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停住了脚步,怔了半晌,道:“你是说,她当时被封灵了。”封灵是什么他当然知道。一旦灵元被封,基本与常人无异。即使宁卓北再怎么能打,也是外强中干。
韩络滨道:“我们也是这么听来的。师叔被封灵了,还冲到锁妖塔去与妖徒恶斗,所以被打成了重伤。”
“封灵。。。”瑾瑜喃喃的重复道。如果宁卓北当时被封了灵元,那根本不需要什么梁伯鸾,也不需要什么焚冥刀,即使是他随便的一击,都能震坏她的五脏六腑。她究竟是冒着怎样的危险冲到锁妖塔下阻止他的。他一边想着,心里一边后怕,若不是他当时没有用过灵力,要不然打伤宁卓北的就不是梁伯鸾,而是他自己了。所以,参水才一直不肯救,因为根本就是不可能,即使用了狐眼,他立即问道:“然后呢?”
“啊?”韩骏溪没想到瑾瑜有此一问,道:“然后啊。。。哦,不知道为何,师叔失踪了好几天,回来后。。。基本就是命悬一线。”
韩络滨道:“听说杨师叔祖用了很多的办法,几乎都不能治好她。”
瑾瑜蹙着眉,道:“可是,她。。。。”
韩络滨继续说道:“我也记得不清楚,说她的灵元因为受伤,被封死了,但是又有一股强大的灵力在她的体内撑住她的命。”
韩骏溪道:“哦,对了,说被灵气反噬,走火入魔。”
韩络滨道:“对对对。后来师叔就经常待在囚洞的寒潭里,待了好多年。我们小时候,基本都没怎么见过她。”
瑾瑜从来不知道宁卓北被伤重缠困了那么多年,他问道:“为何要待在寒潭?”
韩络滨道:“因为寒潭可以静心凝气,抵御灵气的反噬。。。不过,师叔长时间浸泡在寒潭里,又为寒气所侵。”
韩骏溪道:“唉。。。要么走火入魔,要么为寒气所侵。师叔也算是多灾多难了。”
瑾瑜的脸刷白,他以为宁卓北要么死了,要么好了,却从来没想过是这样,“然。。然后呢?”
韩氏兄弟低着头,道:“情况时好时坏,杨师叔祖好几次都和师父说,可能不行了。他们都放弃了。”
韩络滨看到瑾瑜脸色全变,立即安慰他道:“不过师叔最后还是挺过来了。”
韩骏溪也接着道:“对对对,她现在不是好好的了吗?”
瑾瑜心里隐隐作痛,他不知道当时救了宁卓北,却让她忍受了这么多的折磨,“她。。。病了多久?”
韩氏兄弟相互看了一眼,道:“有十多年吧。她也是这五六年才好转过来的。“
瑾瑜问道:“她的灵元?”
韩络滨道:“灵元好像是慢慢解开的。解开后,她就能将体内的灵气融合,好像就不会被反噬了。所以最近这几年,她恢复得还蛮快的。”
韩骏溪道:“就是就是,这几年还经常指导我们剑术呢。”
瑾瑜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难怪这次见到宁卓北,她脸色一直显得苍白,神采也不如以前那么明丽了。
韩骏溪看到瑾瑜脸色黯淡无光,小心翼翼的问道:“前辈,你和师叔。。。是不是。。。”
韩络滨听了,立即打断他,道:“骏溪,你不要八卦,不要瞎问。”
韩骏溪道:“反正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我都说了这么多,要挨骂,多问一句少问一句,一样挨骂。”
韩络滨急道:“你你你,到时候师父又要说你多管闲事。”
韩骏溪诘问道:“你不想知道吗?你那天还说他们郎才女貌,其实很般配。”
瑾瑜狐疑的看着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道:“哎哎,麻烦说清楚一点。我没听明白呢。”他指指韩络滨,道:“你,闭嘴。”指指韩骏溪,道:“你说。”
韩络滨急得直跺脚。韩骏溪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道:“我师父曾经问过师叔,为何当初命也不要了,要跑到锁妖塔去,问她是不是为了自己所爱之人去的。”
瑾瑜心里一紧,立即问道:“那。。。那你师叔怎么说的?”
韩骏溪摇摇头,道:“师叔什么都没说。”他继续问道:“前辈,当初师叔去锁妖塔下,救的是不是你?”
瑾瑜有点失望,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眼神锐利道:“关你什么事。”
韩络滨听了,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韩骏溪沮丧道:“前辈,你怎么这样。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倒好,啥也不说。”
瑾瑜挑挑眉,韩骏溪那颗捕风捉影的心,他还能看不出来吗,说道:“你师父不是让你别多管闲事吗?”他拍拍韩骏溪的肩膀,道:“真的是为了你好。”当初欧阳玄珮和廖杋寂就是多管闲事,结果两个人都没落着好。
韩骏溪愤慨道:“我这。。。前辈你。。。哼,师叔怎么能忍得了和你做朋友。”
瑾瑜扯扯嘴角,道:“她不爱八卦。”
韩骏溪给生生的憋住了,心里觉得相当吃亏,还以为能有什么惊天秘闻,结果竹篮打水。
韩络滨一边低头偷乐,一边道:“好了,好了。前辈你去师叔的房里等等吧。我们去给你找师叔,让她去找你。你就别瞎转悠啦。”
瑾瑜笑道:“好。那我去啦。”他回头看看韩骏溪,弹了他的脑门一下,道:“没事别八卦你师叔,小心她揍你。”说完,噔的就不见踪影了。
瑾瑜从宁卓北房间的窗户小心的爬了进去。月光很亮,照得宁卓北房里也是一片洁白。她的房间还是和从前一样,整洁有序。他百无聊赖的在房间了转悠了一阵,便坐在她的床榻边,上面还有一阵阵的玉兰香,那个香味冷冽而清幽。他把手指划过榻上的被褥,心里还回想着韩氏兄弟的话。那么多年,在伤痛里挣扎,所以,什么清修,也只是一种托辞。事实是,她连命都快没有了,徘徊在心魔与寒气之间。
他蹙着眉,突然想起来,那么,在榣山的时候,宁卓北的退缩,究竟是因为她怕看到瑾瑜的哀伤,还是怕瑾瑜看到她这十七年的痛苦。如果她这些年受了那么多苦,却不敢让他看到,那是不是代表着。。。瑾瑜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他叹了口气,心里琢磨,宁卓北就是不爱说话,换作是他,有什么不满意的早就大吐苦水了,哪里会憋在心里。转念一想,当初他将狐眼取出救宁卓北的事,也是不肯说。
“唉。。。”他喃喃自语道:“做人还是自私一点好。想要什么就说出来。坦坦白白的。”
他正兀自琢磨,抬眼突然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九霄琵琶,不由自主的站起身,走了过去。他摸了摸琵琶,那漂亮的木纹,还是跟以前一样。他低头,看到身边的琴案上摆着一把古瑶,旁边一本琴谱,琴谱里面似乎夹着一样东西,似曾相识。他随手一翻,正好翻到那件物什的一页,上面写着“良宵引”。
他借着月光,念着曲谱下面的诗句:“凭槛四望。。。坐看织女牵牛。。。莫负今夜月淸幽。”那是他当初在碧湖边上吟的诗。他的心不由的砰砰砰的跳了起来,立即拿起那件物什,那是一块通透的碧玉,那玉牌似乎被人经常抚摸,呈现出柔光。他翻转过来,上面赫然写着“瑾瑜”二字。这便是他当年送给宁卓北的结界令牌。
瑾瑜拿着那块令牌,呆愣在原地,所以这十七年,宁卓北吟他吟过的诗,弹他吹过的曲,收藏他曾经戴在身上的玉牌。所以,这十七年,她宁可睹物思人,也不去找他。为何,她明明对自己一往情深,当初却又说出那么决绝的话来。到底是什么让她止步不前。他骤然撞破了宁卓北埋藏了这么多年的心意,却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宁卓北从草庐出来时,已经是未时了。要杨君复和曹惟演两人一时间接受这个事实,还没有那么容易。
严秋华追了出来,问道:“卓北,你要离开曜真派,不能挽回了吗?”
宁卓北道:“师兄,我离开的不是曜真派,我离开的是梁师伯的恶行。”
严秋华迟疑了一下,道:“不是因为瑾瑜吗?”
宁卓北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道:“师兄,十七年了,我纠结了十七年,如今,是该给自己一个解脱了。”
她向严秋华行了一个礼,缓缓的离开了草庐。
宁卓北刚刚绕过上课的大堂,便碰上了韩氏兄弟。
韩骏溪躲在一个柱子后,低声的唤道:“师叔,师叔。”
宁卓北蹙着眉看看他们,走过去,问道:“你们为何现在还在此处?”早已过了熄灯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就寝了。
韩络滨道:“师叔,不好了。郭平仲和关沫如被抓上华阳山了。”
宁卓北脸色微微一肃,问道:“谁说的?你们如何知道?”
韩骏溪道:“瑾瑜前辈来找他们。找不到,就去找你,也找不到,所以来找我们。”
宁卓北听了他的话,找啊找的,更加不清不楚了。
韩络滨道:“瑾瑜前辈现在在你的寝室等你呢。”
宁卓北思忖了一下,道:“我知道了。你们赶紧回去。不要和别人提起此事。”
韩氏兄弟点点头,悄悄的从正殿后溜向内门弟子的居所。宁卓北加快步伐,径直往自己的寝室走去。
月光很亮,她寝室的门还关的严严实实的。宁卓北推开门,屋里很暗,她将门掩上,轻轻唤道:“瑾瑜?”
“嗯。”
宁卓北仔细一看,才发现一个黑影,坐在书案的一侧。她走过去,把书案上的灯点燃了。烛火的光映在瑾瑜的脸颊上,如暖玉一般,而他的眼神却清冷。
他静静的看着宁卓北,半晌,低下头,声音冷冷道:“卓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