盘踞在瀑布边上的一处阴凉之地,它极怕酷暑之热,自然不会让自己裸露于阳光之下。一双泛着血丝的双眼瞪得忒大,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寒潭之下。
只听哗啦一声,少桑便从寒潭之下破水而出,潭水自他的头顶流下,沿着发丝,流过他纤细好看的锁骨,最后一路往下,从他的衣角流出。一眨眼的功夫,少桑已笔直立于瀑布之上,此刻他的发丝以及身上的衣衫已尽数干透,他依旧还是那个白衣飘飘,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少桑出寒潭便是顷刻间的事,肥遗反应过来后,便向他猛然发起攻击,少桑也不正面招惹它,只是略微耗些仙力在前方疾速乱窜,让肥遗暴怒之下,一直追着他跑,它身形巨大,定然甚耗体力,等到它累得爬不动后,少桑再停下来好好收拾它。
原来这少桑同亦如一样,皆早已看出这肥遗的弱点。况且瞬移之术只是一种简单术法,不怎么消耗仙力,少桑正好以此来保存仙力与实力。
估摸着过了两个时辰,肥遗实在是没有了一丝气力,眼看着追不少桑遥遥无期,便趴在了瀑布边上的阴凉处,蛇首直接落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此刻少桑脚踩在瀑布之上,俯首细细瞧着肥遗,眼底是一抹挥之不去的笑意:“其实呢,我也不是有意为难你,只要你乖乖躲到深山无人之处静修,不要出来为祸人间,我便放了你,你看如何?”
这肥遗修行千年,理应听得懂人言才是,但少桑等了许久,都不见肥遗有何动静,他实在是疑惑不解,脚尖微微一点,
他便站在了肥遗蛇身之前。
它双眼紧闭,未见呼气,蛇身纹丝不动,没有一丝生气。少桑便低身去细瞧,他做事颇为谨慎,在低身之前,便做好了防备,毕竟肥遗一千多年的道行,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累死了?而且这肥遗异常狡黠,指不定就是装死想暗算他。
刚低身到蛇首之上时,硕大的肥遗便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地上出现了一把冒着白光的剑。这般新奇之事,少桑还是第一次见,他心下很是好奇,便伸手一把握住了剑柄。
少桑顺手比划了几下,剑重适中,锻造精湛,这可是一把好剑,细看此剑,还会发现剑身上缠绕着一条小黑蛇,少桑伸手戳了戳小黑蛇的头,它还动了起来,一直在剑身上游走。
少桑觉着这小黑蛇看着有些眼熟,像似在哪里见过一样,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它不就是肥遗变小的样子嘛!倒是没想到这肥遗竟可幻化成一把绝世神剑,少桑他可真是捡到宝了。
少桑刚回过神来,就见神剑从他手中消失了,自此他右手食指上多了枚戒指,戒指之上是一条小黑蛇的蛇身。
少桑万般疑惑,伸手想取下戒指,但不管他怎么用力,这戒指都取不下来,试了数次无果后,他只得作罢。
“你小子运气不错嘛,竟有幸见着这上古圣器霜遗神剑,还让它认你做了主人。”正当少桑困惑不解之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听到此声音,少桑便转过身,很是恭敬的躬身行了一礼。
“弟子见过师父。”问候完苍似昔,少桑便接着问:“师父可是说,方才弟子手握之剑乃霜遗神剑?”
苍似昔落地于少桑身前,微微颔首道:“它正是霜遗神剑,为师此次可是沾了你的光,才有幸见着这传说中的上古圣器,都说它可是有毁天灭地之能。自上古天神凌尘仙逝后,便再没人见过这霜遗神剑了,这上古圣器一消失,便是数万年,如今终于重见天日,谁曾想这霜遗神剑竟栖身于这肥遗的元神之内。”
听了苍似昔之言,少桑才明了这霜遗神剑之事,方才定是肥遗累得元神出窍,这神剑才偶然显现出来,被他无意拾起,却误打误撞成了神剑的主人。少桑委实是不知道,对他而言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所有困惑之事皆迎刃而解后,只听嘣的一声,少桑紧绷在体内的那根弦忽然断了。他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亲眼瞧着少桑顷刻间变成了一只半死不活的凤凰,苍似昔竟没有半点惊讶,他有些无奈地抱起躺在地上的凤凰叹息道:“为师还真没想到,你小子凤胆丢失大半,竟还能硬撑这么久!”说完便跳下寒潭,将亦如捞起来后,便带着一人一凤,回到了姑射。
亦如静静的将双手放于裙边,手指略微有些颤抖,她还真没想到这太华山之行,竟发生了这么多事!自她昏迷后,少桑一直秉持着君子之道,格外守礼,除非是万不得已之境地,其他时候确是没做过一点逾矩之事。
唯独她,在昏迷不醒时,竟对少桑做了那么多尴尬之事,亦如第一次知晓了颜面扫地四字的含义。只要想起太华山上那些荒唐之事,亦如这心都在颤抖!以后少桑恢复了人形,她要是遇见了,定然会分外尴尬,那可真是无地自容啊。
虽说亦如是替少桑挡下了返魂香,救了他一命,但那本就是她的上神之劫,是她理应要受的,他却为了救她,差点搭上了自己的命,都说救命之恩大于天,这般天大的恩情,她又该如何偿还于少桑呢?
不知为何,亦如脑子里竟出现了以身相许四字,莫不是前些日子在凡间相助少桑历劫时,话本子看多了,不然她为何会想到这种报恩方式!
经过这么“精彩”的太华山经历的刺激,亦如坐下缓和了许久,灵台才逐渐清明。脑子不迷糊之后,她才正儿八经的开始细思这报恩之事。
如今少桑刚脱离危险之境,还未能幻化成人形,此时便是他最需要人照顾之时,若是她这些时日悉心照料少桑,直到他完全大好,亦如想着,这样的话,也算是将这恩情给还了。
想好如何报恩后,亦如便打算暂时住在这子庄殿,苍似昔此刻定然已在某处隐蔽清静之地休眠,暂时是不会回子庄殿的,这样一来,亦如就可以安心在此住下,好好照顾少桑。
以凤凰之身自修仙力,定然极消耗体力,听说凤凰一族皆爱吃梧桐果,亦如便孤身一人将姑射群山翻了个遍,终于在西面一不起眼的小山上,寻到了梧桐树。只是季节未到,这树上只有花骨朵,此时凤凰定需梧桐果裹腹,才有力气自修,亦能快速恢复仙力。无他法,亦如只得将自己修为灌注于梧桐树,让它早日结果。
忙活了大半日,耗了她不少修为,才使得这果子熟透了,亦如轻轻挥了挥衣袖,顷刻间,这梧桐树上的果子皆成了她的囊中之物。亦如想着,除了她师父与少桑,这姑射群山附近确是无其他凤凰,自然也无人爱吃这梧桐果,她若是不摘完,岂不是浪费了。一次摘了这么多也是极好的,够凤凰吃上一段日子了,也省得她为摘这果子,辛苦得来回跑。
凤凰吃了果子后,体力恢复得的确快,这修习仙力自然也顺畅了许多,不到半月,少桑便恢复了人形。
亦如还是喜欢少桑的凤凰原身,安静可爱,就爱盯着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她,只要她给它梧桐果,它便会对她笑,还用它的凤头蹭她的衣袖,她喜欢看它吃梧桐果的模样,那般满足,又那般欢乐。
少桑恢复人身后,亦如便觉着这照顾少桑的事变沉重不少。你得每日用净身咒给他洁仙体,还得每日为他准备膳食,这神仙虽不用时常用膳,但这少桑刚受过重伤,需得每日用膳以增强仙体的自我修复之能,以便于他能早日醒来。
这准备膳食一事,可真是难倒了亦如。以前亦如同少桑委实不相熟,也不知晓他爱吃什么。后来亦如想到此前霜华跟在少桑身后许久,料想霜华定然知晓少桑的爱好,她便特意去鸿雁阁询问霜华,关于少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听亦如提起这些,顿时霜华背都挺得比以往直了不少,亦如问什么,他便答什么,不用思虑半刻,当得上对答如流四字,可是呢,这少桑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竟同她夸夸其谈了半日之久。趁着霜华口干,起身饮茶之际,亦如说了句告辞,便疾速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