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贞与许娇容剑拔弩张,眼看便要撕破脸,许仙一旁看着,回想早上还是一团和气,转眼竟势如水火,心中大急,忙站起冲二人摇手,哀声劝道:“娘子,姐姐,你们不要吵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可以好好谈呢?”
许娇容一掌拍在桌子上,震的碗碟大响,威声喊道:“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你去科考一事,绝无商量的可能。”
李公甫知道夫人脾气,既要强又好胜,攸关许仙前程的事,决然是寸步不让,因此他本不想插手,一直低头自顾自的吃饭,这时见场面越发失控,又见许仙直冲他使眼色,为难的放下筷子,小心的查看许娇容神色,劝道:“娇容,今天是弟妹头一天过门,大家吵成这样确实不好,不如将这事放一放,以后慢慢再议嘛。”
许娇容听了这话,脸色确有缓和不少,她知刚刚的话有些过火,也不想白素贞刚一过门,就与她彻底失和,于是眼神一软,语气之中仍有威严,缓缓地说道:“今天的事,我可以不去计较,小辈说了什么,我也全当没有听到。但是,汉文是我弟弟,他的事情向来由我做主,不管他成没成亲,一切终究还是要听我这姐姐的。”
白素贞听她这样一讲,明白不论自己如何劝说,她也决计不会答应许仙行医,心中一转,不卑不亢地道:“姐姐错了,官人从前是你弟弟,你可以全权帮他决定,但如今我与他成了亲,作为妻子,也同样有权帮他决定。”
小青生怕白素贞势弱,跟着说道:“就是啊,当初西湖偶遇,许仙说行医即可救世活人,又能安身立命,说的恳切极了,姐姐瞧他宅心仁厚,又胸怀苍生,才会芳心暗许,如今许仙如若是食言,不开馆救人,那姐姐岂不是错付了吗?”
许娇容见姐妹二人一唱一和,心中一恼,便狠狠瞪向许仙,问道:“你说,你是不是说过这话?”
许仙吓得一怔,慌乱地道:“我……我是说过,当时聊起……觉着行医甚好,就这样说了。”
许娇容脸色大变,蹭的一下站起,手指着许仙,嗔怒道:“我从小叫你立志为官,将来才能位极人臣,而你居然头脑一热,自己便改了心意,你是要气死我吗?”
白素贞见许仙毫无招架之力,不想行医的事有何闪失,接口说道:“姐姐,既然你明白了官人想法,何必继续逼他呢?即便官人最后考得功名,许家能扬眉吐气,却是靠官人一生换来的,看着他余生再无生气,您不会心疼吗?”
许娇容大震,蓦然看向许仙,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正自省着,忽然一个激灵,惊诧的转向白素贞,不敢置信地道:“好啊,我差点被你绕进去,当官明明是光宗耀祖,人人羡慕不得的好事,被你说的好似受罪一样,你这蛊惑人心的本事,还真是厉害。”
白素贞站起身来,徐徐说道:“官人更喜行医,愿意帮助世间百姓,你要他入朝为官,旁人或许看着威风,他自己却有苦自知,心中无以慰藉,岂能不苦?”
许娇容冷哼一声,冲李公甫道:“公甫,你来评评理,这当官有什么不好,如果你能当上知县,还会愿意做这捕头吗?”
李公甫噗嗤一笑,仿佛真要当官了一样,朗声道:“能当上县官,谁愿做这受气的差事,我要是有本事,早把这衣服脱下来,一把丢到那……”没等他说完,许娇容急急打断,得意的说道:“你瞧,这当官人人向往,若不是好事,能有这么多人前仆后继吗?”
白素贞不想再与她争论,便看了看许仙,道:“我们多说无益,不如听听官人的意思,让他自己决定吧。”
许仙见二人齐齐看向自己,吓得一退,无助地道:“我……我答应过姐姐,要考取功名,可我也跟娘子说过,说有行医的想法……能不能……你们能不能再给我几天时间,叫我想想再说,好不好?”
“不好。”
白素贞盯着许仙,眼中隐有厉色,道:“你当初当着小青和你大哥的面,言之凿凿言犹在耳,岂可失信于我,今日你若不表明心意,便是背信弃义,我白素贞就看错了你。”她这一席话,吓得许仙身子一僵,已再无退路,脸色瞬间惨白,心中如火焚烧一般,急口说道:“娘子,有这么严重吗,我……我是愿意行医的啊……”
许仙声音颤抖着,急的眼圈泛红,许娇容瞧在眼里,恼他没有男儿气概,却也忍不住心疼,想这弟弟刚才成亲,若真因此夫妻分离,许家也会蒙羞,她不想白素贞如此坚决,更不想事情闹到如此,心意便有动摇,视线扫过许仙,仰起头道:“瞧你这惨兮兮的,现在是娶了媳妇,便没我这姐姐说话的份儿了。也罢,人家说要替你做主,我何必要枉做小人呢,以后有你娘子替你出谋划策,你就全听她的,我这姐姐,以后再不管你的闲事。”说罢,她转身拂袖而去。
……
许娇容虽说不管,但许仙明白姐姐性格,那都是一时的气话,真要她甘心答应行医开馆,唯有找人将其中道理分析明白,阐述清楚,她才能彻底释怀。于是,就在当日傍晚,许仙伴着夜色回来,兴冲冲的请来了救兵。
“姐姐……”
张显跟在许仙身后,笑容亲切,上前就给许娇容行了一礼,温言说道:“听说为了汉文的事,姐姐怪他不听话,还在气他?”
许娇容斜着看向一旁的许仙,目光如炬,转回张显,面色竟柔和了几分,嗔道:“世轩,你来评评理,我这当姐姐的,难不成会害他吗?”
张显开口笑了笑,拉起许娇容的手,带其到木椅旁坐下,轻声道:“您自然是出于好意,这份良苦用心,汉文又岂会不知呢。只是,这当官不是谁人都可以,汉文深知无法融入官场,不过是据实相告,您就别怪他了。”
许娇容轻轻一叹,抬眼看着张显,道:“我明白了,你是汉文请来的说客,要劝我同意他行医。”
张显看向许仙,尴尬的笑了笑,与许娇容道:“汉文您是知道的,向来是最听您的话,他今日说出自己心意,也是情迫无奈,但他还是心疼您的,匆忙找我过来,还不是怕您气坏身子嘛。”
许娇容听着心下稍宽,脸色也好看了一些,会意的看了眼许仙,嗔道:“我为什么生气,还不是因为他!罢了,念他总算还有点良心,你就说说吧,他究竟怎么跟你说的。”
白素贞与小青交换了眼神,心下均是吃惊不已,她们瞧着张显到了片刻,只寥寥数语,使得许娇容态度大变,竟肯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反观一旁许仙,面对亲姐张口结舌,应对却不如这义兄从容,白素贞看着他,此刻仍躲在张显身侧,眼中仍透着畏惧,当即心中感叹,天意实在弄人,所谓有缘人会如此没有气魄。
张显这时将许仙拉到身前,故意凑近许娇容,沉声道:“其实啊,汉文找我的时候,讲的明白极了,这当官与行医,他分析的很是透彻,最后选择行医,也是权衡之后决定的。”
许娇容半信半疑,淡淡一笑,看向许仙道:“是吗,你这么会分析,怎么只跟你大哥讲,也跟姐姐分析分析,我也看看你是如何权衡的。”
许仙看许娇容眉宇凌厉,心中不由骇然,讷讷的,支支吾吾的就刚说半句,许娇容已是头大,气他说的含糊不清,脸色更加的阴沉,许仙见此脸色一惨,再也说不出半句,求救的转向张显。张显见兄弟如此,一声苦笑,便清了清嗓子,不徐不疾地道:“姐姐,汉文当您的面,就算有千言万语,怕是也说不出口了。好在,他刚刚将心思都跟我讲了,不如由我来替他说吧。”
许娇容点点头,注视着张显。张显略一沉吟,说道:“汉文性格憨厚,为人不算圆滑,他知自己性格,决计适应不了官场。相反,开馆行医无拘无束,既不用看人脸色,也不需曲意逢迎,做人无愧于心,还能帮助百姓。汉文与我说,他一直心中有愧,生前未能尽孝,便想为父母积攒些福报,二老于泉下若能早些时日超生,也是好的。”
许娇容听他言辞恳切,说的条理分明,便知不是许仙的话,摇头道:“世轩,这究竟是汉文的话,还是你自己的话呢?我猜想,其中有一多半,都是你自己帮他说的吧?”
小青掩嘴忍着笑,与白素贞互相交换了眼神,白素贞自然也是不信,便默默看着张显,想听他如何回应。张显重重叹了一声,急切地道:“姐姐,怎能这么说呢。汉文跟我说的时候,思绪确有些混乱,前后有些颠倒,我不过是将他的讲的,前后梳理了一下,这样您才听的明白,是不是?”
许娇容失笑出声,嗔了他一眼,道:“罢了,就算是汉文的话,也说的不对。试问,谁是天生就会当官的呢,走一步看一步,慢慢的学习,这为人处世,只要不是呆子,还有学不会的吗?”
张显道:“这话确实没错,但也不是全对。比如姐姐吧,您性格豪爽,为人仗义,王七有次惹了官司,上门求姐夫帮他疏通一下,刚一进门,就被您拿着扫把赶了出去,如果这处世之道可以学习,您便能心平气和与他相处,不气他过往所做的恶性吗?”
许娇容凛然一挺,大声道:“王七欺男霸女,是出了名了混蛋,我一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跟他心平气和,绝无可能。”
张显展眉一笑,点头道:“是了,姐姐您不愿与恶人同室,汉文也是跟您一样啊,他学了您的气节,也不愿与坏人同朝,叫他去趋炎附势,拍那些奸人的马屁,岂不是种折磨吗?”
许娇容面带狐疑的想了想,仍不愿放弃执念,道:“有那么严重吗,朝中也有好官,不是吗?”
张显惨然一笑,道:“若干年以后,那时的「朝廷」,或许全心会为百姓服务,人人安居乐业,社会井然有序,但却不是今天。姐姐,当今朝廷腐败透顶,入朝便是同流合污,若想出淤泥不染,只会惹来是非,被同僚倾轧,轻则降官贬职,重则还会惹来无妄之灾啊。”
许娇容身子一动,心中骇然,惊慌地道:“这么说,是决计不能当官喽?这相比之下,行医虽不能大富大贵,倒是安安稳稳,反倒不是坏事了。”
许仙见姐姐似乎松了口,上前一步,满是期许地道:“是啊姐姐,我不够圆滑,当官确实力所不及,你就同意了吧。”
许娇容怔怔的看着许仙,那孩童一般的稚气,叫她忧心无比,道:“可是,医馆不是谁人都能开的,若是误诊害了人,一样要吃官司,你既没行医的经验,身边又无人帮你,当真行吗?”
许仙一跳,兴奋的一拉张显,喜不自胜地道:“姐姐放心,有人帮忙啊,大哥会跟我一起开馆。”这话一出,惹得白素贞跟小青一惊,目光于张显许仙间不断跳转。白素贞心中急想:“大士有过指点,要帮许仙开馆,完成他命中功德方能飞升。如今,他与张显一同开馆,岂不被人分去一半的功德,如果这样,那我何时才能飞升呢。”
许娇容狐疑的看向张显,面有惊疑,道:“世轩,你也有意开医馆吗?”
张显洒然一笑,点头道:“是的姐姐,我小时学过医道,以往也常跟汉文切磋,若能合开医馆,我们即可相互仰仗,兄弟齐心协力,您总能放心了吧。”
许娇容会意的微微低眉,眼珠转了一转,还未说话,一旁白素贞已急火攻心,迫不及待要打消二人这念头,跨前一步,含笑冲张显行了一礼,道:“大哥,不知这主意,是您想的,还是官人想的?”
张显一进门,便使尽浑身解数说服许娇容,还未曾与他人打过招呼,这时见白素贞冲他行礼,才猛然醒转,过往种种忽然再现脑海,叫他神色大震,想起也曾情深暗许,一时执念,却与佳人擦肩,如今再见已物是人非,慨叹良多。许仙在张显身后,见他没有说话,以为是有所顾忌,便抢道:“大哥既有本钱,又有人脉,兄弟一起开馆,可以互相扶持,彼此有商有量,事情便成了一半。娘子,你不会不答应吧?”
小青见许仙兴冲冲的说着,心中大急,不假思索地道:“当然不答应了,你们二人合开医馆,那积攒下的功德,算你的还是他的?”话一出口,她已知失言,吓得立时嘴巴紧闭,求救的转向白素贞。白素贞嗔她一眼,瞧众人寂静,都是一脸的愕然,强笑了两声,道:“青儿的意思,若是一起行医,那名利的事上有了分歧,到时岂不伤了他们兄弟感情。”
许仙紧张的查看张显,生怕他会介怀,急急插口:“娘子,现在我能履行诺言,实现过往承诺,不是很好嘛,我跟大哥不分你我,绝不会有分歧的,你何必挂怀这小事呢。”
白素贞眉峰微起,道:“不是小事。”娇声微扬,气势有些魄人,叫众人都是一怔,吃惊的看向她。她扫过一遍众人,眉眼微定,慢慢转向张显,平静地道:“大哥,您是官人结拜的义兄,我有些话,就直言不讳,不与您客气了。”
张显听到刚刚争执,已从出神中醒转,他瞧出白素贞似有深意,显是不愿他与许仙开馆,便会意的点点头,谦恭地道:“弟妹,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白素贞看着他,仍是印象中那个谦谦君子,心中暗有钦佩,面带赞许,跟着却是一变,正色道:“大哥是心胸宽广之人,素贞就直说了,关于你跟官人合开医馆的事,我不同意。”
许娇容一脸讶然,瞠目而不解的看着她,许仙则是大惊,吓得一跳,误以为白素贞怀疑张显有何歹意,张口急道:“娘子,大哥可是一片好意,你说话三思而行,千万别错怪了好人啊。”
张显轻唤许仙一声,拍了拍他,洒然笑道:“不碍事的,弟妹既然有话要讲,说开了便是,都是自己人,我岂会介意呢。”
白素贞一笑,对张显的钦佩又增了几分,轻柔的看着他,要讲的话,却没留半分客气,娓娓有力地道:“我之所以不同意,原因有三。其一,我家姐姐,有能力帮助官人开店。既然可以各凭本事,为何要屈居同一屋檐呢?其二,官人医术我略知一二,能力远超常人。与大哥同开医馆,根本无法施展他的医术。其三,热不灼唇,寒不冷齿,亲人相处要事事小心,何况你与官人并非亲生兄弟,长此以往,难免不会生出嫌隙,影响兄弟感情。所以,我认为不该同开医馆,反而应各展所长,才不会受彼此掣肘。”
张显微微一愣,惊讶白素贞口才竟如此之好,说的头头是道,从容而大气,虽当众叫他有些失措,但却不禁钦佩,想她身份已是弟妹,当即一酸。许仙明白张显是一番好意,所谓一起开馆,是担心他走弯路,从旁辅佐罢了,现下好意被人误解,还当众驳斥,真不知他如何自处。想到这里,许仙有些嗔怨的看着白素贞,道:“娘子,跟大哥合开医馆,我实在瞧不出哪里不妥,你为何要反对呢?”
白素贞淡然地道:“我为何反对,刚刚已然讲明,合开医馆并不可行,官人你被情感蒙蔽,执念太深了。”
许仙脸色一沉,将头转向了一边,气呼呼的道:“我是折善固执。你刚刚讲的,我也听了,全是臆想之词,或许根本不会发生。另外,你要我践行承诺,履行当日行医之言,如今却要我失信于大哥,陷我于无信,这是否有自相矛盾,言行不一之嫌呢。”
白素贞看他呆傻木讷,现下竟一反常态,讲的头头是道,心头不禁大震,虽觉理亏,可无奈天意如此,合开医馆的事,决计是不能松口,强自道:“我钟情源你一片善心,自然不能食言,至于你对大哥的许诺,要不要履行,全看你许诺之人,他要你怎样,这与你我的承诺并不一样。”
许仙惊怔不已,他不想白素贞无理也要强辩,视线在她脸上一定,瞧见柳眉微挑,面有三分心虚,七分娇怒,大是生动而绝美,蓬勃的怨气当即就褪了大半,温声道:“好吧,就算没言行不一,你所讲的也是臆测,根本没有道理,难道非要如此坚决,不能商量吗?”
白素贞心中一叹,其中原因哪能与他说明,做出一副骄横的样子,任性地道:“我不管,这开馆行医,你必须听我的,只能一人坐诊,决不能合开。”说罢她娇声一哼,转身背向许仙。
许仙见她背过身去,一副不愿商量的姿态,也不再说话,就赌气的拧着眉,冲口道:“我也答应了大哥,要跟他合开医馆,对娘子既然不可食言,大哥自然也是不能。”说罢身子一转,也背过身去。两人这样挺背相对,各自赌着气,谁也不去理谁。
许娇容一直没有说话,她听过张显的分析,心中已不再坚持,现下看着僵局,见白素贞跟许仙谁也不肯低头,目光闪动深意,心中算着:“弟妹说的没错,既然不能做官,那与其跟人同开医馆,不如自立门户,行起事来更加方便,不需跟人商量,也不用看人脸色。而且,汉文若是真有天份,将来稳住根基,医者的美名传了出去,那也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可若合开医馆,旁人哪会分辨的清,功劳定被人分去一半,不能独占鳌头,岂不是对汉文不利。”有了计较,她不再丝毫迟疑,长笑一声打破僵局,一边连连摇手,一边苦笑着道:“哎呦罢了……罢了。我实在拗不过你们,姐姐这次输了还不成嘛。”一手拉着白素贞,一手拉着许仙,就将两人推在一起,继续道:“姐姐依了你们,就让你们开医馆,小两口就不要闹别扭了,好不好。”
许仙跟白素贞贴在一起,心中介怀并未全消,便不约而同向前走一动,不自主保持着距离。许仙这时已过了气头,他见白素贞也向前一动,暗自担心她真的恼怒了自己,态度就和缓不少,可想到张显又起愧意,冲许娇容道:“可是姐姐,不光是开医馆的事,还有大哥……”话没讲完,许娇容拉着张显好不亲切,笑容可亲的抢道:“姐姐知道,今天确实该感谢世轩,要不是他分析利害,姐姐怎能回心转意呢。”她抬头笑着,冲张显道:“世轩啊,汉文能开医馆,你可是第一功臣,以后这小子的医馆开了张,你身为大哥,可一定要来捧场哦。”
张显漠然一呆,看着许娇容堆笑的脸,很快的明白过来,她急着答应许仙行医,却只字不提合开医馆,应是不同意此事,才会如此夸张圆场。他头一低,心中不由苦笑:“本想帮帮汉文,却枉做了小人。算了,既然人家不愿领情,我又何必坚持呢。”他这样一想,心中就不再介怀了,神色一整,抬头笑道:“当然,汉文跟我如同亲生兄弟,他开医馆这样的大事,我怎会缺席呢。”
许娇容知他为人通透,定能明白她话中含义,可她隐有担忧,怕张显生气,就此伤了两家情谊,这时见他应允,神色自然,不似有责怪之意,才暗自松了口气,笑道:“好好好,有你这句话,姐姐就放心了。”
过了片刻,张显又跟众人寒暄了几句,本想就此离开,可许娇容心怀愧意,一再的挽留,一直到了深夜,他怕父母担心,才匆匆告辞。出了大门,听的身后有人叫他,回身查看,见是许仙独自跑了出来。
“汉文?”张显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出来了,有什么事吗?”
许仙哀声一叹,抱歉的看着他,道:“大哥,我必须出来跟你说一声,刚刚屋里的事,实在对不住了。”
张显笑着不解,问道:“刚刚,屋里有发生什么事吗?我怎么不记得?”
许仙诧异一怔,愧意更深,道:“姐姐的话,大家听得清清楚楚,我能明白其中含义,大哥你自然更加明白。还有娘子,她的话实在太重了,我们兄弟情深义重,根本没人去计较那身外的东西,她不了解我们之间的情义,才会那样说,大哥你不要怪她。”
张显见他面色凝重,愧意压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忙抓住他肩膀,猛地摇了摇,沉声道:“我们间的兄弟之情,还需跟旁人道嘛。看你刚刚为了我,跟弟妹争的面红耳赤,我若还不明白你的心思,那还有何面目自称是你大哥。”沉吟片刻,他又道,“至于姐姐跟弟妹,她们也是为你着想,而且她们说的也没有错,自立门户,确实比合开医馆,更能施展你的本事,至于她们女人的小心思,也不需去介怀,我们兄弟间心领神会,不就无事了。”
许仙听了这席话,如释重负,心底悠然生出一股敬意,哽咽地道:“大哥,你如此通情达理,实在叫我惭愧至极,以后若有机会,我原为你两肋插刀,绝无二话。”
张显见他一脸认真,摇着头苦笑道:“你这傻子,这些肉麻的话,还是对你娘子说吧。”不禁看了看屋内,又道,“那日你大婚,还未与弟妹见过,今日见她字字珠玑,竟不想口才如此之好,得此贤内助,你未来可期哦。”
许仙默然叹息,抬眼看着张显,道:“其实,当时几次巧遇,我能看出大哥跟娘子彼此有意,若不是遭奸人蛊惑,我想现在与她成亲的,应该是大哥。”
张显一震,听许仙这样一说,不由得顺话去想,只是一瞬,他就惊觉时过境迁,自己绝不该再有任何想法,于是神色一整,伸出一拳,轻轻打在许仙身上,嗔骂道:“你胡说些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拿来讲。再者,我当时既然鬼迷了心窍,就证明与弟妹无缘,今日你们喜结连理,说明缘分天定,而我跟弟妹那一面之缘,根本算不了什么。”
许仙笑着点头,道:“我自然相信大哥,只是……”他话锋一转,笑道,“我记得,告知大哥我要成亲之时,你听说取得是我娘子,吓得一跳,劝我离她越远越好,绝对不能娶她。现在,大哥不当她是妖精,不再心有害怕了吗?”
张显嗤的一声苦笑,道:“她帮你据理力争,将人世间的事儿分析的那般透彻,哪里像是妖精,我若再看不透,岂不是比你还傻。”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许仙被打趣也不生气,跟着笑了起来,与张显会意的直摇头,笑的前仰后合。
……
经过张显介绍,许仙和白素贞一再商量,决定将医馆开在惠安路的街头,那里地处城中,人流密集,四通八达极是方便,而且这里距李府不远,不需一刻便能走到,是医馆的不二之选。选好了地址,便开始了动工装潢,经过一个多月,许家众人忙的焦头烂额,医馆才终于彻底完成。而后几天,许仙头疼起了医馆的取名,他想的废寝忘食,挠头抓耳,终在一日半夜惊醒,灵光闪现,保安堂!
保安堂这名称,许仙取的甚是满意,匾额挂起那天,他看着保安堂三字冉冉升起,笑的极是肆意。白素贞看着医馆开张,心情自然大好,修行上了正轨,她也可松一口气,至于叫做什么,她倒没许仙那般在意,只是念的多了,便觉得保安堂叫起来朗朗上口,极是顺而,渐渐的越发钟意起来。
保安意为保君平安,是许仙的解释,也是他得意的地方,意头虽是不错,对生意却没有帮助,眼看医馆开了一月有余,生意仍是不见起色,许仙见不着病人上门,渐渐没了主意,常常在铺子里晃来晃去,不时探头看看外面,急的抓耳挠腮。相比许仙,白素贞反而沉着许多,她得了观音指点,知许仙将来救人无数,定不会这般默默无闻,一直无人可医。
晌午,白素贞和小青有说有笑,款步进到保安堂,正要跟许仙说话,惊见许娇容也在,她面对着许仙,大概在抱怨什么,一脸的不悦。
那次争吵过后,白素贞见许娇容要强至极,性情刚烈,不想再与她冲突,就处处躲着她,能避则避,也是因此,二人之后一直冷冷淡淡,除了一日间的寒暄问候,便再无深谈。白素贞这时看着她,便如往常一样,淡淡地笑道:“姐姐,你也在啊?”
许娇容回视着白素贞,也不张嘴,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就看回许仙,继续说着谈论的内容:“汉文,你要放宽心,不要这样心急,再过几日人家知道了你的本事,自然会慢慢上门的。”
许仙扁着嘴,沮丧的摇摇头,哀声道:“可是,这都一个多月了,要上门早就上门了,我怕是入错行了,医馆不会再有起色了。”
白素贞跟小青一旁看着,见他满脸挫败,暗自不禁摇头。白素贞道:“官人,你命中注定行医,被你救治的病人不计其数,只要熬过这几天,你想休息怕也没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