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从哪里说起呢?”明璋微微皱了眉,嘴角却仍是温和的笑意,只是脸上露了点苦恼。
看起来,他是第一次向人介绍这些最基本的常理。
许尔不动声色地送去目光,沉默等待他的下文。
这场思考没有进行太久,明璋很快就松了眉头,他稳稳御剑,背对着庆末与许尔开口:“其实我对师门之外的地界也知之甚少,只是笼统知晓。庆姑娘既然失了记忆,想来对自己所处之地应该有些好奇,此界名为东临,乃是修仙者们所说的凡界,所谓凡界,就是没有或是少有修士的地界,庆姑娘应当能理解吧?”
庆末听到询问,点了点头,以示理解,随即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明璋背后,便连忙出声回答:“我能理解的,道长哥哥。”
一边回答,她也一边忍不住思考:
emmm……东临界?“东临碣石,以观山海”的那个东临吗?这个世界要是有主人的话,不会叫曹操吧?
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她的思绪没有切开太久。
明璋得到了肯定答复,沉吟一会,便再次启唇:“东临界界面宽广,但多数地域皆为深幽的茂林、险绝的高山,和浩瀚的沧海,这些地方鲜有人迹,只有中心的几块平原地域是凡人的居住之所,分布四国,八州,十三省,之间繁丽通达,人丁兴旺。而那里,也被修仙者们称为中原。
除中原之外的地方,都统称为荒古,依由地形,又有林界荒古,山界荒古,海界荒古之分。庆姑娘所在的荒古之地,便为林界荒古,此界内虽无凡人长居,却因离中原最近,偶尔也会有凡人到达,有时,还会因凡人带来祸乱,毁去几片山林……我们与庆姑娘相遇的地方,按御剑计法,距中原五百余方,距离颇近,所以在遇见庆姑娘时,我们因专于赶路,都忽视了足下变动,未能及时搭救,直至野畜齐围,才察觉不妥,御剑返回……”
明璋又皱了眉,话语一时截止,未等庆末出声,他便接了下去,语气有些严肃复杂:“说到此处,我竟是忘了告诉庆姑娘,你昏迷之时,师弟同我在那片山林里还发现了一个诡异法阵,竟能生出血影啃噬阵内生灵,连魂魄都难免其害……除庆姑娘以外,按师弟所言,似乎还有十一名少女遇难,未能获救。”说到此处,明璋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默默将自己在阵前看见的血腥一幕挥出脑海,才接着说道,“但庆姑娘也不用担心,既然诡阵已破,你便不会再受其害,若时觉心中烦忧,可与我说,不必客气。”
听到明璋话语里的沉重意味,庆末有些惊讶后怕。
这么凶险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居然昏迷了?啊这……感谢天感谢地好吧,她能活着真是福大命大!
但是话说回来,为什么那种看起来就没什么人的地方还会出现诡异阵法啊?该不会这个凡界里还藏着魔修吧?
咦?一说起魔修,还有点蹊跷,明璋作为修士,提到这种邪阵的时候,居然完全没有那种“这一看就是魔修干的”的想法,该不会,他就是魔修吧?
所以……才会如此形容?但这也不可能啊,他这样子怎么看都是名门正派嘛!
而且,无论怎么看,他还都是那种很温柔善良的道长本长啊……
真是痛苦……所以她到底为什么会穿越啊!这年头玩游戏还收生命税吗?她只是想要快乐而已……
然而任她如何痛苦,现实也不会有一点改变,唯有明璋因久久没能听到回答,而发出的疑问声响在耳边:“庆姑娘?你可是觉得有哪里不适吗?”
庆末艰难摇头,她很想表示她其实现在还活在这里就很不适,但是她不能说,这种话实在很伤人心。
沉默片刻,她露出一丝苦笑。
“我没事,谢谢道长哥哥,若不是遇到你们,其实我早就死了,现下,我反而是有些高兴的……”
这话说的真实也真诚。
庆末垂着眼睛,看了看脚下的平稳变化的苍绿虚影,眼神有些恍惚,“道长哥哥你继续说吧,虽然我听着都没什么印象,但我还是想听。”
明璋点头:“庆姑娘若有不适,便尽管与我说。我初次出门,许多事情并不精晓,所说的也许会有些不妥当之处,希望你不要介意。”
庆末低声应许。
听得她应声,明璋调整了一番心绪,才道:“说来惭愧,我并未记全中原内部地域的名字,只知我们此行须至游川城周边,招收新弟子。”他调整了一番御剑速度,继续说道:“但庆姑娘若想知道自己家乡在何处,我其实也有些办法,不过,可能要等到我与师弟处理完门中的事情之后了,忆往生的法术,是只有玄清门的修士才擅长的。”
玄清门。
许尔的耳朵准确地抓住了这三个字眼,偏移许久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直直朝明璋望去。
他蓦地出了声,语气平淡:“明璋师兄说有办法,是因为认识玄清门内的什么人吗?”
明璋闻言,并不隐瞒,只是温声回答:“师弟猜得没错,我虽是剑阙门徒,却并非自小生长于剑阙,七岁之前,我曾是玄清门弟子,父母皆为玄清门长老,七岁之时,父亲与母亲生出嫌隙,不愿再为彼此道侣,便解了婚契,几番周折,父亲以退离玄清门为代价,带我进了剑阙,诚心修习。此后二十年,我深居剑阙,只偶与母亲有书信来往,未能同她相见,眼下看来,我应是要拜访一番了。”
这其中原来还有这样一层渊源?
许尔不免也有些惊讶,同时,他也越发觉得系统可憎,它的意愿与其说是让他帮忙,还不如说是让他不要阻挠,毕竟按明璋的秉性,既然遇上了庆末这样遇了难处的人,必定是要竭尽全力帮忙的,届时,按他的脾气,自然会是一番挖苦搅和,冷嘲热讽,而后独自一人回剑阙。
谁也不会比他更清楚,他是对这些事情多不耐烦的人了。
而处于烦心之下,对庆末下手,于他而言并是非不可能的事。
危机感再次从心底漫了上来,许尔的脸上仍不露声色,他的语气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庆末听得分明,想得却很复杂。
这一家子在儿子七岁前还好好的,七岁后怎么就离婚各过各的了?该不会是两个人里谁出轨了吧,看明父退离宗门的做派,感觉明夫人出轨的概率很大啊,但是也不至于吧?出轨离婚就离了,干嘛还要走呢,为了争取明璋的抚养权吗?好像也是……虽然现代过错方分配财产,抚养权时会处于劣势,但这里可能不太一样,指不定明父是因为打不过明夫人,所以才迫不得已选择这个办法,让宗门判决呢……
这样一想,感觉明璋还是挺可怜的啊,那么小就跟母亲分离了……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明璋。
明璋却似乎早已坦然,并未纠结于这个话题,对于身后两人的所思所想,他无意探寻,只缓缓道:“也不知父亲若是知晓我的想法,会不会生气……可惜他早就说了,不会再用玄清门的法术,不然庆姑娘知道身世的日子,应该会早上不少。”他的脸上露出无奈笑意,看起来对于这件事有些遗憾,但庆末与许尔都在他身后,并未看见。
这可是一波刷好感的机会啊!
庆末抓住关键,赶忙说道:“没事的,道长哥哥,其实我知道得早晚区别也不大,而且我出来了这么久,说不定家里人都已经替我做好了棺木呢,突然回去,他们要吓一跳的。”
她一番话说的真心实意,听不见一丝阴霾,明璋心里却有了共鸣。
这样的心态,他也曾是有过的。
父亲带他离开的那一年,他最初也是这样的想法,也正因如此,这二十多年的时光,于他而言不算太难熬。
“庆姑娘看得这么开,倒让我有些惊讶呢。”明璋笑笑,“或许这也是庆姑娘的天赋使然吧,我所见的天赋极高的修士里,性情独特的人的确很多,想来庆姑娘若是能入仙门,比起他们也不会太差。”
他说的认真,好像他确实相信庆末真能成为出类拔萃的那一批人,会在通天之路上越走越远,直至天边。
庆末对此不作表态,她回答得理所当然:“当然嘛,要是这都看不开的话,我可能已经死在那片荒古里了,野狼其实看起来还是很可怕的。”
明璋赞同地“嗯”了一声,视线触及前方的水镜,他浅浅一笑:“庆姑娘,我们到中原了。你看一看,可有什么熟悉的地方吗?”
庆末闻声探出头,向前看去,入目的便是下方一块立起来的水帘,看起来就像是一道瀑布,却只有垂直的那一面,它隔绝了外围的一圈森绿,让平原河流与荒古拉开了悠长距离,但这层水帘包围而成的圈并不规整,而是跟随内部的构造而变化,看起来就像是没有顶的保护罩。
随着明璋前进,这层保护罩越来越清晰,庆末看见上面缓缓流动的漩涡洞,不由微微一愣,这水帘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厉害多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