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破镜
“明知我未失忆,为何不追问我此事?”少桑早已发现她还记得,为何一直未提此事,她修习那些时日,也未去瞧她一眼,他可是有意为之?
少桑紧紧抱住她,强忍住哽咽,柔声说:“我与师姐的那些过往,有开心的,亦有悲伤的,但痛苦始终比快乐的要多得多,师姐既已假装忘记,自是不愿再提起那些事,我又怎么忍心再让师姐想起那些痛苦之事。”于他而言,那些过往弥足珍贵,虽万分不愿放下,为了她,却不得不放下。
这些时日强压在心底的委屈与痛苦,如急流般倾泻而下,满心的酸涩化作眼泪夺眶而出,亦如已然泣不成声。
“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少桑轻拍着亦如的后背,很是温柔的安慰道。
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二人,他们相依相偎,眼里,心中只有彼此,容不下它物。
不知过了多久,见亦如止住了哭意,少桑继续开口:“幼时折柳用自己的性命要挟我,硬逼着我承诺娶她,我本以为只是儿时戏言,怎料她却当了真,还让母后赐了婚。上次回丹穴山,我已同折柳说清了此事,婚约之事也已取消。此事本应早早同师姐说的,奈何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时机。这些时日,让师姐忧心了。”
即便是少桑不解释,亦如也早已释然。在他来西南大荒找她之时,她心里便已明了一切。只是她一直未放下自己曾受的那些伤害,才不愿轻易原谅他。
“你的脚还疼吗?”见他为她受这奈河之痛,亦如的心揪着疼。
少桑摇了摇头,淡然言语:“脚不痛,痛的是心,一想到你曾为我承受了更甚奈河千百倍的苦痛,我就心痛不已。此痛比这奈河之痛更甚。”少桑此言,字字肺腑,句句衷肠。
“方才见师弟为我受苦,我便已知晓此种感受。”说完亦如微微垫脚,伸手捧起他的脸,轻轻印下一吻。
见亦如已然闭眼,少桑一手抱着她的腰肢,一手放于她头后,用力加深这个吻。虽时常相伴,怎奈心却未重逢,此刻才算是真正的久别重逢。破开云雾,心心相知,最是难得,少桑如何能错过这般美好的光景。
这个吻,细腻而绵长,仿佛一切已回到了过去。少桑犹记得初见亦如,只觉着她似曾相识。于是他总喜欢跟在她身后,常常厚着脸皮同她玩笑,明知她性子温和得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却还是忍不住靠近她。
现在想来,缘分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很多事在第一眼时,就已尘埃落定。
亦如回过神来,离开少桑的怀抱,想起方才之事,只觉着面红耳赤,不由地低声言语:“师弟,我们出去吧。”说完便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没料到亦如会自己走了,少桑抬脚往前追去,刚走了几步,只觉着脚底疼痛难忍,一个不小心了,竟摔倒了。
未察觉到身后有声响,亦如转身,只见少桑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再看他的神色,无助又可怜。亦如赶紧过去扶起少桑,担心地问:“师弟,你可摔疼了?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一人走的。”亦如很是自责,是她未考虑周全,明知他的脚刚被奈河之水所伤,不搀扶他也罢,竟还走那么快,他的脚本就受伤了,如何能追得上她。
见亦如急得快哭出来了,少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师姐别哭,我是骗你的,我根本没摔倒,我是自己倒下的,看吧,我好着呢。”说完少桑就站了起来,面对亦如张开双臂后,在原地转了几圈,以此告知亦如,他没事。
寻常人若是听少桑如此说,定然会生气,亦如却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在了地上。然后将手放在少桑脚上方,缓慢地将仙力渡入其中。
顿时,少桑只觉着脚底的疼痛在慢慢减轻,随之而来,是一阵暖意在源源不断的进入他的脚,暖意贯穿全身,将留在他骨髓深处的寒意尽数冲散,那感觉还真是舒服。
“师姐还真是聪慧过人。”谎言被人拆穿本会十分尴尬,少桑却并无此感,只觉着自己心里甚暖。
方才少桑的神色那般强颜欢笑,亦如怎会看不出他是装的?只是不愿开口拆穿他罢了,毕竟他的初衷是不想让她担心。
等少桑的脚好些后,亦如才扶起他缓缓往前走去。要到结界出口时,少桑将手从亦如肩上放下,低声言语:“既然外面的人只看见师姐一人进来,那自是要师姐一人出去才合乎情理。师弟还有些小事要办,办好后再去寻师姐。”
见少桑如此说,亦如也只得作罢,点了点头,便从结界之中走了出去。
见亦如毫发无损的闯过了石阵,众人惊呼不已,恭贺之声,夸赞之声不断,等到亦如走到他们跟前,众人躬身行礼,齐声拜见:“恭贺女君凯旋而归。”
亦如露出一恬淡的微笑,微微躬身扶起跟前之人,十分谦虚温和的言语:“大家请起,不必多礼。”
与众人言语了阵,亦如便越过人群,走到讹帝三人跟前,提裙跪在地上,叩首道:“多谢父君,大伯母,大伯这些年来对如儿的悉心栽培,没有你们,就没有如今的如儿。”
见她行了如此大礼,三人赶紧扶起亦如,她大伯母笑着言语:“如儿何时这般客气了,我与你大伯一直都将你当做女儿看待,如儿而今已然成才,我们自是都替你高兴。”
此情此景,亦如只觉着双眸酸涩得紧,她忍住哽咽,微微点了点头,双手握住大伯母的手,朝她露出一笑。
讹帝看着亦如热泪盈眶的模样,心底略微有些触动,但他并未言语半句。有时候,无言胜有言,亦如自是明白他的一片苦心。
“老太婆,别唠叨了,如儿凯旋归来,还有庆功宴等着她呢。”她大伯看着大伯母,一脸嫌弃的模样。
一听被人叫老太婆,她大伯母极为不乐意,立马生气了:“告诉你多少回了,别叫我老太婆!你见过像我这般貌美如花的老太婆?哼,真是岂有此理!”
以她大伯母的美貌与风姿,叫老太婆确是有些不妥,亦如忍不住替她大伯母打抱不平:“大伯母这般好看,大伯这回真真叫错了。”
“如儿都知道此事,就你老眼昏花,看不真切……”她大伯母拉着亦如,一边往前走,一边抱怨着。
她大伯摇了摇头,略过前方不停地抱怨之声,与讹帝二人相谈甚欢。
亦如扶着她大伯母,四周张望了片刻,依旧没见着少桑,想着他许是要等人都走了才出这结界。
今日她西南大荒可是大喜,亦如等人回去后,只见街上张灯结彩,热闹得很,大家皆在谈论今日她闯石阵之事。
看着眼前这一大桌菜,且每道菜都是自己爱吃的,亦如不禁感慨道:“大伯母,这菜太多了,就我们几个,如何吃得了?”除了平时里有公事,其他时辰大殿都是空着的,极为冷清。今日高兴,讹帝特意将家宴摆在他的殿内,让这殿也沾沾喜气。
“无妨,今日是如儿的大日子,多备着也是应该的。”她大伯母说着,便将亦如推到木椅上坐着,从桌上拿出一酒杯,斟了杯酒,递到亦如跟前。
见她大伯母亲自倒酒,亦如委实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起身接过酒:“大伯母万万不可,你是长辈,亦如怎能让你为我斟酒呢,还是亦如为你们斟酒吧。”说完便放下手中的酒杯,拿起酒壶倒了三杯酒。
三位长辈尽数落座,讹帝瞥了眼桌上的四杯酒,淡然言语:“如儿,你这酒少倒了一杯。”
亦如略微有些吃惊,她,她父君,她大伯母,加上他大伯也就四人,她父君却说少了一杯,莫非是还有客人要来?
亦如刚想问来着,话还问出口,就听讹帝说了句:“为父邀请了如儿的一位朋友。”
亦如还未细想是她哪两位朋友,只听从殿门口传来一熟悉的声音:“少桑见过讹帝,两位神君。”
听到声音,亦如转过身,便瞧见少桑正站在门外行礼。倒是没想到,她父君竟邀请了少桑前来参加家宴,如此看来,她与少桑之事,讹帝已同意了五成。剩下这五成就看凤君了。
见到少桑,亦如甚是开心,不由地站了起来,本想着过去将他迎进来。只是几位长辈在场,她若是贸然前去,似是有些不妥,所以亦如一阵迟疑后,又坐了回去。
得讹帝的应允,少桑便慢条斯理的走进殿,在亦如身旁的位子落坐,见桌上有几杯酒,忍不住问道:“这可是师姐亲自斟的酒?”
“正是我倒的酒,师弟可先品尝一二。”说完,亦如便再倒了一杯酒,将桌上的酒一一递给在座的四人。
霜华拿起酒杯闻了闻,只觉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沙棠清香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浅尝了一小口,入口只觉着沙棠的青涩与甘甜在唇齿间完美融合,果酒微醺,给人以飘飘然之感,还真是妙哉,霜华忍不住夸赞:“这酒甚好。”
“这可是我讹兽一族第一美人所酿之酒,自然是好喝的。”亦如说完便转过头瞧着她大伯母,满脸皆是笑意。
今日乃家宴,能让讹帝亲自相邀之人自是不简单,她大伯母撇了眼少桑,又瞧了眼亦如,心领神会,忍不住露出了笑颜,而后又听亦如提起第一美人之事,她大伯母顿时有些害羞起来了:“千年前的事,如儿怎么还提?岁月催人老啊,你大伯母我早就不及当年了。”千年不过弹指间,容颜虽未变,心里却早已苍老。
“大伯母此言差矣,若是不知晓您是师姐之伯母,少桑定然会以为您是她的姐姐。”少桑言语总是这般恰到好处,点到为止,让人不由地对他生出一丝莫名的好感。
她大伯母细看了少桑片刻,只觉着他样貌出众,风姿出众,不禁点了点头,笑着言语道:“神君不仅修为甚高,还机智过人,难怪能入得了二弟的法眼。”
讹帝喝了口酒,看着少桑亦如,温声说了句:“还是如儿有眼光,找了位让长辈们如此满意的夫婿。”起先,讹帝本不同意她二人的婚事,经历了一些事后,他也看开了。而今即便是她母亲还在,定也会同意此事,毕竟他二人的初心是相同的,都只愿亦如能幸福快乐。
听讹帝提起夫婿二字,亦如委实有些惊讶,真没想到她父君这么快就承认了此事,夫婿二字又说得这般直白,亦如还真不知该如何应答。
正当亦如甚是苦恼之时,只见少桑忽然站了起来,躬身向三位长辈行了一礼,很是笃定的言语:“少桑心悦师姐已许久,而今又有幸得三位长辈的认可,少桑在此允诺,此生定不负师姐,还请三位长辈放心将师姐交给我,我定会好好待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少桑所言字字皆如泰山般沉重,既已说出,此生定当奉行。
见少桑今日这般认真,讹帝也未多说什么,只是轻声言语了句:“坐下吃饭吧,这些事以后再说。”
少桑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而后坐下与众人共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