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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军降世(一)

云深兮风起 沈筠兮 5927 2024-07-07 09:01

  待到尝过他们自栽的小白菜,品过他们自酿的青梅酒,天权便简单扼要地说明了来意:此番需要破军降世。

  重寰听了皱眉道:“让翼遥去不行吗?他是武曲,又是帝星之一。”

  天权道:“开阳和辅星已经都去了,这主君和宰辅有了,还需要破军作将。”

  重寰还想说什么,云兮却握住他的手道:“没关系,去就去吧,也就几天的事。”

  天权道:“对,按天宫的时间算,最多也就三天。”

  云兮苦笑:“哦,看来又是个短命的。”

  重寰听了却道:“如此也好。”随即又问:“什么时候去。”

  天权道:“即刻就去。”

  重寰点头道:“嗯,那先回天宫吧。”

  令玥望着玉衡:“那我们也顺道回去看看吧。”

  玉衡自然点头应允,云兮便嘱咐依依好好看家,无事不要出门,又托安修远代为照应,这才放心地与重寰他们返回了天宫。

  众人来到鸿蒙境前,云兮握了握重寰的手,便元神离体,入境转世去了,重寰正准备带着她的仙身回蒹葭殿安置,却见一旁翻着转世命簿的令玥忽然揪起上元仙官的衣襟愤然道:“你这都写的什么!”

  玉衡知道令玥虽然脾气不好,却不是全然不讲道理,因此将那转世命簿拿过来看了看,眼中也是寒光乍现:“上元,我北辰宫是把你得罪得有多深,摇光仙君的转世命数,你要这样编排。”说着就将它递给了重寰和天权。

  重寰他们接过来一看,脸也沉了下来。

  上元仙官忙堆笑解释道,“诸位神君息怒,这破军降世,本就是为了辅弼武曲成就霸业,有一点牺牲也属正常嘛,这都是为了推动大局啊,再说这命簿一旦写就,便不能更改,否则会动仙根的。”

  玉衡挑了挑眉:“所以你就有恃无恐了是吧?你老实说,是不是因为上次摇光带走鸿蒙境,你怀恨在心,所以这次才公报私仇的?”

  上元忙道:“哎呦神君,您怎么能这么冤枉小仙,上次要不是仙君力保鸿蒙境,小仙早就不知道被天帝赐死几回了。”他说完,又半掩着口悄声道:“就这样,这命簿还是小仙尽力转圜写就的,破军本就是孤刑星,一旦转世,那不就是只能当苦命人吗?况且这一世比上一世已经好很多啦,至少没有情苦病痛苦,死的时候也干净利落...”

  此时冲和揪着一个散仙进来,扔到上元面前,愤然道:“上元,不听听你的好侄儿怎么说?”

  上元一愣,本想上前将他扶起,但一看冲和的脸色,就没敢动,只问他是怎么回事,可那小子大概是吓傻了,抖抖簌簌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冲和气得踹了他两脚道:“我方才在殿外听这小子跟另一个散仙嘀咕,说什么已经跟三元殿写命簿的仙使讲好了,这次和上次一样,还是把摇光转世的命运尽量写得糟糕一点,以报他们撩拨她不成反被教训的仇。”

  上元一听这话如同五雷轰顶,再一看北辰宫那几位的脸色,便知不好,赶紧结结巴巴争辩道:“神使别听他们瞎说,没有的事。小仙这里写命簿的仙使,那都是有操守的,断不会见利忘义,做出这等…”

  他话未说完,冲和提到的那个仙使见事情败露,自己连滚带爬跑到上元面前谢罪,上元吓得脸都绿了,又是对那个仙使斥骂不止,又是不断跟重寰他们道歉。

  然而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重寰忍不住打断他道:“别说了”,说完抱着云兮的仙身往外走,边走边道,“这鸿蒙境,本君先借回北辰宫用几日,待摇光仙君转世归来,再还给仙官吧。”

  上元只得满脸堆笑道:“请便请便。”

  天权听了,一挥广袖,便将鸿蒙境兜了进去。只听重寰又道:“咱们的账,也等她回来再算。”

  上元一听,脸又绿了。

  等回到蒹葭殿,玉衡趁重寰去安置云兮的功夫,小声令玥问:“云兮上一世真有那么惨吗?”

  令玥望了望重寰的背影,也小声道:“上一世,她和重寰相爱至深,却不能相守,是为情苦,自身也病痛不断,尤其是最后一段日子,几乎是把镇痛药当饭吃,但又因为舍不得重寰,所以一直苦熬着,直到最后一丝气力也用尽。唉…”

  玉衡听了叹道:“好在你没在北辰宫担职,不用总去受那转世之苦。”

  令玥难得听到他说这样动情的话,一不小心眼圈就红了,可又一想,大家总这么凄风苦雨地做什么,于是深深吸了口气调笑道:“玉衡君,我看这北辰宫诸位星君都挺忙,时不时的就要转世一次,怎么就您总这么悠闲啊。”

  玉衡挑了挑眉,“你知道什么?他们管地上的事,我要管天上的事啊,玉衡玉衡,就是为了平衡他们几个而存在,怎么能随便下界呢。”

  令玥这才“哦”了一声,随即撇了撇嘴,带着一副“我信你才有鬼”的表情,坐到一边烹茶去了。

  玉衡却不以为意,仍是再自然不过地坐到她身边,还招呼天权和重寰都快点来喝茶。

  天权将鸿蒙境悬在廊下,四人便一边饮茶,一边看顾着里面已经转世的云兮。

  令玥支着脑袋看了一阵道:“这一世云兮生得可真丑,活脱脱就是个男孩子的样。”

  玉衡哂笑道:“袁夫人为了保住先夫的爵位,一直谎称他这个唯一的遗腹女是男孩儿,就是把她当男孩儿养的,连名字都取的沛霖,要是生得跟榻上那位一样,不早穿帮了吗?”

  令玥想了想道:“这倒也是。”随即又欣慰地叹道,“不过好在她再怎么转世,眼睛是不会变的,还是那么美,眼眸里总是光华璀璨,像装着星星一样。”

  玉衡笑道:“所以小小年纪就把她们家小表妹迷得七荤八素的啊。”说着又对重寰揶揄道:“没想到她这一世,你的情敌居然是个女的,哈哈哈。”

  重寰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令玥接着道:“哎呦呦,没想到她小时候还能那么皮啊,瞧着小胳膊小腿儿上,不是淤青就是血痂。”

  玉衡道:“她那不是皮,是要强,跟那些小孩子在一起玩儿从不肯示弱,当然难免磕碰。”

  令玥叹了口气,摇摇头,“太要强可不好。”

  他们就这么闲聊着,守着境中的袁沛霖一点点长大,到了夜里,令玥大概是习惯了灵墟中的作息,有些熬不住,倚在玉衡怀里睡着了,等醒来时,竟已是第二日的黄昏,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道:“我怎么一觉睡了这么久,这里面进行到哪儿了?”

  玉衡苦笑着道:“是够久的,袁夫人都已经去世了,沛霖该上战场了。”

  令玥哑然道:“这么快就上战场了,这才多大呀。”

  重寰幽幽答道:“十七。”

  接下来那些金戈铁马的岁月,看得他们几个都心有戚戚焉,尤其是令玥,她自小长在月华宫,历来担的也是文职,这次才算正儿八经亲眼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一想到在沙场厮杀的袁沛霖就是云兮转世,真的有些不忍看,玉衡只得安慰她道,“领兵打仗是破军的神职之一,而且每次都是冲锋陷阵的那一个,这些都是历练的机会,万一以后天界再起战事,她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令玥听了,红着眼圈道:“这还不都怨你们,人家从前自由自在好好的,非要被你们弄来当个什么破星君,受尽苦楚,真是作孽。”

  玉衡和天权听到此处,不约而同望向了重寰,见他沉着脸不说话,便知他心中不太好过。

  天权想了想道:“袁沛霖人生的第一个转折要来了,通常这种时候,还是比较危险的,如果节外生枝,她意外死去,云兮是可以提前归来,但却会有很严重的反噬,所以此时最不能松懈,一定要盯紧了,别的事,以后再说吧。”

  令玥闻言,也只得停止了怨怼,专心盯着眼前的鸿蒙境。

  终于还是熬到了那场关键战役,在这一战中,沛霖会受重伤,女儿身的秘密也随之会被揭破,而此时她命运的关键在于两点,一是伤得如何,位置轻重会不会有差错,从而导致后面的变数,二是她此时的主君开阳的态度,是以欺君之名选择将她满门抄斩,还是帮她转圜,保她性命。

  就在袁沛霖孤军深入,被匈奴兵团团围住时,令玥突然惊呼到:“你们快看,是彤蛾!”

  重寰听了大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了在沛霖背后悄悄举起屠刀的彤蛾。

  尽管他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等到达时,那里已尸骸遍野,而彤蛾,正从袁沛霖胸口抽出一把沾满鲜血的妖刀。

  重寰盛怒,一挥广袖,便将彤蛾扇出老远,口吐鲜血,彤蛾自知不是他的对手,趁他分神去看昏死在地上的袁沛霖时,赶紧遁了。重寰无心追他,只是俯下身给沛霖输着真气,保她心脉不断。

  与此同时,原本安睡在榻上的云兮胸口同样的位置,忽然蒸腾出许多水汽,天权道了声“不好”,便过来施术,想将那些水汽强行拢回她体内,有他的尽力维持,水汽蒸腾的情况减缓了许多,却还是可见其一点点在散逸,玉衡忙道:“我去找太清要金丹。”也来不及跟令玥解释,就倏地一下消失了。

  令玥看到他们两个的神色,便知事态严重,也是吓得一脸惨白,口中不住问:“怎么办...怎么办”

  天权想了想,沉声道,“你去,把天璇和天玑两位神君也请过来。”

  与此同时,玉衡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三清殿,哪知太清不在,只见到往常总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大仙童,玉衡只得对他略拱了拱手道:“北辰宫玉衡,求天尊金丹两枚。”

  大仙童观玉衡神色,知道耽搁不得,赶紧取了金丹给他,玉衡也不客气,接过金丹,又拱手道声了“多谢”,转身便走。却忽然听一个新晋守丹炉的小仙童道:“神君就这样走了吗?岂不知天尊的金丹需得拿相应的报偿来换?”

  玉衡听了,头也不回地冷笑道:“仙使说笑了,本君还能跑了不成。”话音未落,身形已不见了。

  此时大仙童已训斥上了他:“就你多嘴,那廉贞星君也是好相与的?”

  那小仙童委委屈屈道:“我这不是怕他讹咱们的东西吗?现在怎么办?金丹就白给他了不成?”

  大仙童叹了口气道:“放心,人家北辰宫是不会讹你那点东西的,日后自有报偿送来。”说完转身走了。

  那小仙童似是有些不信,暗自嘟囔道,“说得轻巧,他拍拍屁股就走了,谁还会送报偿来,到时候账目对不上,还不是我来背锅。”

  另一个资历长一些的仙童听到他这番言语,掩口笑道:“你这小不点儿也真是没眼力劲儿,没见大家对北辰宫诸位神仙都是什么态度么?”

  那新晋的小仙童有些茫然地道:“什么态度?”

  资历长些的仙童笑道:“所以说你这样的傻小子,怎么就只能守丹炉呢,岂不知连天帝在他们北辰宫的神尊面前,那都算是小辈,大气都不敢喘的…”

  小仙童道:“这个我知道,只是觉得这既是他玉衡欠下的债,自然只能找他,别人未必会替他还罢。”

  资历长些的仙童又道:“就说你还嫩呢,这北辰宫的前六位都是上古神祗,朝夕相处了几十万年,这情谊能浅得了?两枚金丹罢了,便是身家性命,说代偿还不就代偿了。”

  小仙童好奇地凑到他跟前:“我听你这话里有故事啊。”

  资历长些的仙童叹了口气:“唉,这得从七八万年前的神魔大战说起了,我那时候跟着咱们天尊去当了回马前卒,看得是清清楚楚,那魔主安歌真是太猖狂了,最后逼得咱们结了伽蓝神印。伽蓝神印你知道吧?”

  小仙童点点头:“知道,那个神印须得北斗七位星君来结。”

  资历长些的仙童也点点头继续道:“而且那时候,阵心原本是在天枢的位置…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见小仙童摇头,他便又道:“就知道你们这些小孩子不懂,这伽蓝神印,是须得神仙献祭才能生效的,按常理,阵眼在哪里就该哪位神仙献祭,那次的阵眼,本是在天枢的位置,岂料伽蓝神印瞬息万变,最后关头,阵眼竟忽然移动到了摇光的位置…”

  那小仙童听得目瞪口呆:“所以…摇光就等于代天枢献祭了?”

  资历长些的仙童叹道:“可以这么说吧,但这也是天意使然呐。”

  小仙童道:“所以呢?这又说明什么?”

  资历长些的仙童意味深长地道:“说明什么?你动脑子想想,那种情况之下,要是谁突然临阵脱逃,其余的几个不得都跟着玩儿完?要不是他们之间有着过命的交情,换成你,你不跑?更何况是万魔噬身那么痛苦的死法。人间的凌迟你知道吧?是极刑了吧?也不及这万一哪。”

  小仙童点点头:“你说得有理。不过如今这末一位摇光才继立不久,跟他们的感情不能那么好吧?”

  资历长些的仙童摇头晃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位新继立的摇光仙君可不一般,且不说她身上有前任的仙泽,那六位尊神自会另眼相待,更何况人家自己会经营,也不知道是怎么讨巧卖乖使手段的,偏偏就能把那几位都哄得高高兴兴,总之现在,他们对这个小妹子可是疼爱的紧。只不过人家上神们的心思不似你我,老写在脸上而已,可天上地下那些混得久了的势利眼们,哪个不是早将这些事揣摩得透透的,因此都不敢去招惹她。否则她即便是个上仙,却无根无基,在天宫这样的地方,不知要被排挤成什么样呢。饶是如此,还偏偏有不信邪的,就那个自封妖皇的,叫什么来着,上次不是欺负了她吗?你看至今那几位尊神是不是还一有空就轮番去找他麻烦?”他说完,眼珠一转,又半掩着口对那小仙童低声道:“依我看,玉衡神君这次这么着急地来要金丹,多半也是为了她。”

  那小仙童原本不住点头,听到最后一句却十分不解地问:“这又是为何?”

  资历长些的仙童答道:“这还不明显吗?你看他刚才的神色,需要金丹的人伤情必定十分紧急,他们那些上古神祗,若真是到了这个地步,金丹是没什么用的,所以此番要用金丹的,只有可能是那位了。”

  那小仙童听了,若有所思地道:“哦,原来如此。”随即又一面点着头一面道,“你看这玉衡神君紧张成这样,看来他们之间的确亲厚。”

  资历长些的仙童听到此处,颇有深意地道了句,“只是不知道是怎么个亲厚法。”

  小仙童见他态度暧昧,很快会意,却忍不住诧异道:“不能吧,她不是老早就守寡了吗?听说还挺规矩的,衣饰简朴,妆容素淡,天宫里的大小宴饮一律谢绝,也不与别的男子过多交往。便是有许多浮浪之徒蓄意挑逗,也全都被她打跑了啊…”

  资历长些的仙童冷笑着打断他,幽幽道:“规矩?真规矩这寡就该去南斗府守,光做这些表面功夫有什么意思。”

  那小仙童听了他这话,低头琢磨半晌,这才恍然大悟地点头称是,还欲往下问,他却又缄口不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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