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至,秋霜降。晚风之中带着丝丝凉意,若是身子骨弱了些,必要打起寒战来。
“这南海城的夜晚比魅河要冷上许多,多防寒。”
师父是在关心她,洛川心里想。“我从小便比常人要耐寒,这些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
“既然如此,可否与为师说说你的童年?”
师父竟也想知道她的童年,这倒是与众人眼中那个高高在上,清冷孤绝的北辰上仙也些许不同。
“我的童年与常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在别的女儿家学刺绣做女工的时候,拿起了刀枪剑戟罢了。”洛川走着走着,从前的点点滴滴便慢慢地在脑海里荡开。
从前爹娘尚在,每日承欢爹娘膝下,不需要担心未来如何。还有镜玄师父,日日教自己练习武艺。可是如今他们都已不见了踪影,空留她一人孤零零的在这人世间……
她,红了眼眶。
“那你为何会来这魅河之上?”
“这世间万物,各有其宿命,何来那么多原由!”洛川心里有些排斥,每回答一次,便意味着她又要揭开自己的伤疤。她虽外表冷酷、英姿飒爽,可她终究是一个亡了父亲、失了母亲的可怜女子。
北辰也隐隐约约感应到她的内心,她不说,他便不问。
他突然站住了。“你只要记住,在我面前,你无须坚强。魅河,我,永远会是你的依靠。”他缓缓转过身,许是夜光暗淡,看不清他的全脸。但洛川却能看见他的眼眸,他的眼眸深邃无边,藏着无尽的深情。
洛川无措的低了低头。“师父,谢谢你。”
忽而,一阵风起,吹起街边枯叶。阴森的氛围如约而至,是她,她又来了。
“好啊!又是一对痴男怨女,正好今日我一并收拾了。”那女人穿着红衣,不,与其说是红衣不如说是一袭嫁衣。
“你休的胡说!你残害无辜,不知悔改,今日我定要拿你归案。”说着,洛川便一剑刺了过去,那女子反应倒是迅速,恰好躲了过去。
洛川虽武术高强,但终究一介凡人,未曾修炼过仙术。而那女子乃是厉鬼所化,最擅长的便是诡道术法。只三两下,便把洛川好生折腾。洛川倒也不服输,一番猛攻,便扭转了局势。那女子眼看得手不成,便想转身逃走。洛川又怎会放任凶手逃走,便想一追到底。
“小川,莫要再追!”北辰一声喊住了她。
“师父,再不追她就要逃走了。”洛川有些着急。
“不急,跟着我,便可一知究竟。”他不愿让洛川冒险,他不想再失去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小川一路跟着师父,不久便来到了一处山洞。
“师父,难道那女人住在这山洞里?”
“追令随着寒光散便一路追到了这里。”
山洞里传来娃娃的哭声,哭声嘶哑,让人揪心。洛川随着哭声,悄悄的进了山洞。
“淙儿,是娘亲对不起你,没能拿到精气。淙儿,你放心,娘亲一定会找到更多更好的精气,娘一定会治好你。”那女人哭泣着,苦声中带着一丝绝望和无助。
“若是你继续以吸取精气的疗法为你的孩子治病,怕是他将会不久于人世。”北辰一声打破了山洞里的和谐。
那女人掏出匕首,眼神直勾勾的对着他们。
“你们是谁?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北辰……”这四个字他说的坚定有力。
“北辰,北辰。这千百年前曾有个北辰上仙,但已多年未曾出世。你怎会是他?”许是北辰千百年来清冷形象固化,那女人竟有些不相信。
“不管你相信与否,我始终是他。”
“若你真是北辰上仙,那可否救救我的孩子。他马上就要满月了,我想让他活下去。只要他能活下去,无论您如何处置我,我都心甘情愿,毫无怨言。我只求您能救救我的孩子。”她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的呼救着。
北辰轻轻走到婴儿身旁,却见那婴儿满脸青紫,嘴唇发白,好像连下一秒都熬不过去。北辰大概心里已经有了数,这婴儿怕是得了寒毒。
“这婴儿可曾长时间浸入水中?”北辰问那女人。
那女人支支吾吾,不肯言语。
“若是你有所隐瞒,失了救孩子的时机,那后果可是你所能承受的。”洛川见那女人不语,有些着急。
“不瞒上仙,这婴儿却是我在深海之中所产。”
“深海?”北辰与洛川心中为之一震。
“怎会在深海中分娩?”洛川不解。
“我在怀胎七月之时随父搬迁,不料在这南海境内突遇风浪,一家人全被掀翻在海底。家父已亡,徒留小女一人,而那时羊水已破,无奈只能在深海中产下腹中之子。”眼泪从她的脸上哗哗落下,她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若是知道会让淙儿遭受如此大的痛苦,我定然不会那么做……是娘亲对不起你。”
“我可以救他,但之后你要随本仙归案。纵使你情有可原,但残害上百名无辜性命已是事实,你要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
“只要上仙愿意救小儿,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希望。就好像久困冰室之中的人突然看见一缕阳光,她的淙儿终于可以活下去了。
北辰伸出手,便见手中出现一枚丹药。此药丸可解寒冰之毒,遥想当年北辰虽封印碧云,但自己已是身中剧毒。墨医师耗尽半生修为,才为北辰炼成此丹。服此丹者,可强行逆天改命,但也终须清心寡欲一生,否则便会遭灵丹反噬,日日心肌绞痛,痛不欲生。
那婴儿服了解药,片刻间脸色便好了许多。
“淙儿……”女人一把上前抱住孩子。
“待你归案,这孩子便留在魅河。魅河人杰地灵,适宜修养,于他是个好归处。”北辰说道。
那女人脸上划过一丝不情愿。“你要送我的淙儿去魅河?那你还要问问我愿不愿意。”
那女人变了卦,想带着孩子逃走。
“你想食言?”洛川问道。
“是又如何?还得多谢上仙救命之恩……”那女人一声奸笑。她轻轻一挥手,洞内便烟雾缭绕,熏的人睁不开眼睛。待烟雾散去,却发现她早已消失不见。
“不好。”洛川看人已不见,便想转身追去。
“啊……”只听洞外传来一声大喊,却见那女人摔倒在地,怀中的婴儿也摔出老远。
洛川连忙上前抱起婴儿,生怕出了何事。
“淙儿……”她声嘶力竭。
“方才我未曾告诉你,这洞外早已被本仙布下了镇妖网。任你使尽浑身解数,也插翅难逃。”不愧是北辰上仙,万事总会留有后手。
“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那上百名无辜之人也曾这般求饶,你可曾放过。即便今日你逃走了,可你的孩子依然活不过今晚。我方才给他服用的丹药只能解他一时之急,要想让他活下去,必须带回魅河修养。”
“孩子,是娘亲对不起你。”她也实在没了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今夜,阴云散去,终于看见了那一轮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