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扬点点头,眼见前路坎坷,这般东躲XZ的也不知何时才能抵达渝州,心中不由得甚是焦虑,几乎便想要开传送法阵了。但若开法阵,路上倒是快了,两端灵力波动,却极易暴露踪迹,谢扬是宁可暴露在路途中,也不愿暴露目的地的。没奈何,两人思来想去,还是不敢冒险,只好继续走着去,一路上晓宿夜行,苦苦支撑,只为了尽量隐藏行踪。令人惊喜的是,九旋的遇强则强不是吹的,越是身处险境,她的潜力就爆发得越多,在数次的战斗中,楚回和谢扬还是多亏了她才能有惊无险,顺利脱身。
这一日,三人行至陕西境内,亥时上路,一走便走到了卯时。因连日奔波,又时不时地便要遭遇追击,楚回和谢扬体力不支,俱感有些疲惫。二人招呼一声,带着九旋来到一片竹林之中,打算小憩片刻再行上路,不料地方还没坐热,忽闻得头顶上方响起“嘎嘎”两声,似是鸟叫,紧接着地面上又掠过一道黑影。谢扬大吃一惊,连忙抬头望天,却见有只雪白的大鸟正从竹林上方飞过,速度极快,转眼便向北去了,消失在远处。
“是云鹤。”谢扬惊呼一声,“我们被发现了。”
云鹤是南粤白石峰豢养的仙禽,因浑身雪白,身姿轻盈,飘忽如云而得名,最擅长追踪寻迹,想必是各大宗门用来寻找他们的。
“谢公子好见识。”一个声音从云鹤离去的方向传来。
说时迟,那时快,这句话话音尚未落下,方才还空无一人的竹林四周突然便冒出了数十条人影,眨眼之间已将三人团团围住。
“好大的阵仗。”楚回笑道,“又是云鹤,又是传送法阵,诸位还真是下了血本了。”
“姓楚的你少废话,又想打什么歪主意?”有人喝道,“现下可没有那些邪物帮你了,还不快将《生灭草》交出来?”
“你当我傻啊?”楚回哈哈大笑道,“藏着《生灭草》,还能保我一条小命,若是拿出来,只怕你们立刻便要杀人灭口了。”
“什么杀人灭口,你少挑拨离间。”那人道,“搜捕你一事,各大宗门皆有参与,有什么口好灭的?即便杀你,也是为了除魔。”
“这么说来,各大宗门倒是一心为公,同气连枝了?”楚回皱起眉头,摆出一副作难的样子,“但《生灭草》我却只有一份,只能交给一个人呀!却应该交给谁呢?”
“你这等上不得台面的鬼域伎俩,还是省省罢!”又有人叫道,“各大宗门早已商定,谁找到你,谁便可以收缴《生灭草》,其后的事我们自会调停,不劳你费心,还不赶紧拿出来,絮絮叨叨地废什么话?”
楚回恍然大悟道:“怪不得站在这里的都是白石峰的人,原来还有此等故事。不过这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辞,却不知其他宗门是不是也都同意呢?”
“同意不同意的,我们抓了你回去,你自己问问不就知道了。”对方看出他有意拖延时间,再不肯搭话,抽出法器便围杀上来。
楚回和谢扬也撒开一笛一扇迎了上去,双方顿时战作一团。
白石峰原是个小宗门,在玄门道统中压根儿排不上号,但如今一来他们人多,二来楚回和谢扬也不欲伤人,唯恐又加深了与各大宗门的仇恨,打斗之间多有顾忌,如此一来,此消彼长,二人一时间竟被闹了个手忙脚乱。楚回一面左支右绌,一面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这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打了一阵,楚回和谢扬虽然落在下风,白石峰却也擒不住他们,久战不下,双方都不免有些焦躁。便在此时,一阵熟悉的,楚回和谢扬这一路上已经听到过无数次的“叮铃铃”的铃声,突然又在竹林之外响了起来,紧接着又有一阵“桀桀桀”的怪声。楚回和谢扬对望一眼,心中均是一个念头:尸灵傀儡来了。
时至今日,尸灵傀儡出没日久,各大宗门也早已对其不陌生了。怪声方才入耳,白石峰的领头人已是脸色大变,连《生灭草》也顾不得抢了,大喝一声“撤”,便率先飞身而去,其余人也紧随其后,瞬间退得干干净净。楚回和谢扬也想跑,却晚了一步,一大拨尸灵傀儡已涌了过来,二人再次陷入重围。
这尸灵傀儡又与各大宗门不同,没有神志,也不会因为觊觎《生灭草》而投鼠忌器,只听铃声号令,勇往直前,哪怕是头断骨折也不会退缩,遇上了便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杀。
谢扬抢上一步挡在楚回身前,右手执笛横扫,一下子便扫倒了一大片,打开一个缺口。他头也不回地朝楚回喊道:“走。”
楚回也很光棍儿,二话不说便跟着谢扬踏上一步,站到了他的身边,漫不经心地回道:“跑什么跑,要死一起死。”
“你!”谢扬气得不行,却无暇骂他,因为尸灵傀儡又堵上来了。
又是一场恶战。楚回和谢扬连日激战,体力未复,战力大减,九旋虽然不知疲倦,却也独力难支。三人被逼得狼狈至极,但无论多么狼狈,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丢下同伴独自逃生,哪怕是看着什么都不懂的九旋。
再战一阵,楚回和谢扬均已到了强弩之末,一只尸灵傀儡伸爪袭向楚回颈下,楚回闪避不及,眼看就要被抓个正着,谢扬和九旋却都还在数步之外,来不及救援。谢扬一时间心胆俱裂,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惨叫。
便在此时,忽听“嗡”的一响,从远处传来一声刀吟,清如溅玉,颤若龙吟,直上层云。“叮铃铃”的铃声顿时被刀吟压得七零八落,尸灵傀儡失去指令也停了下来,一个个僵立当地,一动不动。谢扬飞扑过去,一把扯起已经站都站不稳的楚回,连滚带爬地脱出了尸灵傀儡的攻击范围。
他二人方才闪开,一道刀影便破空而至,刀花四散,流光飞舞,只要沾到尸灵傀儡,瞬间便将其击得粉碎。紧接着又有一道人影如流星赶月般当空坠下,直直砸入尸群之中,手中还闪着一道七彩光华,然后尸群便成了被镰刀收割的稻草,一行一列依次倒下。不过这位收割者的手法似乎不大娴熟,被割倒的尸灵傀儡就没有一只是完整的,全都残脚断手,支离破碎。
援军开到,瞬间清场,谢扬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几乎是嘶吼着喊出了一声:“姜兄,乔兄。”来的竟是姜郁和乔念。
二人理一理衣衫,举步向三人走了过来,浑身上下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混不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样子。
“姜兄,乔兄。”楚回也很吃惊,勉强站起来道,“你们怎么来了?”
姜郁点点头,没有说话,乔念的神情却极为怪异,又像是兴奋,又像是怜惜,还像是夹杂着几许愧疚和悔恨,也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弄得一张讨喜的俊脸都扭曲了。
乔念径直走到楚回面前,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道:“楚……兄,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楚回吃了一惊,看看他,又看看谢扬,尽管有些惊疑不定,却还是道:“乔兄但说无妨,我的任何事情都不必瞒着知遥。”
乔念也吃了一惊,看看楚回,又看看谢扬,一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他突然踏上一步,一把将楚回抱进了怀里。“唰”的一声,楚回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难道乔念对我暗中倾慕已久,如今要来横刀夺爱了?谢扬也呆住了。
楚回一念未竟,乔念忽然抖着嗓子喊出了一声:“小弟。”
刹那间楚回如遭雷击,他直愣愣地瞪着乔念,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眼眶了,身子也抖成了风中落叶,喉头不断“咯咯”作响,却就是说不出话。
乔念紧紧抱着他,又叫了一声:“小弟。”这一声叫出,二人的眼泪同时潸然而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谢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地道,“你……他……怎么还有个哥哥?”
那兄弟二人正抱头痛哭,无暇理他,还是姜郁给了他一个解释:“他二人原是双生子,只是自幼被人分别抱走,如今方才相认了。”
楚回哭了一会儿,稍微冷静了些,便推开了乔念,语无伦次地道:“乔……兄,这……怎么……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我当然要向你解释。”乔念道,“我……”
“别急着说话。”楚回突然打断了他,“先给我看看你的手臂。”
“手臂?我的手臂有什么好看的?”乔念一头雾水,然后他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袋道,“你是不是想看这个?”
他一面说,一面伸出右臂挽起袖子,露出了上面一片柳叶形的红色胎记。楚回一言不发,也默默伸出左臂挽起了袖子,在与乔念同样的地方,竟赫然也有一枚同样的胎记。
乔念吃了一惊,失声道:“你也有?”
“不错。”楚回道,“林叔告诉我,我和哥哥是双生子,生来身上便带有相对的胎记,母亲为此很是高兴,说这表明我们是上天特意送给她的礼物,所以才会有印章落款。”
乔念“噗嗤”一声笑了:“母亲可真能瞎扯。”话音未落,他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楚回道:“我和哥哥尚未满月,父亲便出事了,是以除了贴身伺候的林叔以外,知道我和哥哥的人不多,更遑论胎记这种小事了。大哥,你是被乔宗主抱走的吗?胎记的事,他应该不知道罢!”
“是。”乔念道,“若不是你方才告知,我也只知自己身上有,却不知你身上也有,更不知这还有这个确认我兄弟身份的法子。”
“大哥,乔宗主当年为何要抢走你?你一早便知晓我们的身世吗?”
“我若知道,一定一早便来找你了,哪里还会让你跟着林叔流落万象境中,受了那许多年的苦?”乔念拉着楚回的手,又是怜惜,又是悔愧,“莫说我了,便是义父也是前几日才知道有你的。唉,此事说来话长,你且听我慢慢讲。”
原来乔引年轻的时候,曾受过律端救命之恩,其后遂成莫逆之交。尸灵傀儡逃逸伤人,引得各大宗门商议讨伐吹雪谷时,适逢乔引即将勘破地关,在罗浮山中闭关修行。其时乔引早已继任浮霞城宗主,他不在,浮霞城群龙无首,也无人过问此事,等到他功成出关,听到的便是各大宗门联手攻上了吹雪谷。乔引震惊之下,立时开启传送法阵赶往吹雪谷,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律端夫妇已双双身死。
乔引身为一宗之主,见识城府都不缺,自然不会看不出各大宗门讨伐吹雪谷的真正目的,眼见好友含冤殒命,他心中悲愤莫名,唯一一个念头便是绝不能让各大宗门奸计得逞,而令好友丹心蒙尘。乔引与律端既为知交,对好友的住所自然不会陌生,他仗着熟门熟路,赶在各大宗门之前摸进书房,盗得了《生灭草》的下半册,然后又赶去内室偷孩子,不料只耽搁得一下便晚了一步,等他赶到内室时,一个蒙面人已经在那里了,正伸手去床上抱孩子。乔引哪里肯让,展开拳脚便与蒙面人打了起来,几招一过,他险胜一着,将孩子抢了过来。此时门外人声渐起,乔引不敢多留,便抱着孩子溜了。
乔引将孩子抱回去以后,改头换面取名为乔念,因他未曾娶亲,便只好说是在外面生的,其身世来历,连乔念自己也未曾告诉过。
乔念想起往事,忍不住笑道:“义父怕我身份泄露会引来危险,一直瞒得极紧。我幼时不懂事,常常追问义父母亲为谁,得不到回答便会哭闹,弄得他十分尴尬为难。如今想来,这都是义父对我的一片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