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儿......”
九重天上,天帝玄坤正矗立在诛仙台旁的冰椁面前,他的手掌轻轻抚着千尺厚的冰,眼眸低沉如海,面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时间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哽咽了起来。
此刻的天帝眼中满是哀伤,“儿啊,莫怪父君心狠,你与嗣儿皆为妖神之子,为父怎会忍心让你二人命止于弱冠之年呢?你是天帝之子,日后是要一统八方,为父分忧的,朗儿,父君怎会那般心狠弃你于不顾?眼下嗣儿在人间过得也算逍遥自在,再给为父一些时间,那雪瑶的元灵尚在人间修复,待父君找到修复好的雪瑶元灵,定会重新赐予你仙骨神根。到那时,你与嗣儿,便都会回到父君身边了。”
冰椁内的玄朗数千年如一日,静静地躺着,嘴角挂着一缕甘之如饴的笑容。
“好孩子,这千年来,委屈你了。父君当日实属无奈这才将你封印至此,如若不然......朗儿,莫要怪父君......”
天帝何尝不知自己最爱的儿子是因天后而枉跳诛仙台,因当日之事,他已经冷落了天后母子千年之久,尤其是在面对玄劭时,不经意间便会把对天后的不满迁怒于玄劭。只因天后是人界得道升仙而嫁入九重天,所以千年来,天帝对人间一族也颇为严苛,非本族无作恶得道者,不可飞升上仙。
一旨令下,众神哗然。
千年来,三界内飞升上仙和上神者不在少数,但唯独人界屈指可数。
天帝深深叹气,他拂了拂眼角的晶莹,转身便又恢复了平素冷酷的面孔。
只是天帝不知道,在他倾诉自己满腔思念之时,着一身金丝雪羽衫,肩搭几簇素色流花结,内里穿着浅紫钩金水纹络大牡丹裙的女子就躲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女子身边的雪灵豺亦乖乖地停住脚步,屏住了呼吸。
天后冷着一张脸,一双炯炯有神的琉璃眼正窥探着面前男人的一举一动。当她听到天帝的真情流露之后,瞠目结舌之间心底怫然不悦:玄坤,你竟如此偏心,我的玄劭优秀至此,你竟从未正眼瞧过他一次,白楚岚那个妖女生的两个孽障你竟心心念您至此。
天后不甘地握紧了双拳,良久,却又不得不无奈放开。只悄声道:“走了灵豺!”天后转过身,眼中尽是怒火。
“西海之处乃是女娲曾栖息之所,本应最是适合三界生灵修养之处,如今怎得战乱频繁,生灵涂炭?”忘忧宫内,一男子低垂着眼眸,修长的手指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一袭淡绿色的罗衣,腰系玉带,袖口处绣着几朵银丝龙葵花。墨发以灵簪束起,长长的睫毛下,是一汪温柔得如一汪湖水的眼神。
突然,双眸随着音律轻轻晃动了些许,“生灵涂炭?”玄劭抬起头,忙接过仙童送来的帛信,仔细读来。
“正是。”
玄劭的目光随着帛信上的字迹而快速移动着,神情凝重。
“此事容我详查,你且先退下。”
“是,殿下。”
玄劭衣袖一挥收了琴,他站起身来,走向案台,拿起了日前收到的线报,仔细琢磨着刚刚的话:莫非,西海有难?但却未曾听闻有天将向父君禀明此事。
玄劭犹豫良久,罢了罢了,还是去一趟九霄云殿交呈于父君裁决吧!否则便又要落下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了,这几千年来,什么“心思阴鸷”“不敬尊长”“寡心薄情”,这数不尽的罪名还少吗?
玄劭知道父君并不待见自己,千年来,自己的父君也从未正眼瞧过自己,这其中缘故不用明说自己心中也了然七八分,左不过是因当年白娘娘和五弟六弟罢了。不过这样也好,父君只是因母后的行事而迁怒自己,母后依旧是九重天的天后,而人族......眼下境况即便不再如千年以前,可父君也未曾给予人族任何刑罚。父君心中有气,那便都冲着自己来好了,反正自己千年来已经习惯了父君的喜怒无常,自己受过总要比母后和安儿受过要好得多。
“劭儿此言可真?”九霄云殿内,天帝正襟危坐在琼露千禧凤麟台后方,他冷着脸询问着于高台下跪坐着的三子玄劭。
“回禀父君,儿臣不敢扰了父君清修,只是儿臣近来收到不少关于西海战乱之事的帛书,如今,我的亲随已从西海归来,帛书所言句句属实,儿臣这便匆匆赶来禀告父君。”
天帝闻此事并不惊讶,亦不着急,反倒问起玄劭:“嗯,依你看,此事该如何解决?”
玄劭心下窘迫,他只是想将此事禀明父君而已,却不曾想父君竟会这般问自己:“父君,儿臣一心醉心于山水之乐,对这从兵打仗一事远不如六......”
“嗯?”天帝听到玄嗣的名字,声音即刻低沉了好几分,那双本是钟灵的双眸盯着玄劭,就如雕鹰瞄准了猎物,随时都可能把猎物置于死地一般。
玄劭见父君如此不悦,便赶紧收了口,他当真是猜不透父君的想法,可又不敢如实禀明,心中已慌乱到了极点:“儿臣,儿臣以为......”窘迫之际玄劭吞了好几口口水,起伏的胸口稍稍平缓了些许,“此事儿臣未曾听亲随提起百年前镇守西海的奚护将军,若儿臣没有猜错,将军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父君此番不如派战神平息西海之乱,以振天族之威。”
只听天帝冷哼一声:“小小的西海,也配战神亲临吗?”
玄劭见此惶恐至极,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的,索性便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头垂得低低的,生怕又惹恼了父君:“父君教诲的是,是儿臣蠢笨,思虑不周。”
“此事,只需能代表天家威严的人去镇守西海即可,劭儿可愿替天族前往西海?”
玄劭心中苦涩:可愿?父君,儿臣可还有说“不愿”的权利?这么多年来,儿臣在您面前与那行尸走肉的傀儡还有何分别?只要是能遂您的愿,无论是什么,儿臣去做便是了。
玄劭低眉颔首道:“是,儿臣愿为父君分忧。”
天帝满意地点点头:“好,那此事便如此定了!”
玄劭知道如今自己正是跋前踬后的地步,只好应声道:“是!儿臣告退。”
玄劭颔首退出九霄云殿外,重重呼了一口气,半晌,才将刚刚那口气缓缓吐出。玄劭眼中依旧是千年以来的落寞与苦涩,他本想去天后的瑶华宫小憩片刻,谁料刚刚迈出一条腿,脚底的麻酸痛感却阵阵袭来。
溯安今日本想追着她三哥哥带她去凡间玩的,怎料她刚到忘忧宫门口,便瞧见玄劭匆匆奔了出去,溯安这便一路瞧瞧跟着玄劭,直到玄劭进了九霄云殿。
这几千年来,溯安如何不知玄劭的处境,自己三哥每次见父君都不免会被责骂训斥一番,平日里三哥对父君都是能避开则开,今日怎么这般匆忙奔向九霄云殿呢?溯安满腹的疑惑,一路小跑跟着玄劭到了九霄云殿门口,最后隐身附在了玄劭的衣摆上,随玄劭进了九霄云殿。可谁知九霄云殿内,天帝竟如此狠心,意图让玄劭去镇守西海。
“啊......”玄劭闷哼了一声,他感觉胸口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喘不过气来,复迈一步,突感重心不稳身体向前栽倒下去。
溯安见玄劭这般痛苦,没等她来得及现出真身,一旁殿门口的守卫便一把扶住她三哥。
“三殿下!殿下您怎么了?”守卫见玄劭脸色极差,连路也走不稳,便急切道,“殿下,可否要告知陛下?”
玄劭眉头紧锁,一边伸出右手幻出灵力轻抚着胸口,一边摇着头:“不,不必了。”
那守卫倒也机灵:“那卑职送殿下回忘忧宫。”
溯安见三哥有守卫搀着,这便从玄劭的衣摆上滚下来,匿了隐身法术,便向瑶华宫赶去。
“我的好安儿,怎么才过来呀?”瑶华宫内,天后见溯安脸色不大好,不免担忧了起来,“怎么了?怎么脸色如此难看?是你父君责罚你了?”
溯安心思单纯,她也不知此事对于三哥来讲是好是坏,只是见三哥在父君面前那般委屈自己,溯安心里着实不好受。
“母后不要担心孩儿,父君并未责罚我,只是西海战乱之事......”
天后大笑:“西海战乱?”
溯安想了想刚刚在九霄云殿所闻的一切,这便开口道来:“母后,孩儿刚刚去忘忧宫找三哥,可竟瞧见三哥奔九霄云殿去了。母后您是知道的,三哥平日里躲着父君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会无缘无故去找父君呢?于是我便偷偷隐身附在了三哥身上,随三哥一起进了九霄云殿,母后您猜安儿听到了什么?”
天后笑着询问:“母后不知,安儿听到了什么?”
溯安本就藏不住心事,脱口而出:“也不知父君是怎么想的,竟让三哥去镇守西海!”溯安一股脑儿把九宵云殿内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天后听闻此事心头猛颤,一对琉璃墨瞳瞬间睁得大大的,难以接受此事的天后心如刀割:玄坤,你竟如此狠心,如此糟蹋我的劭儿,劭儿心地这般良善,对你那至尊之位从无半分僭越之想。你这般顾念白楚岚那个贱婢的两个孽障也便罢了,如今,你竟要活活拆散我们母子,天帝陛下,你果然好狠的心啊......
溯安见天后半晌没有说话,便有些着急,手掌不住地在天后眼前摇摆晃动:“母后,母后!”
天后回过神来强颜欢笑:“好孩子,你父君既然派你三哥去镇守西海,那便是对你三哥的信任,放眼三界,也唯有你三哥能担此大任,安儿应该为哥哥感到高兴才是!”
“真的吗?”溯安不谙世事,以为天后所言为真,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她索性便没有再追问下去,“母后,那三哥几日能回来?”
天后端起茶盏饮饮了两口果茶,笑曰:“安儿,此事不是你一个公主该议论的,今日之事,万不可对他人提起,你可记住了?”
溯安使劲地点点头:“是,母后的话安儿都记住了!”
“哎!”天后重重叹气道,“现如今......你四哥走得早,若不是早年间白氏犯下了大错,又何苦会连累你五哥和六哥,害得你六哥跳了诛仙台,你五哥至今还被封印在九重天的千尺冰椁中。”
溯安虽然不谙世事,却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她见天后这般忧心,便走到天后的身后伸手轻捶着天后的双肩:“母后,您别再伤神了,若三哥知晓了,定是要心疼您的。”
天后便声泪俱下,继续道:“好孩子,如今就连你三哥也要去镇守西海,母后这心里头真是万般心疼你的父君啊!”见溯安对自己的话并未作出什么反应,心中实在有些焦急,“安儿,你可知被幽禁在那千尺冰椁中是何等滋味?我虽不是你五哥的亲生母亲,但母亲始终都是他的嫡母啊,朗儿自小便养在母亲的膝下,如今却......日日瞧着你五哥被幽禁于冰椁之中我却又什么也做不了,母亲实难安心......”天后见溯安仍然不为自己所言所动,心底一丝恼火烧过,枉自己聪明一世,可自己的女儿却一点不像自己。天后见此只好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声泪俱下,“可是安儿,不管你五哥犯了什么错,终究都是你的亲哥哥,你父君的血脉,终究都是天帝之子啊......”
溯安见天后伤心至此,也有些急了:“母后勿要伤怀,许是五哥做错了什么事,父君还未消气吧!待父君的怒气消了,自然会放五哥出来的,不是吗?”
天后重重叹气:“话虽如此,可母后还是不忍心你五哥就那样幽禁于冰椁之中。你父君多么想尝受天伦之乐啊,奈何你三哥如今也要远赴西海......空余你父君一人,当真是孤家寡人了......”天后说着,又哽咽起来。
溯安擦了擦天后脸上晶莹的泪珠:“好啦母后,母后您不要再哭了,母后的意思,是想求父君解封五哥吗?”
天后见溯安有些明白自己的意思了,暗自窃喜:“安儿,你终是太年轻了。你想想,难道你父君不想你五哥回到他身边吗?你父君心中自然是想放玄朗出来的,但是,你五哥是九千年前你父君亲自封印的,此事三界众神皆知。若此时戳破了这层关系,劝你父君解封你五哥,岂不是让三界看天族的笑话,笑你父君,笑我们天族尽是出尔反尔之辈?那么高高在上的天帝,届时颜面何存呢?”
溯安听了天后的话更加不解了:“那,那母后的意思是?”
天后的双眼试探着看向自己心思单纯的女儿:“不如,我们前去解封玄朗冰椁之上的封印,母后借安儿的一滴血一用,如此一来既能解你父君的念子之疾,又能让你父君不失天帝的身份,三界也不好插手九重天的事,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溯安喜出望外:“真的可以吗?这样五哥哥便真的可以回到我们身边了?”
天后继续诱导着溯安:“有何不可?溯安手足情深,为父君做事岂不是人之常情?不过,我们做了这件事,就无需再禀明你父君了,若不然,此举在仙神百家面前无疑会显得我们母女是在邀功,太过牵强,况且,母亲也不想与你父君产生罅隙,纵使三界如何议论,但母后只是想让你父君开心,只求一个心安罢了。”
溯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还是母后思虑周全。母后身为天后,处处替父君思虑,不失为三界的典范!”
天后喜上眉梢:“哈哈,属你的小嘴最甜!”天后破涕为笑,“那,事不宜迟,若此时解封你五哥需还要些时日才能破解封印,安儿你看你何时方便?”
“安儿即刻便可,母后,那我们这便去吧!”
天后拉着溯安的手不住点头,幻出灵力,霎时间天后与溯安便来到了冰椁前,天后取了溯安掌心的一滴血,放在了自己的左手掌心,右手指尖不住地运作,只见缥缈的灵力自天后的指尖而生与溯安的血气相结合,很快便四散开来。天后朝溯安点点头,溯安便双手合十运作灵力,顷刻间,冰椁被两股灵力团团围住。
天后目视着冰椁里的人,思绪万千:玄朗,虽然本宫也不愿放你出来,但是本宫绝不会让任何人阻挡了劭儿的路,尤其是你们这两个妖神之子,若你们敢阻拦劭儿的路,日后便是死也要死在本宫的手里,玄坤意欲拆散我们母子,那你们也休想冰释前嫌!玄朗,你若命大还活着,出来以后,记得回魔界继续做你的魔君与天族为敌,也千万要记得来找你的父君报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穹山。
“今日便到此,今日不可施展灵力。”穹山老者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心生念,念损心,孩子,如今你灵脉未续,万万不可心生旁念。”
云蘅面对着祖师辈的穹山老者,心中敬意满满,起身行了跪拜之礼:“是,晚生受教,此番多谢老者鼎力相助!”
“多谢老者,老者慢走!”玏佟道人在一旁也正恭送着,穹山老者只道了声七日后再来便化作一抹灵光远去了。
这穹山老者乃是倚天地万物的灵气而生,是这世间最是滋养天地之万物的鼻祖,一切花草树木都依着他的的根灵而生,亦可说,穹山老者也算是雪瑶的先祖了,当年助雪瑶转世为人,穹山老者与玏佟道人倾囊相助,这份恩情,云蘅一直感怀在心。
傍晚,云蘅浮卧在神女池中疗伤,忽瞥见池水涟漪月影荡漾,仰头便瞧见头顶的上弦月,见今夜的月面朝向西边,且透着那半边光亮,他才憬然有悟,如今自己已经离开她半月有余了。婉祎,我的婉祎,你到祁王府了吗?日子过得可还快活?
云蘅的这份惦念越发浓烈,玉魂感知到主人心性,竟使他入了秦婉祎的梦。
“青璇......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梦里,一位身披战袍血迹斑驳的男子,嘴角噙着血与泪,俯卧在三生石旁强颜欢笑着。
接着,那男子手执盘古斧划破手指,于三生石上一指一指写下了自己和那个埋藏再心底许久的名字:玄嗣,青璇。玄嗣,青璇。
“青璇,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下一世,下下世,生生世世,都让我去寻你,可好,青璇,等我......”
秦婉祎哭诉着,她想跑去那个叫玄嗣的人身边,却怎么也踏不过面前的结界,她拼命嘶喊,却如何也发不出声音,她只能无声地痛哭,默默地流泪......
突然,梦境幻化,大片刺骨的洪水如猛兽袭来,秦婉祎在冰冷的水中无助地呼救:“救我——救我——”只见梦中的云蘅不顾危险纵身便跳下冰湖去救了秦婉祎。
一幕幕,一帧帧,如画卷般浮现在云蘅面前。
云蘅抱着怀里的婉祎,眼中流露出的尽是心疼:“傻瓜,不是说过我不在身边的日子,要好自珍重吗?怎么这般不让人放心?”云蘅念说着,很想伸出手去摸摸婉祎的小脸,却在伸出手的一瞬间梦境化为了泡影。
云蘅忽地从梦中惊醒,许久仍惊魂未定,到底是你入了我的梦?还是我入了你的梦?亦或是,她的记忆难道就要解封了吗?怎么可能,自己明明封印了她的记忆的,怎么这么快就......不可,假若记忆解封,那么她身上的阴气也会随之外泄,届时,若未得顾璃川庇佑,婉祎可怎生是好?
“咳咳咳——”
伴随着云蘅一阵猛烈的咳嗽,让屋里正一心品着花露琼浆的玏佟道人一个跟头摔了进来,他忙起身甩了甩衣袖扶起云蘅,让他好生卧在冰榻上:“好端端的,怎么就咳起来了?”掌心的玉魂瞬间幻出一股真气,覆笼在云蘅的脊背上,“方才告诫过你不可心生旁念,这么快便忘了?”
由于饮了不少酒,在玏佟道人幻出玉魂之时,也连带着幻出些许酒气。
云蘅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不禁皱了皱眉:“难怪这次回来不见几株穹花,原来竟都进了你的肚子。”
玏佟道人听后涨红了脸恼辩道:“切,你先管好自己吧,竟还有闲心管我的事。”
云蘅笑曰:“非也,非也。这穹花乃是穹山的灵物,本就凤毛麟角,道人竟悉数采来酿琼浆,啧啧......实属暴殄天物呀!”云蘅顿了顿,“说到酿琼浆......我倒认得一位姑娘,能酿出一手香醇的桂花醉,只不过......”
玏佟道人哼笑一声:“我就知道,几句话离不开你那心尖尖上的人。”玏佟道人收起玉魂,走到云蘅面前坐了下来,“云蘅,回穹山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今日这是怎么了?你伤的不轻,灵脉本就没续上,再加上这一阵咳,险些震碎了老者今日为你衍化出来的灵力。”
云蘅思考了一阵,忽然想到了什么,急着开口询问:“道人,顾璃川既然是玄嗣的转世,是不是盘古斧也在他身边?”
云蘅依稀记得玄嗣曾将盘古斧赠予了青璇,不过待玄嗣回到九重天之时,青璇便将那灵斧还给了他。若是顾璃川手中真的有那把灵斧,想必那灵斧早已认出了婉祎便是当年青璇,身边有灵器指引,那么婉祎的记忆随时都有可能冲破封印,如此说来,那么刚刚梦境中的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玏佟道人白了云蘅一眼,别人的事倒是记得挺清楚的!他极力回想着无疆祖师来凡间游历之事:“无疆祖师好像的确送了顾璃川一把灵器,具体是何物,我便不得而知了。”
云蘅听了玏佟道人的话,低声叹息道;“竟真是如此。”云蘅叹着,思绪又飘过了千山万水……
“时辰不早了,你重伤未愈,还是早些休息吧!”玏佟道人打着哈欠嘱咐着云蘅,一手揉了揉眼睛,把云蘅扶进了卧房便退出了房间。
九重天上,就在那无人愿意靠近的诛仙台旁,一个清脆的声音正徐徐响起。
“咔嚓——”
凭何人也想不到的是,原来竟是那口千尺厚的冰椁,棺椁竟然裂开了一道极深的大口子,这声音正是从这裂口处徐徐传来。
“咔嚓——咔嚓——”
天族南天门外,一众神明皆来为三殿下玄劭送行。冷静了千年的南天门,今日竟突然这般热闹起来,就连彩霞们也都驻了足,幻化成人形前来观望。
天后拉着玄劭的手,似有道不完的话,可千言万语话到嘴边,也只剩下一句:“劭儿此去,定要保重身体,西海之境不比天族,凡事不可逞强丢了天族的脸面,也千万不要辜负了你父君的期望!”
玄劭温柔道:“孩儿明白,也请父君与母后勿要挂怀孩儿,多加保重!”
天帝的眼底依旧是往日里的冰冷:“好孩子,去吧!”
玄劭跪拜帝后:“孩儿拜别父君、母后。”说着,玄劭像四周轻轻环视一周,所寻无果,便化作一缕轻灵远去了。
飞了许久,早已过了神魔之界,玄劭隐隐觉得像是什么人在跟踪自己,几次转身查探都不知是何人。玄劭心下想着:好啊,道行竟还不浅,那便让我看看你是何方神圣吧。想着,瞬间便使用了隐匿之术,隐藏于云朵之中了。
“咦?怎么不见了?我明明跟上了前面的云呀!”一个皮肤白里透红,小巧的鼻子下镶嵌着如樱桃般的小嘴巴,模样甚是姣好的女孩话语间尽是不解。
可能是由于刚刚追赶得过于急切,女孩圆圆的脸上早已渗出了涔涔的汗珠,那样子就像一个沾着露水的果子,青涩又可爱。忽然,女孩停在了原地,只见女孩那月牙似的眉毛下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盯着一朵云思索着什么。
“溯安——”玄劭的身影和声音于溯安面前的这朵云的后面同时显现。
溯安尴尬大笑:“咦?三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啊?还真是巧呢!三哥哥这是要去哪儿呀?”
玄劭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吓了女孩一大跳,这让原本就红扑扑的脸蛋显得更加绯红,就像是被抓住的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神情仪态皆不正常。
玄劭故作恼怒冷哼了一声:“嗯!看来还真是巧啊!”
玄劭故意加重“巧”字,冷着脸一步步靠近溯安,溯安何曾见过玄劭这般对自己,心里不住地打着鼓。
玄劭冰山一样的脸马上就要到溯安面前了,这下逼得七公主不得不实话实说:“好好嘛好嘛!我承认还不行嘛!七妹就是来寻三哥哥的!我知三哥哥今日要去西海,安儿便快马加鞭追来啦!安儿也要跟哥哥一起去西海!”
玄劭急着训斥道:“胡闹!你以为我去西海是干嘛的?消遣吗?我是去打仗的!赶紧回去!”
溯安不忿,辩解着:“三哥哥胡说!既是打仗,怎得连一个帮衬之人都没有?战神何在?雷公电母何在?只带这几个天兵天将有何用?父君做得也太过分了!”
眼看溯安不知天高地厚竟这般议论起父君来,玄劭心底一颤:“住口!此等非议之言莫要再提!”
可溯安并不听玄劭的话,她是个急性子,听到玄劭这么讲更是急切了,于是死死拽着玄劭的胳膊不放:“三哥哥!平日里父君待你如何七妹都看在眼里,即便再如何,父君也不应该派你去西海那等蛮荒之地!我这就找父君评理去!”
溯安说着就松开了手转头便走,玄劭见此一把便拉住了她怒吼:“你给我回来!”由于玄劭太过急切,吼得声音大了些,别说是溯安,就连原本跟在玄劭身边的那几个天兵也吓得愣在了原地。玄劭一把把溯安拉到自己的怀里,“好安儿,对不起,哥哥吓到你了。我知道你是一心为哥哥好,我更是知道父君对我的猜忌和冷漠,可那又如何呢?天界众神皆知我对天帝之位并无半分兴趣,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改变父君对我的看法,其实哥哥早已经看淡了,只要你与母后安好,人族兴旺,其他的,哥哥真的什么都不在乎的!”玄劭沉沉地笑笑复又叹了口轻气,“我倒真是希望玄嗣能够历劫顺利归来,这样,我也无需这样整日提心吊胆了。如今我就要去西海了,虽说西海蛮荒,但对于我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我倒是省去了每日瞻前顾后的日子,想想倒也快活!”
溯安无比心疼玄劭,眼里泪水不停打转:“三哥哥......”
玄劭宠溺地摸了摸溯安的头:“好啦!我的好妹妹,放心吧!只有你回去陪在母后身边,哥哥才能安心驻扎在西海,才能没有后顾之忧,你能明白吗?”
溯安点头抹了抹眼泪:“嗯!安儿明白了。”
溯安这一刻才知道,即便自己再不舍三哥哥离开,也只能如此,若违逆了父君的旨意,只怕三哥往后的日子会更不如这几千年。
玄劭指着身边的两个天将:“你们两个,将七公主安全地护送回去,不必来西海复命了。”
“是。”
“是。”天将一听不用跟着三殿下去西海了,二人都喜上眉梢。
“三哥哥......保重......”
玄劭狠心转过身大声道:“快回去吧!”
说罢,玄劭便只身继续奔赴西海了。
“三哥哥!保重!”
耳畔呼过的疾风夹杂着溯安不住的呼唤,让玄劭的内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御剑飞行了大半日,玄劭终是到了西海。在收拾了奚护将军的残局之后,魔界果然再次挑衅,而这一次天族果真不战而胜。由此,堂堂天帝之子,便开始了镇海之责。
自玄朗被封印到如今已过千年,魔族上下虽尊无常为护法,但实权早已握在他手中,与尊上并无差别。今日的魔族茶余饭后皆是镇守西海的天帝三子,众魔眼中,堂堂天帝之子,日子过得竟不如一方散仙,当真是闻所未闻。
无常听到小卒们这般议论,便也起了好奇之心,便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巫泽细细盘问着。
巫泽一五一十道来:“回禀护法,我等所言句句属实。不过属下们也只是去西海闹上一番罢了,见那三殿下果真守在西海边上,属下们便撤了回来。没想到为了彰显天族对三界的挂怀,天帝竟派自己唯一的儿子来了西海这等蛮荒之地,可见,天帝是如此薄情!”
无常闻之心中格外愤怒:唯一的儿子!哼!如此薄情寡义之人,就不配有儿子,若不叫高高在上的天帝也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这一趟岂不是叫玄劭白来西海一趟?
无常冷哼一声:“西海那边,你们继续闹便是。”
“是。”
无常环顾四周小心问道:“雪瑶有下落了吗?”
巫泽低下头:“尚在找寻。”
无常叹了口气,有些不悦:“退下吧。”
“是。”
九重天上,七公主正拽着太上老君的大袖子祈求着:“老君仙上,您就给我一颗嘛!”
只见那太上老君已经被溯安折磨得不成样子,连胡子也掉了好几撮,只得求饶道:“哎呦,公主殿下您就饶了老仙吧!老仙这丹药可是有数的,何时启炉,何时炼成,可不能随意赠与别人的,给了你一颗,那......那我岂不就少了一颗?”
溯安没有撒开紧拽着的手,继续谄媚道:“老君仙上,我知道你慈悲心肠。我三哥哥自从镇守西海,便没有一日睡过安稳觉,这几日我瞧着,三哥哥的咳嗽也越发严重了。老君仙上,您就可怜可怜我三哥哥,给我一颗吧!溯安求求您了好不好?待我三哥好了,我定要父君给你升官!”
太上老君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继续求饶:“七公主啊!真的不行啊!仙丹需对症,且不说老仙暂且不知晓三殿下是何症状,即便是知道了,老仙的仙丹也需陛下恩准,方可赠与他人啊!公主就不要为难老仙了。”
溯安见太上老君实在是冥顽不灵,瞧着这老家伙与自己几番撕扯中都不让自己靠近那只灵犬,想必那灵犬对他十分重要,溯安不怀好意地笑笑:“嘿嘿!不行是不是?你说的哈!哼!”只见溯安一个箭步冲向涤魂犬,瞬间运作灵力打开了锁灵链,涤魂犬霎时便跑了出来,溯安得意大叫:“老君仙上!你的狗跑啦!”
溯安趁太上老君不备,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仙葫胆,鼓捣了半天才弄明白如何打开葫口,她迅速拔开葫塞儿,倒了半天才倒出一颗仙丹,溯安满脸挂着不可思议,一把将葫芦甩了出去,她撇了撇嘴,愤愤然曰:“老君仙上,您也太抠门儿了吧!?”
“七公主!小心哪!这灵犬,伤——人——啊——!”
七公主在与太上老君撕扯之时,太上老君的确有意不让七公主靠近那灵犬,倒不是因为太上老君分外珍视那只灵犬,只因那并非一只普通的灵犬,而是一只专门吃恶灵的涤魂犬,那犬兽性未除,就连当日锁妖塔的妖兽也斗不过它,自锁妖塔被白楚岚所破之后,万妖皆被收服,独独这最小的涤魂犬,谁人也降服不得,偏偏太上老君的丹药香气能让这犬安静片刻,所以自那以后天帝便将这灵犬交于太上老君看管,希望可以借助太上老君的丹药除去那灵犬身上的兽性。太上老君日日与涤魂犬相伴,千年以来已十分熟络,那灵犬自然不会伤他分毫,而七公主却鲜少来此,太上老君也着实担心七公主被那涤魂犬所伤,在撕扯之中这才没敢让她靠近那灵犬半分。
“啊?”溯安眼看这涤魂犬向自己冲过来,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不住地向后退,“啊——快救我呀——老君仙上,你快救救我呀!”
这下可急坏了太上老君:“哎呀,公主有所不知,这灵犬虽不伤老仙,可老仙的话这灵犬从未听过,否则怎会将它禁锢住呢?老仙这便去找人来救公主!”
溯安害怕极了,见太上老君去搬救兵了,这下心里更没底了:“哎?哎?老君仙上,你别走,你别走呀!”溯安看那灵犬越发近了,不禁吓得大哭起来,“谁来救救我呀!呜呜......”话音还未消,溯安在向后退的时候不知退到了何处,一个没留意便跌入了云里。
“啊——不要过来了!啊——”
溯安以为自己顺势掉进云里,那涤魂犬便不会再对自己穷追不舍谁能料到这涤魂犬不死心,追到云中仍不死心,拼命地追着自己,“你这条臭狗!等我告诉我父君,非扒了你的皮吃狗肉不可!啊——”
涤魂犬离溯安已咫尺之遥,就在那灵犬扑上来那一刻,溯安紧紧握着那枚丹药纵身从云端跳下,涤魂犬也跟着纵身跃下......
“啊——救命啊——”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温暖的身躯一把便环住了溯安,几许下坠之感很快便被平稳代替,二人便继续向前飞去。
溯安见来了“救命稻草”,便一头扎进来者的怀里,连眼睛也不敢睁,双手死死抓着来人的腰。
只见那男子几个挥手,法力持续波动,便打得那涤魂犬奔了回去。
溯安见自己眼下已无危险,便缓缓睁开眼来,只见这男子青衫如荷,眉间雅致,眼眸深邃,鼻梁高挺,丹唇不点而朱。乌黑的发直落腰间,举手投足间装点出孤傲冷峻。
“那犬已经走了,你可以下来了!”男子道。
见男子发了声,溯安先是探出头向四周望了望,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果然走了,大哥哥,还是你厉害!呼——”溯安鼓起腮帮深深呼了一大口气,自说自话,“真是吓得我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男子好奇问道:“你是何人?那灵犬为何对你穷追不舍?”
“我......我是刚刚修炼成人形的小精灵,只因哥哥前些日子病了,我便想溜去九重天,看看运气如何,能不能偷上几颗灵药,没想到自己还真是幸运啊!竟真的偷来了一颗!哎,说来也真是倒霉,这才被那只恶犬盯上!大哥哥,刚才真的是太谢谢你啦!”
无常听闻这才放下心中的戒备,也是,她只不过是个孩子。寻常的仙神又怎会不知那涤魂犬不好对付,何故去惹一只狗呢?无常淡淡回答:“小事而已,不足挂齿。不过,那犬可不是一般的神兽,我看它的身形倒是与涤魂犬极为相似!”
溯安心中暗暗称赞:这么厉害?一眼便瞧出那是涤魂犬,佩服佩服!
“所幸你没有伤到,若是被地魂犬所伤,失了道行事小,小心你的小命倒是真的!”
溯安摸了摸鼻子,突然佯装成很惊讶的样子:“哦?竟是如此?那此番我便更要感谢大哥哥了!若不是大哥哥及时相助,恐怕我早已是那恶犬口中的美食了。”溯安说得没错,等太上老君搬来救兵,可能自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今日若不是面前的大哥哥救下了自己,恐怕自己便真的要凶多吉少了。溯安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事,回过神郑重其事道,“对了,还没有请教大哥哥的大名。”
“无常。”
溯安满心欢喜:“无常哥哥,谢谢你!”
“举手之劳,无需客气——”无常口中之语还未讲完,便化作一缕轻灵远去了,云雾间,只剩他的余音不断回荡着……
溯安看着无常轻灵远去,不经意间,嘴角勾起了一抹灿烂的笑意。
“咔嚓——咔嚓——”
诛仙台旁,封印玄朗的冰棺碎裂之相愈发严重,从外观上,已不难瞧出冰棺上那道深深的裂痕。
冰棺后方,只见天后不住往棺内输入灵力的手臂缓缓落下,围绕着冰棺的一股股灵力也渐渐消散。天后深呼一口气,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微笑,瞳仁亦不断闪烁,透露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神情。
秦婉祎已住进祁王府半年余,如今已是初春时节,万物复苏,就连阳光都比前日和煦了许多,这半年来王府中人待秦婉祎皆以上宾之礼,其实她自己也知道,秦家之事不可意气而思,更不可因皇室所为而故意迁怒于顾璃川,想来那日还是他于危难之中救了自己,自己又何故对前尘之事这般耿耿于怀?罢了,罢了。
“婉姑娘。”门口有人轻唤着秦婉祎。
听见呼声,秦婉祎忙围好面纱,起身开门。
打开房门,见来人是战珏,他旁边手拿新窗幔的正是姚管家,见秦婉祎走出房间,那姚管家便在战珏的眼神示意下,拿着新窗幔和珠帘走了进去。秦婉祎不知何意,便问起战珏来。原来是因为这春日风大,加上这漫天飞扬的柳絮已将窗幔全都糊住了,姚管家这才给府内各个院子换上一副新定制好的窗幔和珠帘,现在正好轮到落雪阁了。
这落雪阁原本不知住了什么人,院子里竟然立着一架秋千。秦婉祎对这架秋千情有独钟,即便是夜幕来临,风中夹杂着凉意,她也不愿就此撒手,风儿凉丝丝的,婉祎幽幽地荡着,不知何时,她竟在微微晃动的秋千上睡着了。
“祎儿,抓紧娘亲......”
梦境里,婉祎回到了十几年前,回到了那场令她毕生难以忘怀的黄沙劫之中。
“嘚嘚......”只听马蹄声愈加错乱,车窗外,马儿惊恐的嘶吼声再次袭来,吓得小婉祎直往母亲的怀里钻,小手紧紧地拽着母亲腰间的衣裳。
“呼呼呼——”
“噼里啪啦——”
狂风携着满天的黄沙正阻碍着前行的马车,那感觉就像是一只龇着獠牙的恶鬼,扭动着身躯步步逼近马车。只听“哐当”一声,马车的窗栏被一块巨大的沙粒打断,整整一片车窗连帷幔霎时间掉落,紧接着便是一阵浓浓的黄烟瞬间闯了进来,婉祎父亲见状赶忙搂住了妻女,一时间,似鸟卵一般大小的沙子全都打在了婉祎父亲身上。
小厮步履维艰,半眯着眼睛良久才张开嘴:“少爷,迎着风,实在......实在是走不动了......”
婉祎父亲见状也只得作罢:“转头,赶紧回府。”
小厮得令,牵着马儿缓慢移动着小碎步在黄沙中艰难地转头。
“祎儿别怕,回到家就好了,有爹爹在,不怕,不怕......”婉祎父亲不住安慰着被吓坏了的女儿。
可谁知,即便逆转过了头,竟还是迎着风,无论怎么用力,马蹄也无法向前踏出一步。
“怎么会......这样?啊!啊——”小厮一时间就像着了魔一般大叫着,面前的狂风迎面而来,马车瞬间被狂风掀翻,小厮早已站不稳,连人带马一同被那狂风卷走了。那边被掀翻的马车在半空中一直跌跌撞撞转着圈,半分没有落下来的意思。
面对这般景况,梦境外还在秋千上的婉祎依然感受到如同当年一般的恐惧,她的眉心紧皱着,不觉间,冷汗已然遍布婉祎的面颈之处。
突然,梦中一位身形颀长,白衣缥缈的男子踩着一柄青色的长剑,正迎着猛烈的风沙急速赶来。只见男子脚尖轻踮悬浮于半空中,正卖力地运作着法力。
就在此时,一道紫色的光亮闪过,一时间,狂风和黄沙急遽变化,致使尚未停歇落下来的马车突然四分五裂,木杆横飞,马车内原本抱成一团的三个人瞬间被强风冲散。
“爹爹——”
“祎儿——”
“祎儿——”
三人惊恐地呼喊着。
云蘅见势提心在口,他一心想要护住她,那一瞬他完全不顾其他,猛地加深了几分法力。由于法力加成,镇风圈骤然被幻出向三人的方向飞去,可是云蘅却因此遭到法器所反噬,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来。
云蘅原本以为从风神处借来这镇风圈便可保婉祎一家无虞,但是他错了,千年间过惯了闲云野鹤般日子的云蘅如何也想不到,此处便是万年前的凶兽犼被封印魂魄之时一口怒气所化的不复之境,当年任凭他与晓玄真人如何寻找此处,终是无果。而万年间误入此地的飞禽走兽从无一物生还。
其实此处原是有结界的,不过百年间三界恶灵剧增,都想借着犼的这口怒气寻一个栖身之地,便消除了此处结界,靠着这得天独厚的优势,等待生灵被困于此,方便恶灵们吞食生灵和魂魄。如此这般,又怎是一个镇风圈便能镇压得住的?
云蘅本以为至此便事半功倍,可是随着镇风圈倏地飞出,还未将秦家三人护住便被这强劲的风沙所折断。
云蘅瞬间惊恐万分,即刻冲了过去:“婉祎——”云蘅动作极快,伸手便拉住了婉祎的手臂,一个回拉,云蘅便将那小小的身躯便牢牢锁在了自己怀里,小小的人儿见到此刻面前的云蘅,心中竟如几年前一样再次莫名泛起一丝丝心安。婉祎顾不上说感谢的话,急切恳求着云蘅搭救她的父母,可当云蘅再次伸出手想要拉住婉祎父母之时,刚刚那道紫色的光亮再次劈闪过来,直击婉祎父母的身躯,被击中的二人双双落地。
“爹爹——娘亲——”小婉祎撕心裂肺般的嘶吼在这肆虐的风沙面前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云蘅本想试着运作灵力再次靠近,带走他二人尸身的,奈何自己刚刚运灵过猛,刚刚跨出一步便被面前的黄风所逼迫得向后倒了几个空步,再向前一看,刚刚还保存完好的婉祎父母的尸身,一阵黄沙刮过,竟成了一对白骨。
“啊?爹……娘……”婉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瞬间泣不成声。
云蘅见此,心中暗叫不好,此境这般险恶,若不及时离开恐遭不测。他当即打横抱起婉祎,运作灵力,御剑冲出了困境。
“啊!”秋千上的婉祎一个激灵,骤然从梦中醒来。只见她鼻尖额头尽是汗珠,而面上还残存着未干的泪痕。她喘了几口粗气才定下神来,抚了抚胸口叹息道,“刚刚......好真实的感觉......”纵使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多年,但它却是婉祎心中最深的一道伤痕。
婉祎走回屋里合衣便倒在榻上,闭上眼再次忆起了梦中男子的样貌,心中飘过丝丝疑惑:他是谁?当年自己能够在那修罗场上安然无恙回到家中,是否便是那人救了自己?为何自己见到那人便会油然而生一种久违的心安?若真如此,为何自己却从来不记得这些?婉祎想得出神,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闯进了自己的房内,惊得婉祎倏地坐起身来。
见顾璃川踉跄地奔了过来,痛苦地呻吟:“陪我......陪我演出戏。”
婉祎下床点了蜡才看清楚顾璃川这身上脸上全是血,眼眸半开半阖,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近月来,面对南梨世子程景彧和睿王的步步紧逼,顾璃川显得有些吃力。
再者,由于顾璃川无圣喻,私下里频繁见罪臣何权,已经惹得元嵩皇帝十分不悦了,更有可靠消息传出,皇帝决定于今夜派御林军秘密处决何权。
得知此消息的顾璃川坐立不安,便趁着天色将晚秘密前往老庄子,急着将何权安全转移。奈何只走了一半的路,便窜出了许多的杀手,手段阴狠残暴至极,招招都想要了顾璃川的命。老话有说“好虎不敌群狼”,即便顾璃川多么英勇善战,但想以他一人之力对付近百人的江湖杀手,无疑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可言。密林中,他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才勉强从这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
“给我搜!连狗窝也不得放过!”院外,顾允铮带着一队兵硬闯进了祁王府。
姚管家迎着笑脸作揖,挡在了顾允铮面前:“睿王殿下前来,奴才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不知殿下此番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这姚四虽只是个管家,但其自祁太子在世时便在王府当差,也算是看着顾璃川长大的,如今顾璃川子承父爵,自然明白朝堂之上的斗争。他见殿下血淋淋的归来,径直冲到了婉姑娘的院子里,心中也明白个差不多了,如今能与睿王多纠缠一刻,便是替殿下多争取一刻的时间。
顾允铮面上挂着如平日一般的笑脸:“如今姚管家这差事当得是越发好了,连本王你也敢拦。”
只见姚四不卑不亢徐徐道来:“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只是,睿王殿下此番带着大批人马硬闯祁王府,这朱雀街上殿下您也知道,住的不是达官贵人也是在古月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睿王殿下今夜这般举动......奴才也是担心此事传到陛下面前,日后会治殿下的罪呀,还请殿下莫要为难老奴啊!”
顾允铮听闻哈哈大笑:“今日宫里出现了刺客,本王一路追赶到此,没想到那刺客便没了踪影。”顾允铮走近姚四,拍了拍姚四的肩膀,“并非本王不通人情,如姚管家所言,这朱雀街上住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人家的府邸本王都已一一搜查过,唯独我这亲皇侄的王府不得进,姚管家猜猜,旁人,会如何想?再或者,这刺客藏匿于祁王府未被王府人员察觉,一夜之间屠尽了王府之人......”顾允铮说着,自己便打了一个冷颤,“那岂不是本王的失职啊?姚管家啊,人到了岁数呢,最好要多休息,否则,活不久的!来人,请姚管家回去休息!其他人,分头搜!”
一众兵将领命,便开始了粗暴的搜查。
落雪阁里,阵阵嘈杂之音由远及近。
“哐当”一声,婉祎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啊!”只听屋内一个娇媚的声音似受到惊吓般吼了一声,见是几个男人闯了进来,女子赶忙躲进了被子了。
床上的男子裸着上身,见到来人十分震惊且不悦,由原本的俯撑姿势调整为半侧躺的姿势,一手杵着头部,一手拉过被子往上盖了盖,震惊道:“二皇叔?”
顾璃川瞥见门口的侍卫,又瞧了瞧自己与身后的美娇娘,尴尬道:“这……二皇叔,您这是何意呀?”
顾允铮见顾璃川容光焕发,没有半点受伤的痕迹,心中不免窝火得很,程景彧果然是个废物,近百人竟对付不了一个!即便如此,顾允铮仍旧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贤侄好雅兴啊!”
顾璃川颇有不悦之意:“二皇叔深夜来此,不知究竟所谓何事啊?”
“宫里出了刺客,皇叔是一路追赶啊,可谁知这刺客到了此处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刺客?”顾璃川故作震惶。
“啊......”被窝里,一个娇媚的惊叹声再次响起。
顾璃川回过头不住安慰着:“别怕别怕,有我在呢!”他又转过头对顾允铮说,“那二皇叔此番可要多费一些功夫,尽快将那毛贼找出来,不然,不然侄儿身后这小娘子也不放心啊!”顾璃川笑着,“你们快搜吧!搜完了帮本王把门关好,这春宵一刻,可值千金啊!”
睿王点头示意,几个小兵便象征性地翻了翻衣柜。
一无所获后,小兵将目光锁定在了顾璃川的身后。
顾璃川见此佯装惊讶:“不是吧?连我身后的人二皇叔也要查一查吗?”
被子里的婉祎在被子里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只能继续装着大惊:“啊?殿下,不要......”一只胜雪的手臂当即伸了出来紧紧搂着顾璃川的手臂。
“罢了!此处没有刺客,去别处搜!”顾允铮忽然想到什么,忽然转身道,“对了,临行前父皇曾交代要川儿进宫议事,这样,皇叔在正厅等你,我们一同回去吧!”
顾璃川面露为难之色:“二皇叔,这......哪能就这么快了呢?要不,您先回去?晚些侄儿定会给皇祖父请安的。”
听闻顾璃川如此说来,顾允铮实在没有理由在屋里多呆了,若是今夜这事传了出去,他睿王可真要成古月城的笑柄了。
挺着脚步声渐渐远了,顾璃川这才放松戒备躺下,婉祎也霎时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她得脸被闷得通红,连喘了好几口气才舒缓了几分,试着询问道:“殿下可还撑得住?”
刚刚的那场戏对秦婉祎来说也许并不算难事,但顾璃川却是忍着身体上的剧痛坚守下来的,也好在顾璃川上身并未有明显的伤痕,取了秦婉祎的些许面脂涂抹在伤口上,一时间倒也可以达到假乱真的效果,这厢果然瞒过了顾允铮。
顾璃川掀开被子,一道道血淋淋的大口子映入眼帘,许是过于疼痛,他只是跟秦婉祎道了个谢,便由战珏搀扶着,匆匆赶回了他自己的寝房。
顾允铮前脚刚离开,战珏便准备好了热水,剪刀等清理伤口一应用品。他必须快速处理好这些流血的伤口,等一下还要进宫面圣,决不能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随后顾璃川进宫后,面对着睿王的步步紧逼,顾璃川可谓“九死一生”终才回到王府。
顾璃川走下马车,一路又战珏和姚管家驾着顾璃川回到了他的寝房。这夜,顾璃川发起了高热,口中不断呓语着对母亲的思念之意......
叮咚......叮咚......
泉水般清脆的声音萦绕在顾璃川耳边,忽地,一阵悠长的琴声取而代之,自远而近徐徐传来。顾璃川用力睁开眼,奈何自己面前的光极为明亮,亮得直刺人眼,他下意识伸出手赶紧遮住眼睛。那一瞬间顾璃川才发觉,自己已然置身在云间了。
“川儿——”
一个浑厚的声音于光亮之处传来。
顾璃川只觉得这声音越发熟悉,便向着声音传来之处走去。
行至约有百步,顾璃川发觉那光照在身上越发滚热,这才停止了脚步,与此同时,两个挺拔的身影也随之显现。
“师祖!”顾璃川见显现之人其中一人是无疆老祖,一时高兴便喊出了声音。
“嗯。”无疆老祖胡子花白,一双棕褐色的眼睛陷在眼窝里,正一脸慈祥地望着顾璃川。他向顾璃川伸出手,“川儿,到为师跟前来。”
顾璃川依着无疆老祖的话走上前了一些,跪拜于无疆老祖面前:“徒儿拜见师祖!”
无疆老祖轻甩拂尘,一股灵力便扶起了正行大礼的顾璃川。顾璃川起身后才看清楚无疆老祖身边那人的面容,眉宇间凌厉尽显,不得不让人心生畏惧之意。
“师祖,这是何处?”
“此乃你的梦境。”
顾璃川环顾四周:“梦境?师祖可是有何事要交待徒儿?”
无疆老祖点点头:“不错,你可还记得为师临终前曾对你说了什么?”
顾璃川未经思虑脱口便道:“天命不逾二十又四,灵魄现世,必大益于我。师祖,徒儿愚钝,这灵魄究竟是何意?”
“这灵魄乃是阴灵之魄,是魂魄不全的生灵转世,残缺的一魄为灵力所填投胎为人者即为灵魄。”
顾璃川追问:“徒儿如何寻得这灵魄?又如何益我?”
“这灵魄已经在你身边出现,盘古斧会助你识得她。你乃阳灵,她为阴灵,阴阳相合,你此世天命之劫便可解了。”
顾璃川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便急着询问:“师祖,徒儿确有一事,想请教师祖。徒儿近日识得一女子,可徒儿实在不知,为何每每见她都有一阵心痛内疚之感,且久久无法平息。此人,可是灵魄?徒儿与灵魄,此前可有牵绊?”
无疆老祖笑了笑挥动拂尘:“回去吧!”
且看拂尘轻挥,顾璃川便随着一股灵力远去了。
无疆老祖看了看身边的天帝:“陛下,如此可放心了?”
天帝躬了躬身:“此番多谢真人,嗣儿非妖非神,三界中也唯有真人能助嗣儿渡过此劫了!”
晓玄真人大笑:“陛下无需客气,我与六殿下早在陛下之先便已结缘,此事,即便陛下不出面,我也断不会袖手旁观的。”
原来,早在玄坤登临帝座三界以先,晓玄真人便与还是灵识的玄嗣结缘了。那时的通渊天还只有晓玄真人一人,他每日悬坐于祥云之上,执掌着三界的因果转世盘,因着本身的灵气,很快便滋生了诸多的生灵,而这因果盘的太阳与太阴两极上,便生出了两个灵识,此二识便是阴阳二识。多年来阴灵与阳灵互辅互补,受晓玄真人的点化,阳灵竟幻成了人形,且是男孩儿的模样。这个小小的人儿,给这通渊天增添了不少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