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前,集市的一场大乱,让梁友信觉着扬眉吐气,威武极了。想起那包子摊主,面对自己时的一脸惧色,是梁友信从未见过的面孔。他从来不知,自己的出现,会使人现出那种神情,仿佛入到全然不同,与过往皆然相反的世界。梁友信想着不禁恍惚,虽觉着不甚真实,却不由得欣喜,感觉变得轻飘飘起来,心情也瞬时大好。转念,梁友信更加欢喜,既然隐身如此方便,何不以后便用此法,将他人钱财收为己用,岂不往后悠哉!
此时,梁友信打定了主意,于大街上环抱双手,正冷面而视,他看着行人不时从旁经过,打量一眼,不禁摇头失望,又看向其他行人。
这时,一青年走入梁友信视线。青年二十多岁,吃的满脸堆肉,大腹便便。穿着倒是锦衣华服,可惜上面布满油渍,惹人鄙夷侧目。青年昂首走在前面,后面左右各跟着两名下人,有的拿扇为青年猛扇,有的拿水不时喂于青年,个个无微不至,如照顾幼子一般。
梁有信瞧着青年擦身而过,双眼为之一亮,才满意点头。紧走了几步,忙抢到青年前面,站定伸出一脚,等着青年上钩。
青年仰着脖子,正大踏步而走,丝毫不注意脚下。行至梁友信处,更是完全未有防备,左脚站定,右脚抬起忽被梁友信绊住,上身仍在前倾,青年脸色一变,忽大叫不好,便应声扑倒在地。
嘭!
听得一身巨响,青年朝下重重一摔,整个接道为之一震,一计闷响,行人均为之一醒,驻足侧目。
“哎呦……”
青年一阵呻吟,缓缓翻过了身子,脸上沾了大片灰尘,像画了个花脸一般。
“少爷……”
四名下人见状,急忙冲上前去,纷纷出手搀扶,惊道:“怎么样,没有摔坏吧?”
青年满身肥肉宛如一座大山,挣扎间窘态百出,好不容易才被四人扶起。青年站定,忽噘嘴跺脚,气恼道:“你们怎么回事,看着我要摔倒,为何没有扶住嘛?”
“对不起,少爷……”
“您别生气……”
下人连连点头赔罪,不住的安抚。四人围着青年,一边为其拍去灰土,一边面面相觑,紧张兮兮道:“您摔得重不重,哪里摔疼了吗?”
青年一跺脚,露出一脸委屈,道:“我觉着胳膊好痛,手也好痛,膝盖和肚子也痛。怎么办,我是不是真的摔坏了,会不会生病啊?”
“不会的不会的!”
下人们一众摆手,忙道:“少爷您乖巧聪明,试问谁人不疼爱,上天不忍将您摔坏,您放心好了。”
“是吗?”
青年忽闪着眼睛,直直看着下人。
“没错!”
下人们一阵赔笑,道:“少爷这么聪明,我们可骗不了您。”
“那是!”
青年仰头而笑,得意道:“我们家中,我可是公认的聪明,爹娘打小便这么讲。哎呦……我这身上好痛,我们赶紧回去吧,我要让娘帮着瞧瞧,她说没事我才放心。”
下人们连忙应是,一边扶着青年走远,一边道:“这摔倒一事,咱们回去之后,还是不要告诉老爷了……”
梁友信看着青年,不禁摇头好笑。不知他是哪家公子,竟被爹娘如此溺爱,养的如同巨婴一般。梁友信看着青年走远,神情一喜,忙低头瞧向手中之物,正是刚刚趁机偷得的钱袋。梁友信一笑,遂将钱袋于手中一颠,觉着分量尚可,嘴角禁不住扬起。
“滚开滚开!”
忽听得身后一阵嚣张,梁友信转身看去,只见街头冲进一众捕快,捕快们推推搡搡,将路上行人推至两边,露出了一条宽路。
梁友信一瞧,道路被清退干净,便见一人昂首走出。再仔细一看,梁友信身子便是一怔。只见宽道中间,走出之人正是杨霸天。杨霸天挺胸阔步,神情嚣张,眼神中透着几分杀气!
“来人!”
杨霸天伸手一指,看向手边一家馒头铺,冲捕快吩咐道:“给我进去,把这铺主揪出来。”
“是!”
两名捕快应声领命,转身进了铺子。
片刻,两捕快架着一位老者,大踏步出来,遂将老人推倒于杨霸天面前。
“就是你?”
杨霸天扬眉而视,挑声道:“是你拖欠了数月,不交我的团练经费吗?”
老人跪倒杨霸天面前,身子不住的颤抖,吓得不敢直视于他,耳边也嗡嗡作响,不觉有人说话。
“说话啊!”
杨霸天厉声一吼,一脚踹向老人。老人被踢中肩膀,仰面摔倒。
“不要杀我……”
老人抬眼看着杨霸天,眼中布满惧色,凄声道:“我儿子病重,积蓄全为其买了药材,大人您开恩,再多宽限几日吧!”
“再宽限几日?”
杨霸天冷笑一声,上前将老人衣领擒住,怼脸说道:“我辛苦团练,也是为了你们生意人。没我保护你们,哪里来得太平生意可做!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全都不知好歹。今日我宽限于你,其他人都听了去,谁还将我放在眼里!”
说罢,杨霸天怒眼圆睁,反手一个巴掌,狠狠打在老人脸上。听得一声脆响,老人应声惨叫,侧脸现出五只掌印,嘴角趟出血丝。
“你们听着……”
杨霸天一把推开老人,站起环顾人群,扬声道:“不要以为老子心善,便会免收你们经费。你们若再敢拖欠,便像这老东西一般。”
说罢,杨霸天陡然转身,忽抬起右脚,冲着老人小腿狠狠踩下,听得咔呲一声,老人腿骨断成两段,凄声响彻整条大街。
杨霸天得意而笑,将脸凑到老人面前,恶狠狠道:“我再给你半月时间,若还不将拖欠经费补上,我先断你儿子药材,再断大夫为其瞧病,让他行将就木,也不得好死!”
“你是畜生……”
老人忍着巨痛,身子不停颤抖。一听杨霸天口出恶言,竟用儿子性命要挟,瞬间失了理智,轻轻一声,竟打了杨霸天一个耳刮子。
老人年迈,气力本就不及壮年,此时忍着剧痛,手掌更使不出力气,虽动用了全身的劲儿,也只轻触其侧脸一下,便垂落了下来。即便不觉被打,杨霸天仍然不禁一怔,他蓦然回视,简直不敢相信,这老人竟如此大胆,敢对自己动手。
“呵呵……”
杨霸天先是冷笑一声,随之勃然大怒,破口吼道:“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杨霸天露出凶光,话音未落已伸出双手,如同两把铁钳,死死将老人擒住,陡然举过头顶,便要作势摔下。
“不要啊!”
忽听一人高喊,人群随着挤出一人,正步于杨霸天面前,屈膝跪倒。
说话之人名叫李勤,性情温和,刚刚才搬来钱塘不久。李勤是名生意人,在老人铺子边上,经营了家酒馆,名叫得闲酒家。经过一月多张罗,前两日才刚刚营业。他与老人相识不久,见其此刻危急性命,心生不忍,随挺身而出。
“大人!”
李勤双手抱拳,抬眼而视,正色道:“我酒馆在老人家边上,名叫得闲酒家。他欠了您多少经费,您算在我头上,能否有我帮他代缴。求你卖我个薄面,饶了老人家性命吧!”
“哦?”
杨霸天有些意外,轻蔑瞧去,扬眉道:“你要为他求情?”
李勤见杨霸天一问,不禁呆了一下,转而默默点头,道:“是啊……您若嫌少,我大可帮他多缴上一倍,只求您绕他一命。”
“哈哈哈……”
杨霸天狂笑了几声,随之说道:“也好,你站到一边去,让我将他放下来。”
“多谢大人!”
李勤见其竟满口答应,不禁欣喜,忙道谢起身,站到了一边。
杨霸天瞥了一眼李勤,嘴角一动,忽然圆睁双目,竟双手用力,将老人重重抛下。
老人本就年老体虚,被杨霸天如此一抛,怎受得了如此迫害。听得哐一声,老人被杨霸天远远抛下,厉声惨叫,身子于地面滚了几圈,便再无生机。
“啊……”
人群见此惨状,不禁失声尖叫,纷纷遮眼侧目。李勤于杨霸天一旁,忽见情况急转,老人竟当初丧命于前,一时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
杨霸天撇了一眼老人,转头一脸得意,冲李勤道:“既然,你已答应了帮他交钱,我便算你头上。”
说着,杨霸天指了指李勤,冲下人招手,吩咐道:“那老东西欠了多少,找他一并算算清楚,给我赶紧收了上来。”
“是!”
一捕快应声而来,上前便要将李勤架走。
“你走开!”
李勤厉声推开捕快,怒指杨霸天,道:“我已答应帮他代缴,为何还下此毒手。如此草菅人命,你简直是畜生!”
杨霸天嘴角一咧,凑到李勤面前,讥笑道:“他不过是只蝼蚁,也敢当街辱骂老子,如此张狂无度,不收拾了岂不惹得后人效仿!”
说着,杨霸天脸色忽然一沉,显得阴森可怖,冷冷道:“你瞧,他刚刚口出狂言,你就骂我畜生,不正是效仿于他!你刚到这钱塘,看来也该让你知道些规矩,知道些后果。”
李勤瞳孔一震,才知自己惹祸上身,惹怒了眼前禽兽。回神过来,李勤忙压低声音,无措道:“大人,我……我知错了,刚刚是有口无心,您便饶了我吧!”
“饶了你?”
杨霸天抬眼看看人群,轻蔑道:“这众目睽睽,我若饶过了你,岂不颜面扫地!”
李勤心道不好,赶忙屈膝跪倒,道:“我家中还有妻小,他们不能没人照顾啊!大人,您行行好,就放过小人吧!”
“放心……”
杨霸天俯目而视,道:“念你尚有些分寸,我不会要你性命,只会小惩大诫,让你长长记性罢了!”
话音未落,杨霸天忽然神情一凛,从下人手中操过一根木根,照着李勤头部便打。李勤瞧见,连忙坐倒急退了几下,便见着木棍从眼前扫下,嘭的一声,与地面一触。
“你还敢躲?”
杨霸天一见打空,恼怒更甚,挑声斥道:“老子饶了你性命,不过对你小惩大诫,你竟不识抬举,胆敢晃你老子?”
李勤抬眼盯着杨霸天,见其面目可憎,才惊觉他是非扭曲,丝毫不通人性。此刻,李勤深知求饶感化,已是对牛弹琴,便心下一横,仰面反呛:“你所谓小惩大诫,便是打我头顶?哼哼,我若是不躲,被你这样一打,不丧命也要变痴。你不止是个禽兽,还是个蠢货,我若由着你打,岂不蠢钝如你了吗?”
“骂得好!”
李勤话音未落,忽传来一男人声音,朗声大呼。
“是谁?”
杨霸天厉声抬眼,听着声音熟悉异常,于人群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可疑之人。杨霸天怔了一下,便将思绪抛之脑后,低眉而视,露出满目的杀气,道:“也好!既然你一心求死,便由你死前张狂一回。今日,我便亲手成全了你。”
说罢,杨霸天飞出一脚,将李勤仰面踹倒,随之踩实其胸膛,将木棍高高举起,大吼一声落下。
李勤见状,遂慷慨闭目,由得大限将至。片刻,竟听得耳边一阵寂静,仍不觉木棍落下。李勤不禁生疑,忙睁眼查看,只见木棍被杨霸天紧紧攥着,却怔在头顶半空一动不动。
原来,梁友信一直从旁瞧着。他想起那道士法术高强,本不想再惹杨霸天,便于一旁冷眼瞧着,过程虽有不忍,也想着上前制止,但是一番踌躇,终究犹豫了下来。
而李勤的出面,本让梁友信略感欣慰,以为事情便能化解,不想杨霸天嗜血成性,不仅摔死老人,更想再杀李勤。想自己辞工那日,简直如出一辙,不禁心念又动,这时便听得李勤痛斥,一番激昂好不痛快,禁不住朗声为其叫好。此时,便见杨霸天又下死手,不忍李勤丧命,便趁着隐身之便,上前一把擒住了木棍。
“快帮我……”
杨霸天忽见手中的木棍,一时竟不听起使唤,一阵抽扯不果,忙冲捕快们大喊:“这棍子似被人擒住,快帮我抽出来!”
捕快们虽有不解,却不敢不听,连忙冲了上来,齐齐使劲,一众人抓着木棍便往后扯。
“哎呦……”
捕快们随着用力,竟齐齐往后闪倒,一阵喊叫,倒的人仰马翻。
“大人……”
一捕快站起挠头,不解道:“哪有人擒住木棍,对面毫无力气,根本就没有人啊!”
杨霸天人前闪倒,脸色恼的铁青,站起也是不解。忽然,他脸色一变,醒道:“我知道了,有人作弄老子,刚刚定是松了手!”
“没错!”
梁友信微微一笑,已绕到杨霸天身后。得意道:“我一人之力,怎敌得过你们人多势众。见你们全力出手,我自然应该松手,梁棍子还于你啊!”
说着,梁友信抬起一脚,狠狠踢向杨霸天小腿。杨霸天反应不及,膝盖随之一屈,随即单腿跪地。
“是谁?”
杨霸天忽被从后偷袭,神色一惊,忙起身站定。
“梁友信!”
杨霸天大叫一声,醒道:“上回你作法报复,被你侥幸逃了。不想你还在钱塘,竟敢故技重施。也好,你自己送上门来,看我今次怎么治你。”
梁友信见其仍在嚣张,不禁一阵厌恶,心怨再起,想起他种种恶行,遂抬起一脚,冲其小腿又踹,连着两下,杨霸天双膝不稳,再次跪倒于地。
“梁友信……”
杨霸天连被踹倒两次,气的仰天长啸,盛怒站起,吩咐道:“来人,给我将王道士找来,我要收妖!”
一捕快应声点头,转身疾步而去。
“哼哼……”
杨霸天看着捕快走远,不禁得意而笑,道:“等道士来了,看你怎么嚣张!不过小小的障眼法,我要先将你挫骨扬灰,再抓你娘子,卖到青楼为娼,要她人尽可夫,受尽侮辱而死!”
梁友信闻之一震,心中默道:“畜生,你没有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