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重逢
从奚若处回来后,亦如觉着有些累,便躺在院中的木椅上,想着歇息一会儿,不曾想一闭眼就睡着了,等她醒过来时,已月上柳梢头了。
方才睡了个安稳的好觉,亦如只觉着神清气爽,来了兴致便想着沐浴番,让自己放松一下。
亦如喜静,又不大爱住在过于宽敞的殿里,觉着太大的地方总给人以孤寂空落之感,所以才向她父君要了这方小院居住。小院就几间简单的小屋,她沐浴之地就在最里间,一个略微有些大的浴桶里。刚把沐浴的水备好,这水不烫也不冷,刚好合适,亦如正打算脱衣裙时,就被一声音打断。
“师姐可在?”温柔又熟悉的声音透过窗纸传入亦如耳中,她知晓说话之人便是少桑,多日未见,她心里确是有些想念他,听到他的声音,亦如心里一阵欣喜。
只是此时已经深夜,她西南大荒于男女之防,又看得格外重,少桑站在窗前,怕是有些不甚妥当,于是亦如缓步走到窗边,淡然言语道:“我在呢,师弟是何时醒的?如今可已大好?”许久不见,亦如真想开窗看看少桑,只是此刻乃是深夜,委实有些不便。
听到亦如温和的声音,少桑心下安稳了许多,一路奔波而来的辛劳之感顿时就烟消云散了,他细细瞧着印在窗上的身影,心下暖暖的,很是欣喜的言语:“我前几日醒的,已经无碍了,听师父说师姐回了西南大荒,便想着过来寻师姐。”他师父本让他多休息些时日再离开,只是少桑心里一直记挂着亦如,身子稍微好了点,便自作主张连夜赶到了西南大荒,就为了早日见到她。
听了少桑的话,亦如心下一顿,他定是一醒来,就匆匆连夜至此的,身子还未大好,又一路奔波劳累,如今又是更深举重,他在窗外站久了,这身体如何吃得消?此时对亦如而言,少桑的身体自是比那些虚妄的规矩重要许多。
想清楚后,亦如伸手打开了窗,顿时一抹皎洁的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她抬眼,便见着了静立于窗前的少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比月光还要皎洁的双眸,即澄澈又明亮,月光落于白衣之上,尽显朦胧缭绕之境,漆黑如墨的长发隐藏在浓浓的夜色中,似是多了些神秘之感。此时的少桑好看得如月中仙,亦如竟忘记了言语,只站在窗前发愣。
只听吱嘎一声,窗就被打开了,少桑凝眸就看到了亦如,正巧亦如也看向了他,四目相对,少桑心下大喜啊。亦如方才小睡了会,所以此时她的脸颊上是一片红晕,加上雪白的肌肤,灵动清丽的双眸,在少桑看来很是妩媚动人。少桑心下一动,亦忘了言语。
二人就这样静静相视了许久,等到亦如回过神来,才记起还有件很是紧要的事要言语:“更深露重,师弟还是进屋喝杯热茶吧。”
听到亦如之言,少桑也清醒了过来,迟疑了片刻,才慎重开口:“师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如今夜已深,我与师姐又男女有别,此时若是进屋,被人瞧见了,定然有损师姐的名声,我身体已大好,这点寒凉还是受得住,我就在窗边同师姐说几句话便好。”
知晓少桑这般知礼后,亦如本想着既如此,那便罢了,若是实在是担心少桑久待窗外会受凉,她便去屋里拿件披风给他穿上,刚要开口,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院门外传来。亦如倒吸了一口气,立刻将手伸到窗外,拉过少桑的衣袖简明言语道:“师弟,快进来。”
见亦如这般主动,少桑心里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刚想同她玩笑几句时,就听到了那阵很是沉稳的脚步声,他心下大惊,竟有种做贼之感。
若是此时被人发现他深更半夜站在亦如的窗前,他会不会被人绑起来吊着打?他怎么被打,他倒是不在意,就怕亦如的名声受损。此时此刻,少桑才明了亦如方才为何如此主动了。
少桑本想用瞬移术直接进屋的,奈何试了几次后,才悲惨地发现,他的术法失灵了,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这般紧急地情况下,少桑急中生智,手撑窗沿,直接翻窗入内。
少桑的最后一片衣角刚落进屋,就听到院外的敲门声:“如儿,你睡了吗?”叩门之声不重也不轻,伴随着说话的声音也是沉稳有力,此人做事定然内敛稳重,少桑倒是挺想见见这讹帝。
亦如收起慌乱的神色,尽力保持冷静地言语:“父君,女儿正在沐浴,不方便起身去开门,父君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可好?”亦如十分了解她的父君,沐浴此等说辞定然是说不走他的。
她这院子之中的法阵就是她父君为了保护她而设,除了她与讹帝,其他人进这院中都无法使用术法,若是她这院里有生人进入,她父君定然第一个知晓。这不,少桑刚进院里,讹帝便过来瞧瞧了。所以亦如一边言语,一边拉过少桑的手往里间走。
亦如首先看到的便是那浴桶,大小合适,她二人确是藏得住,只是少桑如今大病初愈,在此他又无法使用术法,她父君待在此处的时辰她又无法把握,若是时辰太长,他在水中憋气太久,会不会有损他的身体?看来浴桶藏身是不可取的!
紧接着亦如又拉着少桑再往里走了几步,此时,她才觉着自己这屋里委实简单了些,除了桌椅,就剩这床榻了,看来她只有这一种选择了。深思熟虑后,亦如一把拉过少桑,轻轻将他推到床榻最里侧,而后自己也翻身上了榻,再迅速拉过被子将她与少桑盖住。轻推少桑,翻身上榻,拉过被子,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可是对少桑而言,从亦如牵他手的那一刻起,他的灵台就一片空白了。直至亦如将他抱入怀里,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句“你别动”。他才晃过神来。
少桑这般守礼的人,此时又见他与亦如同睡一榻,且二人又靠得这般亲近,刚想起身同亦如言语几句来着,不曾想却听到一声略微有些大的开门声,声音响彻在这宁静的夜色中,让少桑刚打算起来的身体微微一顿。
“如儿这就沐浴完了?”说话声连同着脚步声,由远到近,一阵阵传入少桑耳中。
亦如将手放到少桑身后,很是轻柔的拍了几下,想让他不要紧张:“如儿沐浴完,已起身准备休息了。不曾想父君竟进了院中。”早就知道讹帝会进来,所以她才提前做好了万全之策。只要少桑离她够近,她的气息就会掩盖住他自身的气息,如此一来,她父君就觉察不到少桑在何处。
讹帝瞥了眼浴桶,桶四周有些许水迹,该是亦如出浴时飞溅出来的,如此看来,亦如的确没有半句虚言。他又往里走了几步,瞧了瞧床榻之上,只见亦如裹着被子侧身躺着,是要入睡的模样。且方才一进屋,他就用仙力查探了四周,没有发现生人的痕迹,那方才阵法的异动又是因何故?这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讹帝淡然往亦如身前看了眼,才神色如常的言语:“既如此,那你便好生歇息吧。”说完便转身缓步向门口走去。
亦如与少桑同时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方才使了个术法,捣鼓了会儿浴桶中的水,顺道让水溅了出来,不然还真瞒不过她父君的眼。亦如想瞧瞧她父君出去了没,便微微转过身,刚看过去就见她父君停了下来,顿时她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父君的身影,冷汗直冒。
讹帝转身看着亦如的方向沉默了阵,才缓缓言语:“为父今日刚接到昆仑那边的消息,奉书一族不日便来我西南大荒纳礼了,这些时日如儿就好好在西南大荒待着,莫再外出了。”讹帝走到门口才想起此事,平日里他也不常进这院子,亦如也不常去寻他,此次正巧他见着亦如,便同她说一声。
听了讹帝之言,亦如整个人才慢慢放松下来,而后淡然回了句:“如儿知道了,夜已深,父君还是尽早回去歇息吧。”亦如实在是担心讹帝还要再待会,同她闲聊些锁事,所以便随口提醒了他时辰,让他尽早离开,为了不让讹帝觉察出她的急切与不安,她刻意放缓了语气,尽力让自己话语间满是困顿之意。
听亦如这般说,讹帝才抬眼瞧了眼天上的那轮圆月,察觉到确是很晚了,他才微微点了点头,信步走了出去。走到院外时,还不忘将院门关上,才回了自己的寝殿。
那关门声实在是悦耳,亦如略微有些紧张的心才完完全全放松了下来,等她父君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了那片静谧的夜色中,亦如才伸手拍了拍自己受惊的心口。
“让师姐受惊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亦如心下一喜,自然而然的转身,不曾想鼻子轻触到一物,与此同时,一张就近的脸映入眼眸。四目相对,亦如见着的是少桑明亮皎洁的双眸,由于二人离得很近,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自己。亦如心里不禁感慨,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可真好看。
平日里只见过亦如远远而立的模样,少桑难得离亦如这般近,不曾想她就近看,还真是冰肌玉骨,白璧无瑕,她肌肤白皙得没有一丝瑕疵,月光撒在她脸上,泛起淡淡微光。此时此刻,他还能清晰的看到藏在她肌肤里的几缕血丝。
如今她近在咫尺,他目光微微往下移,便见着了她不点而红的唇,这时,他只觉着自己的呼气声似是重了许多,还有些口干舌燥。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后,少桑一把掀开被子,直直坐了起来。
风带着夜色的微凉,直直拂上亦如的脸,她的灵台才逐渐清明过来。她也顷刻起身,站在床榻边,略微有些尴尬的言语了句:“方才委屈师弟了。”为何每次在少桑面前,她总会很是困窘,她往日里的泰然自若又去了何处?亦如委实有些看不懂自己!
少桑抬眼看着亦如的双眸,朝她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方才唐突了师姐,是我失礼了。”他说话声音很轻,但亦如能听出他语气中的自责之意。
说到此事,亦如实在是觉着是自己之过,少桑不远千里而来,就为了看看她。他一直站在窗前,不愿进屋,时时恪守着男女之防,是她思虑不周,才让他一再受惊。他却将今夜的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亦如这心里既感动又有些不是滋味。
万千话语上心头,最后只化作了一句简单的问候:“师弟方才一直捂在被中,有没有什么不适之感?”亦如随手拉过少桑的衣袖,很是关切地看着他,似是想瞧瞧他是否有什么不适。
亦如担心的目光落入少桑眼中,他只觉着心下有一江春水在荡漾,她那般在意他,关心他,他又怎会不心生欢喜呢。不过为了不让她担心,少桑露出一个愉悦的微笑:“我没事,让师姐担心了。”
听他如此说,亦如才放心了,她再次细致的瞧了瞧他身上,才露出了释然的神色。
方才讹帝所言,少桑已然听到了,如今昆仑之人即将到西南大荒纳礼,他与亦如的事,实在是耽误不得,少桑细想了阵,才慎重开口:“师姐,我想着明日便去拜访你父君,与他言说我求娶师姐之心,让他退了师姐与昆仑的婚事,并且同意你我二人在一起。”
担心亦如多心,少桑又言道:“等说服了你父君,我便带着师姐去丹穴山拜见我的父君母后,他们二人向来和气,定会答应你我二人之事,到时我便带着八荒最厚重的聘礼前来求娶师姐。”
少桑对她的真心,她早已看得明明白白,只是她父君的脾气她也知道,他决定的事,无人能改变,她不能,少桑更不能。
亦如静静思虑了阵,才慎重开口:“师弟之心,我已知晓,只是我父君比较固执,他决定了的事,谁都改变不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条路行不通。眼下,我只想到了一个法子。”办法早就有了,只是早些日子只有她一人,委实不大好办,如今少桑已至,最适合用这法子了。
少桑本准备了许多感人至深的话语,想说与讹帝听,觉着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定然能说服讹帝,如今听了亦如之言,少桑顿时倍感受挫,他有些无奈的瞧着亦如:“不知师姐想到的是什么法子。”语气听着很是云淡风轻,实则心里感慨不已,莫非还是自己太过年轻了?
亦如神色很是认真的看着少桑,一本正经的说:“师弟一路奔波,今夜先在这院里住一宿,明日你我二人便离开西南大荒,找个地方避一避,等到婚期过后,我们再回来同父君请罪。”此办法虽有失她未来女君的身份,只是如今境况很是紧急,唯有此法方能彻底解决这婚约之事。
少桑委实有些意外,没想到亦如想的法子竟是同他私奔,只是如若他们这般行事,会不会有损她的名声?不过转念一想,亦如做事向来稳妥,如今应是已无它法,才想出这下下策,她为了与他在一起,牺牲甚多。
少桑缓缓走到亦如跟前,伸手轻轻将她抱入怀里,他的下巴在她肩上蹭了蹭,说话语气极为温柔:“师姐受委屈了。”他二人虽还未相互表明心意,却一直跟着自己的心,为对方做了许多事,或许这就是话本子里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突如其来的拥抱暖暖的,让亦如略微有些寒凉的身子暖和了许多,自从她知晓自己对少桑的心意后,她对他,便是彻彻底底的付出,至于这份付出是否能得到回报,她之前是不甚在意的,如今得到了少桑的体贴相护,她心里竟有些甜丝丝的。那是心防被一层层打开之感,她遇到了一个能让她坦露心迹之人。
她喜欢待在他怀里,温暖且芬芳,如沐浴在阳光与花香里一样舒适自在。
那夜,她睡于最里间的床榻上,他卧于外间的美人榻上,中间只隔了一方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