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除夕
又一年的除夕,要到了。
往年这个时候,梵芩都是在宫里的,如今在这与公主府一墙之隔的岑府里头,倒也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觉得自己有些变化了,比如那都能掐出肉来开始稍显圆润的脸盘……
明明才嫁给岑昱一个月都还差那么几天,这福气却是如此明显,每每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有最近越发喜欢蹂躏她脸的岑昱,都有些微的惆怅。
“主子为何叹气?”琅月在旁边整理着衣物,听了自家主子拿着一面小镜好几声叹息,不由得好奇。
又是一声叹息,梵芩将小镜反扣在了几上,撑了下巴看着琅月忙前忙后,略显愁闷的道:“你主子在愁这浑身上下多出来的福……”
琅月闻言忍俊不禁:“主子担心这个作何?从前主子累的身上都没多少福,婢子们看着都心疼,如今啊,正是恰好!”
“再这样下去,我怕是都会被令仪笑话了,”梵芩说着蹙着眉摇头:“不行不行,我得控制控制用膳的量了,都怪岑昱,可不能再让他当厨子了!”
长公主又开始没良心了,明明之前央着岑昱当厨子的也是她,这会儿来却是倒打一耙,说的好像是岑昱主动去的一般。就这会儿,岑昱可还在琹予院的小厨房呆着呢!
从前一言九鼎的长公主,现在经常是口不对心,这日的午膳,可是又将自己那些愁那些怅给抛诸脑后,用的开心。
除夕来临,宫中照样是有除夕宴的,想比去年,今年肯定是热闹了不少,这后宫中多了十来位娇艳女子,自会添些热闹。
到底是梵芩与母兄提前探讨过的,那些入了宫的女子,品性都还尚可,无论她们是忌惮着永福宫的太后还是坤德宫的皇后,无论是想养精蓄锐亦或是没那份心思,至少现在后宫中是风平浪静一团和气,姐姐妹妹称道的好似亲人一般。
但梵芩却为那些女子感到可惜,自她父皇开始,再加上她两位兄长,都只有一颗心,做不到分给许多人。如今那颗心已然是给了章若灵,那些女子,自是可惜了。
哪怕日后为了权衡朝政梵擎自会踏入那些女子的宫中安歇,给她们晋位份,又或者是给她们留子嗣,都得不到一分情,有也是同她一样的怜惜之情。
深宫误人,多美好的女子进去了,都不会心灵干净一辈子,日后如何,左右是她们自己的事了。
这辈子看过了太多腌臜,梵芩只想下辈子投个好胎,生在平凡之家,不带着这一身与生俱来的福气。上天给的这福,她并不想要。
将这话讲与岑昱听时,本以为他会笑自己不知好歹,却没想得了一句“下辈子你的责任依旧很大”,一时有些心痒痒,这算是变相的能看到她的未来了吧?
好奇不过,问出了口,却又只得了一句老僧常说的“天机不可泄露”,遂偃旗息鼓不再追问,心里却暗戳戳的将此事记在了心里,对那小药丸,又多了一些纠结。
距除夕宴还有几个时辰,梵芩难得的和岑昱提前进了宫,在永福宫陪赵怀岚和后头来请示事宜的章若灵,多说了会儿话。岑昱这块旷世奇才自是香饽饽,甫一入宫,才跟赵怀岚请过安,连那殿内刚斟好的热茶都还没来得及品上一口,就被梵擎派来的华公公给带去了勤政殿。
自打之前在棋艺上败了岑昱几回,梵擎就时时惦记着要赢上他一回。而梵彦自是输的更惨,让了三子却依旧兵败如山倒,但他知晓自己不是这块料,也没有梵擎那么强的胜负心,输了就不再强比,但却还是希望自己皇兄赢岑昱一回,给身为梵芩娘家人的他挣挣面子的。
只梵芩知晓,两个兄长文政比不过岑昱,武艺肯定是高下分明,他们的面子啊,实在是难挣。
如今可不是,棋盘之上岑昱的黑子已然是力压梵擎的白子,余路不多,但若是棋艺高超者,自瞧得出是岑昱有意让了的。哪怕如此,梵擎依旧皱着剑眉迟迟不落子,跟对面岑昱的气定神闲对比鲜明。
“皇兄,若是不落,就认输吧……”身为自家人的梵彦都看不下去了,左瞧右瞧也找不着白子出路,干脆劝人降,好开下一局。
梵擎不语,岑昱却是悠然开口:“如今胜负未定,寻一寻,说不定还能寻着出路,若是冒然认输,只会一局接一局的输,景王还是再看看。”
话音落下,梵彦又瞧了瞧,还是没瞧出什么来,遂转过头去不再伤脑筋想了。梵擎本也猜测此局尚还有出路,如今听了岑昱的话,更是确定了一番,又纵横细看了一番,才瞧见角落那颗看似有力实则无用的黑子,心下顿时豁然开朗。
眉心松快,白子落下,棋盘上的局势瞬时掉了个头,这一颗白子,已是定了胜局。
梵彦本是忍不住又瞟了一眼,哪知这一眼,就愣在了原地,实在想不透。
“陛下心细,倒是本王那一子疏忽了。”岑昱手指捻着一颗黑子轻笑,丝毫不见在意输赢,站起身又道:“本王去接阿芩了,陛下自便,”说完便施施然离去,好不潇洒恣意。
“皇兄可能给我解释一番?”这会儿轮到梵彦皱着眉头了,依旧不懂,坐在了刚才岑昱的座上又仔细瞧了瞧,还是没看出究竟是如何才会一子定输赢。
梵擎自岑昱走后又是细看了一番,才发现从一开始,他的白子就在跟着岑昱的黑子走,一步一步走到了这最后一子。若是刚刚他将那颗子放在了别处,局势自不会再变,可就是岑昱那颗看似无心之过,实则为他担着引路之责的黑子,将白子救了回来。精妙,实是精妙!
“他可为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啊,此等惊世之才,当与芩儿相配!”
梵彦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满目不解:“皇兄莫要再欺我棋艺不精!”
哪知梵擎摇头起身,负手而立,道:“勘不破就别强求,执子之人方才能知晓其中妙处,旁人就看的太过透彻了。”
这局棋,看似平常,实则暗藏了太多,这天下,都在这棋盘上了,白子是大乾,黑子是大乾所立足的整个大陆。大局小定,未来,已经明示,端看执白子之人如何抉择。
言罢,梵擎就抬步走出了勤政殿,前去坤德宫接章若灵赴宴了。
但这对梵彦来说跟没说一样,棋艺不精的人就不强求自己了。那两个都有佳人要接,他现在却只能独自前去,心里莫名觉得,这婚期好似定的太远了些!
而这棋盘,在勤政殿中人散去之后,那一颗定了胜负的白子,亮了一阵奇异的光……
德清殿一如既往的热闹,上位席上也多了许多俏丽宫妃,莺燕环绕,倒是比往常宴会更显圆满了。梵芩虽嫁了人,但那席位却是依旧不变,仍在帝后左侧第二个席位,身旁却是又多了一个岑昱,夫妻同体倒是被他俩展现的淋漓尽致。
自又是羡煞了殿内一众女子,看着岑昱对梵芩种种体贴之举,只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努力一番得了岑昱的眼。
这些目光梵芩自然看得见,还煞有介事的装模作样说道:“夫君还是小心些,那些女子好似要吃了你一般,可别让夫人我新婚不过一月就守了寡啊!”
长公主被握着的手感觉到了一丝紧,身侧之人的目光也不甚友善,只好讪讪的收回自己的话:“那些女子是想吃了我……”
某人点点头表示赞同:“夫人得此天下独一,自是会招那小人之眼,还是小心些的好,可别让夫君我新婚一月未过就成了鳏夫。”
两人都笑得极为贴心,旁人眼里只觉得琴瑟和鸣,在两人身后的琅星琅月和煦衍,却莫名的打了个冷颤。这哪是新婚夫妻在除夕夜该说的话!一个个的尽让他们这些做属下的提心吊胆,生怕哪句话就成了真。
看着帝后座上的梵擎和章若灵,看着一旁坐着的赵怀岚,又看着下方那些取着乐的朝臣,还有那含情脉脉对视着的赵令仪和林尚宁,再看着身侧为自己斟酒的男子,梵芩觉得,今年的除夕,真的很不错。
宴至尾声,还是要看烟火的。
璀璨绽放的烟火之下,是一张张扬起的笑脸,身侧有人相伴,才更能觉出这烟火的美好。
站在帝后稍后方的梵芩和岑昱两手紧紧相扣,宽大的袖袍作挡,却也挡不住两人佳偶天成的般配。
又一个除夕,多了个岑昱在侧,梵芩却觉得该是如此。也不知是从何时,她早已习惯了岑昱的存在,那颗心啊,为之跳动的欢快。
九天之上的姻缘殿中,姻缘轮盘上梵芩与岑昱姻缘线,似是又浓了些许,两根线似是又紧缠了些许……
宴散人散,各回各处去等钟鸣迎新岁。梵芩明早要向赵怀岚朝贺,担心自己起不来耽误了时辰,就跟岑昱回了自己的沁鸢宫歇一晚。左右那新房只差几日满一月,两人又都不是在乎这些神神叨叨的规矩之人。
倒是赵怀岚劝了好一番,最后无果只能随自己的女儿去了,反正在梵芩这儿,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都是空话,所有人都纵着就是了。
回到沁鸢宫后两人收拾妥当,沁鸢宫的火龙实在旺,往年梵芩还要拢在厚被里,如今就着了寝衣坐在床榻上都不觉冷,要不是感受到自己与岑昱的体温有差,她都觉得自己正常了。
“为何我现在连冷都不怕了?”耐不住好奇,梵芩还是凑到了岑昱身旁问。
虽她自己感受不到,但岑昱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凉意,虽然知道她是神时就如此,但总担心这肉体凡胎经不得,伸手拽了被子又将人拢住,低语了一句“别胡闹”。
将人拢好,才拂开了那净白额前的碎发,回答:“我之灵环绕于你,自是能让你好受些,只是若我远离了些,你依旧会感觉冷”。
有些事岑昱不愿说明白,就如在伏禄山军营中晕倒之事,只能说个大概与她。
梵芩觉得神奇,但听到后半句,脸稍稍鼓了一些。
“夫君真是好心机,竟用如此方法将我锁在你身旁!”
这话一出,岑昱愣了一瞬,随即无奈失笑,连人带被抱入怀中,笑道:“若不如此,夫人若是跑了可怎生是好?”
“跑了你再追来便是,莫不是你怕追不上?”梵芩从岑昱怀中探出了头,目露不屑。
这无疑是在挑衅了。堂堂六界为尊的魔帝,岑昱自是要正一正夫纲的,但奈何神帝不遑多让,妻纲占了上风。
“六界各处,只要你敢去,我自敢紧随其后,夫人别妄想逃出我的视线。”心下虽认了输,但还是要告诫一番的,免得日后她以为自己真能扔下自己逃走。
“夫人我小小凡身,哪去的了你口中的六界各处,能将这自身所在的凡世走完,都算是不得了的千古人物了。”
梵芩又重新缩回了岑昱怀中,嘴里嘟嘟囔囔,对岑昱的话毫不上心,什么六界,在她心中没什么感触,哪怕自己身边日日晃悠着两个魔头,哪怕有一个还成了自己的夫君,对她而言,不过是多了两个跟会变戏法一样的人一样,只是这戏法高深了许多而已。
她这话却不由引起了岑昱的深思,想着该要如何将她这劫化了,不然她这满心遗憾的样子,实在是让他不忍心。
可历劫之事不可打断不可扰乱,不然有损神格,梵芩本就是经由惜禾几万年的韵养才得以苏醒,若是因为他冒然插手这次历劫,而损了那好不容易修复好的神脉神格,得不偿失不说,悔恨的也是他自己。
一时岑昱心竟有了些乱,抱着梵芩久久不曾言语,久到梵芩在他怀中熟睡过去,都依旧未曾动过。
他在想,若是这凡劫结束的那一日,他又该如何?面对她在自己面前的离去,那份痛,又该如何承受呢……
世间的情啊,总是如此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