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被困
她微微抬眸,首先入眼的便是,少桑满身是血,单膝跪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虽近在咫尺,却让人觉着很是遥远,她走过去的每一步都格外沉重,此时此刻,她心里慌乱得近乎颤抖,似是心里那根弦已被拉到了头,一不小心便会断。
少桑虽有些无力,但还是伸手握住了身前的剑,用力将没入体内的剑尖拔了出来,抬眼便见亦如脸色苍白的停在了他身前,她眸色暗淡无光,还透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绝望。她该是被吓到了,少桑轻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师姐,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说完身体又十分不配合的吐了一大口鲜血。少桑本想直接将血咽下去,奈何这口血实在是太多了,他的喉咙又太过细小,以至于一口没吞下,才露了馅。
这一切,亦如已看得清清楚楚,少桑一贯便是如此,为了不让她担心,即使是快撑不住了,他也会朝她笑一笑,然后告诉她,他没事,让她不用担心。
“疼吗?”亦如的泪花已不停地在眼中打转,她本想尽力配合他,装着一副十分放心的样子,奈何实在没忍住这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她只得尽力让自己的语气说得淡然些,又担心说多了会哽咽,便只问了两个字。
少桑本想说不疼,却觉察到自己的脸有些冰凉,他有些诧异地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脸上湿湿的,原来不知何时,他竟哭了。许是身上的伤太过疼了。
他如今这副模样,若是开口说不疼,定会被一眼看出在说假话,少桑这般聪明的人,又怎会开口说他不疼?他沉默了会,才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师姐,你没事吧?”
他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问她是否安好,想到此处,亦如没忍住,眼眶中的泪水便从眼角滑了下来。此刻她实在是不知该同他说什么,只是低身半蹲着,直直的看着他发愣。
她果然什么都知道了,少桑无力的伸手轻抚她的脸,虽痛得冷汗直冒,却一直保持着微笑的神情。
“我那穿心一剑虽不能要了他性命,但他体内那股到处乱窜的强大修为,随时都会让他魂飞魄散。”来人说完还哈哈大笑了起来,难不成他这就叫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少桑微微侧身,意味深长的瞧了眼来人,倒是没想到此人眼力如此之好,竟发现了他体内仙力不稳之事。这么久以来,少桑一直在刻意隐瞒着,他自己觉着还是瞒得甚好的,以至于亦如都未察觉半分。如此看来,此人定然不简单,只是如今来人已无力回天,不然以后还真会成为一位强劲的对手。
经来人提醒,亦如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晚他忽然昏倒,并不是他口中说的太过激动,而是体内仙力不稳所致,霜遗神剑里封印了上万年的修为,不管加在谁身上,一时必定没法掌控,更何况是修为刚已尽失的少桑,他如何又能扛得住这原本不属于他的修为?此事只需细想一二,便能明白,她为何到此时才明了!
亦如伸手握住少桑的手,正想为他渡些修为,手却被少桑反手握住了,他抬眼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先不要妄动。
“我死不死现在还说不准,但你要死了确已是不争的事实。”少桑话音刚落,只听砰砰砰几声,来人体内的仙力迅速向外窜出,没一会,仙力便消失殆尽了。没了仙力做支撑,来人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完全消散在了夜空。
等到来人完全死透后,少桑才再次开口:“方才他故意点明我仙力不稳,就是为了让你损耗修为救我,你看这附近可有什么。”坚持了许久委实不容易,少桑终于气尽的靠在了亦如怀里。
亦如双手扶着少桑,抬眼细细观察了周围的情况,才淡然说了句:“没想到他竟在此处设了个死界,还真是处心积虑的想把我们困住。”一般的结界,只要设结界之人一死,所设结界便不复存在。这死界便不同,只要设结界之人一死,这结界便成了牢不可破的囚笼,除非被困之人修为极其深厚,否则任谁都无法打破。
她修习仙法悟性虽高,奈何年纪还是太小,算不上仙力深厚。少桑仙力倒是深厚,只是如今已身受重伤,且不能自如地掌控这股强大的仙力。
如此看来,她二人是被困住了?
少桑伤得很重,亦如自己又无力打开死界,当务之急,还得先用仙力为他疗伤才是。少桑此刻无力反抗,只得任由她与他十指相扣。
亦如闭着双眸,忽然想起一事,少桑方才为何要制止她为他疗伤?莫非是少桑觉着她能打破这死界?他委实有些高估她了!亦如睁开眼,刚想问来着,还未开口,只听少桑轻声说了句:“方才我若是不制止师姐为我疗伤,此时怎能如愿靠在师姐怀里?”
若是以前,听见少桑这般直白的话,亦如定然会有些不自在,只是如今少桑为了救她,已身受重伤,她自是没法子说什么,只得任由他在言语上调戏她。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少桑未受伤,怕是也说不出这等直白之话语。
一直以来亦如都知晓,少桑虽表面看着随意散漫,时常爱与他人说笑,然而对于她,他一直都是十分敬重的。
“你可好些了?”亦如低眸看着少桑,很是温和的问候了句。
煞白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些,只是还有些苍白,少桑眼睫微动了动,才缓缓睁开了眼:“多谢师姐,已经好多了。为我疗伤,师姐定然损耗了许多修为,师姐还是先歇息歇息吧。”少桑依旧还是那般贴心,知道她今日损耗了不少修为,此时定然已疲惫不堪,所以才率先开口,让她休息一二。
“我确是有些累了,是想着休息会,恢复恢复仙力。”见少桑额前有些细汗,亦如拿过袖中的手帕为他轻轻擦拭,那神色即十分认真又格外温柔。
虽说靠在亦如怀里真的很舒适安心,少桑委实不想起来,只是如今他体力虽未完全恢复,然也已恢复了一两成,这靠在边上坐着的力气还是有的。若是一直赖在她怀里,实在是有些不妥,还会打扰亦如休息。
想到此,少桑心里略微叹了口气,强忍住心底的不舍,抬眼看着亦如的双眼:“烦请师姐将我扶到那处墙边,我靠墙休息一二,师姐也可好好歇歇。”
听了少桑之言,亦如点了点头,看神色似是觉着甚是在理,她很是小心的扶起他,走到了他所指的地方。
亦如将少桑轻轻扶到墙边,少桑整个人便安然的靠在了墙壁之上,本以为亦如会转身去找个其他地方休息,没想到她竟直直坐在了他身侧,动作轻柔的将少桑的头拨到自己肩上,让他安然靠着。
少桑心里一喜,又想着如此会不会打扰到她休息,刚想说什么来着,只听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师弟为我受伤,我定要满足师弟的愿望,师弟就安心靠在我怀里便好。”
听了亦如之言,少桑委实一惊,他刚说想待在她怀里,下一刻她便直接满足了他的愿望?细细想来,此次受伤还真是有些因祸得福。
少桑微闭着眼,闻着亦如身上淡淡的清香,心里甚是欢喜。心情愉悦便有些无法安眠,睡不着便胡思乱想起来,一想便觉着有些不对。都说这世间,无论何人何事,都讲究一个礼尚往来,方能长久。即便是师姐,也不例外,方才之事,他委实不该忘记回礼才是。
回礼这等事自是不能拖太久,既已想到,那便即刻去做才是正理,少桑睁开眼,抬眼凝视了亦如一阵,才很是轻柔的在她嘴角印下一吻。少桑初次做这种事,心里委实有些紧张,所以吻得格外小心翼翼,唇刚触到亦如嘴角,便像做贼似是地疾速挪开了脸。
此时少桑若是能看见自己的脸,定然会发现那面色像极了猴子腚。
少桑靠在她的肩上后,亦如便后悔了,他的头委实有些重了,压得她很是不自在,且她与少桑离得很近,她便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气声,如此一来,她如何能睡得着。不知何时,只觉肩上一轻,亦如心里大喜,莫不是少桑睡着不舒服,想换个姿势休息?沾他的光,她也能好好休息休息了。却不曾想,嘴角忽然有一温热之物贴了上来,她心里大惊,顿时便睁开了双眼。
首先入眼的便是少桑红得像晚霞的双颊,此情此景,亦如已猜到了九分,方才定是少桑吻了她嘴角,她正想开口问他此事,只听他神色淡然地率先开口了:“算是回礼。”
亦如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细思了阵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吻是方才她让他靠肩的回礼,少桑难不成真不知晓,在她们西南大荒,极重礼教,女子未成婚前,定不能与其他男子有一丝亲密的接触,牵手已然是大忌,更别提亲吻了。
之前她昏迷时,她二人确有逾矩之举,奈何那时昏迷不醒,意识不清,于理也说得过去。今日却完全不同,她二人灵台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方才想着他为她受伤,担心他靠墙休息不好,才主动让他靠着她休息,竟没想到,之后少桑却做了此等逾矩之事,不过站在少桑处想想,礼尚往来也无错。
转念一想,她与少桑二人早已明了了心意,或许正是这缘由,才让他有了此等心思。之前他为她受了伤,如今又坦然承认了此事,她实在是没法子说什么了,只得释然才是,谁叫她是师姐呢。
少桑方才偷亲之时,已然很是小心了,却还是被亦如发现了。他实在是没想到,亦如休息时还如此警觉。与他人一般无二,做坏事被当场抓到皆是会惊慌失措的。少桑那会不只是惊慌失措,还有些羞愧难当,但那只是一刹那,很快少桑便神色如常了。这是他从小练就的本领,他人是学不来的。
见亦如从眉头紧锁,到神情淡然如常,少桑这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这下他不用挨揍了。
“师姐,你饿吗?”为了将这事彻底成为过去,少桑随口说了句,故意想岔开这事。
听了少桑之言,亦如愣了愣,她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事,便细细感受了番自己的肚子。少桑不提此事还好,一提亦如还真有点饿了。此时她二人被困死界,即便是饿了也无法幻化出吃食,亦如只得摇了摇头,不给少桑徒添烦恼。
少桑从小便擅长察言观色,亦如饿不饿,他一眼便能瞧清楚。他嘴角微微上扬,慢条斯理的从怀里掏出一用油纸包好的吃食。
“师姐,可要吃上几块桂花酥?”少桑双手很是小心翼翼的捧着桂花酥,眼里满是欣喜与期待的瞧着亦如,那神色像极了孩童,满脸尽是天真与无邪。
亦如从未见过如此无害的少桑,被他灼灼的目光瞧着,还真有些不大习惯。“师弟身上怎会有吃食?”说完便伸手打开油纸,拿了块桂花酥准备尝尝。
少桑将桂花酥平放在地上,很是淡然的说了句:“与师姐结伴来此地那日,路过集市,觉着这桂花酥的挺香的,便随手顺了点。”
亦如正要咬下的姿势微微一顿,什么,这是他随口顺的?她委实有些佩服少桑的脸皮,这等事还能说得这般云淡风轻。她有些无奈地瞧着少桑,打算将这已到嘴边的不义吃食放下。
“虽是顺的,但我留下了银钱。”少桑自己拿起一块桂花酥,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
亦如怀疑方才少桑定是故意为之,这话本可以一起说完,为何要留一半过会再说。少桑这是在同她说笑?亦如只得闷闷的吃起了桂花酥,既然给了银钱,那便吃得,她定要多吃几块!
亦如心中有事,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也无心留意这桂花酥的味道,没想到一口气便吃了七块,等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噎得慌,还口干得紧。对他们神仙来说,口干没水喝也无事,施个润口决便成了。
酥足口不干后,亦如才侧身靠在墙边,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