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静谧的山林凉风瑟瑟。
白衣飘飘的少女站在山巅之上,抬头看见无边无际的璀璨星空。
千音完全没有想到,玄巳遇刺这件事情居然会在这里发生。
在她的记忆中,原本的第二时空里,玄巳是在北玄国遭到刺杀的。杀他的人是十年后的小翡,就是紫袍道人身边那个红衣小女孩。因为在那个时空,玄巳在十年后会遁入魔道,诛神杀仙,祸乱人间,让六界变成炼狱。
十年后的他,已强大到天下无敌。千音惨遭暗算,也面临着身死道消的下场。最后,她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回到十年前,杀死尚未遁入魔道的玄巳。但是她怕自己下不去手,所以将成年后的小翡送了回去。小翡并没有收取他的魂魄,而是直接用赤灵剑其碾碎在玄巳的身体中。
没想到的是,在玄巳快要魂飞魄散的时候,火狐妖用妖丹稳住了他的残魂,之后为了活命,玄巳将妖丹炼化在体内,最终妖化,之后他随火狐妖去了妖域,十年后成为了六界最强大的魔王……
千音知道这个因果,所以她在幽冥鬼域取魂珠的时候,取了两颗。一颗是要给罗仲辛修补魂魄,另一颗并不是要给自己,而是准备给玄巳。她本来想,若是来不及阻止小翡刺杀玄巳,那么,就在他受伤之后用魂珠修复他的残魂,避免火狐妖的妖丹入体,让玄巳走上一条不归路,再也无法回头。
千音想起今天在山巅之上,玄巳用妖丹吸附魔气,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让他喝下魂珠水,恐怕第二时空还会按照原来的方向发展。
好险,细思极恐。
只是,火狐妖的存在,始终是个威胁。
山巅之上,少女白裙翻飞。
突然,面前出现一个巨大的蓝色漩涡,在夜色中熠熠发光。
“穿云镜。”漩涡中回响起一个沧桑的声音。
白衣少女一个纵身飞入了漩涡之中,漩涡转眼消失。
这片混沌绮丽的天地,伸手可碰星云,脚踩万里波涛。虚空之中有无数彩色漩涡,在空旷幽寂的苍茫中缓缓流淌。
“守卫尊者。”少女作揖行礼。
面前的虚空中出现一个轮廓变幻不定的气流体,沙哑苍凉的老者声音又缓缓响起:“为什么又横生枝节呢?是不是忘记了之前魂飞魄散的下场了?”
千音低眸抱歉道:“尊者,我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我在想,既然我知道了问题的关键,也许,我可以控制局势,让它往好的方向发展。”她乌眸忽闪,银瞳中倒映出这片色彩绚丽的瑰异空间。
老者长叹一声:“唉……如此,你便去罢,只是,这一世若是你下场依旧惨淡,我也不会再垂怜于你,你好自为之吧。”
“尊者,我是不是已经改变了第二时空?”
眼前的气流体变化着各种各样的形状,像洒落在空中流动的水银。
“因为这一世龙骨石的影响,这个时空早已不再是原来的第二时空,而是新分化出来的第四时空。”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域中回响。
少女低头想了想,抬眸问道:“尊者,为何第三时空带着记忆的龙骨石会出现在第二时空?”她的眉心此时正闪出一抹金光。
“时空出现了部分扭曲,你在第三时空放入灵虚洞中的那枚龙骨石,在第二时空的微灵谷雷劫中,落到了第二时空的东海……正是它的出现,才导致了现在的第四时空。穿云镜,这样剧烈的空间分化让我不堪重负,我担心以后会出现更多的变数。所以,我要封印你的穿越神力,以免出现更多的变数。”
少女银瞳骤然放大:“封印?尊者,你若封印了我的穿越之力,我该如何送小翡回到过去刺杀玄巳?如果没有刺杀,岂不是又会分化出其他时空?”
浩渺的混沌之境,回荡起爽朗而苍凉的笑声:“这个不用你操心,穿云镜,一切自有定数。况且,一些细小的变化不足以使空间动荡,你,才是那个最大的变数。若是你没有穿越之力,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木夏在第一空间失去孩子固然痛苦,但是之后她便会死后飞升。你本该在送她出谷之后,老老实实回归神道,但是却惹来这么多变数。所以,你的穿越之力,必须封印。而这龙骨石……”话未说完,少女眉心金光一闪,龙骨石落入了那片动荡的气流之中。
“尊者,我已读过了那份记忆,你拿了龙骨石,又有何用?”少女的目光变得有些冰冷。千音在龙骨石飞入她的眉心之时,她就读取了所有的记忆。但是,一切就像看别人的故事,无法感同身受。
“以防这带有记忆的龙骨石再恒生枝节。穿云镜,现在你只有这第四时空了,希望你好自为之,别再为了一些本就该死的人,失了自己万年道行。你自己想想,为什么微灵谷会出现天雷劫?雷劫的出现,本就是为了阻止魔王的转世啊。”
千音震惊的心中颤抖,头脑嗡嗡作响。原来,自己一直在逆天而行吗?震惊之余,她还有一点不明白:“难道只因为一个人,就要伤害其它无辜的性命吗?微灵谷其他人有什么错?”
流动的气流体渐渐消散开来,浩渺的声音也慢慢地飘远:“你还是太年轻,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不需要牺牲的呢,大局才重要啊……”
少女转眼间又回到了山巅之上,她试着调动穿越法力,却发现果然是被封印了。如今,她再也不能像之前一样,随意穿梭于过去将来。她被彻底地,定格在了这个时空,这个时间。
夜风清凉,拂动少女及腰的青丝,吹起她雪白的珠光留仙裙。
的确,这个时空的变化太大。
千音的记忆中,原本的第二时空,是没有罗仲辛奔赴东青国和亲一事的。因为真正的毓灵公主不同意,所以,和亲之事不了了之,罗仲辛因此并没有同宇堂玄巳等人奔赴东青国。
人鱼精没有捡到带着记忆的龙骨石,所以也没有冒充公主一事,因此,她和黑鱼精鲲鹏一直逍遥地生活在东海之中。自然,也没有人鱼精被东青国皇帝在市井街头羞辱一事。
至于后来人鱼精出卖灵魂给六界商贾,罗仲辛千音等人被困在欲望城的梦境中,千音为了取魂珠潜入冥界等等,统统都没有发生。
原本的第二时空,千音带着玄巳宇堂东翊沐漓去东青国寻找修行圣地,在大海中船翻了,几人进入到一座孤岛之上,正是紫袍道人和小翡所在的风灵岛。玄巳和千音帮紫袍道人给青龙拔剑,赤灵剑被千音控制住,并没有伤害玄巳,玄巳也没有觉醒空灵根吸入魔气。
几人虽在紫袍道人的指点下,到了沧蓝秘境,但是并没有解开云旎的执念,因此,无功而返,不曾得到任何法器。倒是岛上的土地公给他们指了一条方向,说是北玄国地域辽阔,说不定有机缘可寻。于是千音便带着几个人前往北玄国。
刚到北玄国没过久,千音就被调虎离山,玄巳被小翡带至僻静之地,碾碎了灵魂。火狐妖正好赶到,给玄巳服下了妖丹,带至了妖域。千音找到他时,却不忍取出他体内妖丹,因为妖丹一旦取出,他顷刻会魂飞魄散。即便她是神器,也无法留住那些已经破碎的魂魄。但是,妖丹可以将这些魂魄整合成一个妖魂,让他以妖身存活下去。
人有三魂气魄,缺一不可。但妖只需一魂即可。
无奈之下,千音只好让玄巳妖化,希望他有朝一日,可以以妖身飞升成仙,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那个刺杀玄巳的人,正是十年后她自己送回去的。她中了自己的调虎离山之计,却最终因为自己的放逐酿成大祸。十年之后,世上妖魔横行,微灵谷中的人都被他喂了妖丹,成了傀儡……千音受了重伤已无力阻止,她想到一个办法,就是回去十年前杀死尚未觉醒的魔头玄巳。她怕自己下不了手,于是派了已经成年的小翡前去。
临行之前,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玄巳被人刺杀一事,心生疑虑,于是千叮万嘱,一定要用赤灵剑收了玄巳的魂魄回来,不要碾碎,否则会妖化。但是小翡以为千音心慈手软,还想保全昔日朋友的魂魄,于是只是嘴上答应,到地方就碾碎了他的魂魄……本来她想找地方将尸首藏起来,这样火狐妖便不会找到了。
没想到还未来得及动手,空间开始动荡,她的身体被强行弹回了十年后。原来是千音灵力即将消散,已无力继续支撑。结果,并没有改变什么。千音在最后的时刻,想到最后一个办法,于是她穿回了雷劫之前的微灵谷,在大荒山的洗心洞中留下了不要救人的信息之后,魂飞魄散……
山风阵阵,黑色夜幕之上划过一颗流星,转瞬即逝。
如今,找到星洞水晶球,吸出玄巳体内的魔气,再将他的空灵根封印,也许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少女飞身而下,裙带飞舞。
夜幕下,河水颤颤流动。
察觉到什么,白衣少女蓦然回首。
身后的白衣少年静静地看着她,默不作声。
“玄巳?”千音惊觉,银瞳流转,昏暗中看清了男子的面孔,冷峻而清逸。
夜风袭袭,两人对视,青丝飞扬,白衣摇曳。
片刻,少年冷冷开口:“你如何知道我会需要魂珠?”
千音淡淡一笑:“伤了魂魄,自然需要魂珠。”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宇堂说过,你去幽冥鬼域取魂珠,是为了罗仲辛,但是,他只需要一颗,你为何,取来两颗?除非,你知道我有一天会需要魂珠。”玄巳声音清润,语气却充满怀疑。
他担心,会听到一个敷衍的回答。比如:多带一颗备用。
千音思量片刻,缓缓说道:“玄巳,我不想骗你。有些事,我本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但是你若想知道,我便讲给你听。”说着,她飞身跃上山巅,玄巳也跟了上去。
两个白色的身影肩并肩坐在悬崖边上,仰头望漫天繁星。
于是,千音将她的故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从最初被陈如风骗去祭鼎,到最后她用真身替微灵谷挡下天雷劫,之后,又被守卫尊者将神识放到这个时空的所有,都讲了一遍。
她讲的云淡风轻,但是玄巳在母亲的记忆中见过,当时她真身粉碎,化为飞灰,现场十分惨烈。
玄巳听罢,沉默了许久,说道:“这么说,你早知道我会被人刺伤魂魄,所以,就多取了一颗魂珠。”
“没错,我不想你在像原本的第二时空一样,最终成魔,我想阻止这一切。”少女双臂环膝,望着清润的星空。
少年苦笑一声:“看来结果还是没有改变,不然,为什么小翡还会从未来赶回来杀我?”
“对不起,玄巳,我没有告诉你,其实在第二时空派小翡回来杀你的人,是我。”千音扭过头,郑重地道歉。
玄巳勾唇一笑:“我早就猜到了,你的手腕上,不是还戴着那条五色索链吗?小翡这次回来,正是用它束缚了我。这条索链,之前在国师府束缚过沐漓。”
千音惊悟,原来玄巳的心思如此缜密。她低头抚摸着腕上的缚魂锁链,瞬间将它取了下来,拉起玄巳的手,帮他戴了上去。
少年愕然怔住。
黑夜中,他有些心猿意马。
方才她触碰他,他居然没有觉得反感。
一向孤傲的玄巳,最讨厌别人触碰自己。
手链戴好,千音莞尔一笑:“这缚魂锁链给你,我们一起努力,看看能不能改变命运。”
“那你……不想再潜心修炼,飞升成神吗?”少年扭头看着她,昏暗的天光之中,少女的侧颜成了一个黑色的剪影。
“等事情忙完再说。其实,成不成仙,对我来说,意义不大,这样自由自在的,也蛮好。“
少年触摸着腕上索链,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