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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轮回(十一)

云深兮风起 沈筠兮 3169 2024-07-07 09:01

  文茵复职不过数月,西北便传来战报,鞑子在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守军兵力粮草皆不足,请求朝廷支援,谢慎只得领命出征,临行前几日,女帝与文茵说起粮草之事,叹道:“本以为你那法子是个缓兵之计,没想到还真筹到不少银钱。”

  文茵笑道:“陛下诏书一出,便有直接受了益,感戴陛下恩德的,譬如五公主,捐出了几乎七成的嫁妆,也有如我们家老夫人,为了即将上战场的至亲骨肉,把压箱底的宝贝都翻出来捐了的。以至于那些想要借此机会沽名钓誉捐的、害怕落人口实不得不捐的、随大流糊里糊涂捐的,义薄云天勒紧裤带也要捐的,凡此种种,单看虽都有限,但真的汇聚起来,也不可小视。”

  琉璃正给她掺茶,听了这话亦笑道:“这么说起来,倒是各有各的缘故,那大人把浑身上下捐得只剩这根玉簪子,是沽名钓誉还是义薄云天呢?”

  文茵捧着茶嘿嘿一笑:“都不是,不过抛砖引玉,更兼有恃无恐罢了。”

  女帝一面打量着此刻身穿便装,发髻上只有一支云头青玉簪的文茵,一面笑问:“抛砖引玉尚说的通,你拿那些破铜烂铁,的确把咱们手里的宝贝都哄出来了不假,可这有恃无恐怎么讲。”

  文茵正色道:“臣身后还有陛下这个大靠山呢,俸禄丰厚从不拖欠,逢年过节还另有赏赐,臣那点破铜烂铁,用不了几年就都回来了,可不就是有恃无恐吗?”

  女帝和琉璃听了这话相视而笑,琉璃道:“大人惯爱一本正经地胡说。”

  女帝摇着头笑了一阵,忽然道:“你既拿了朕这么丰厚的俸禄,就该想着把差事办得再漂亮些才是。”

  文茵愣了愣,放下茶盏拱手道:“臣无能,只有些插科打诨的本领,差事办得不好,自己有时也未曾留心,还请陛下明示降罪。”

  女帝直直盯着她道:“那道诏书虽筹到一些军费,后面仍是不够的,你就不多想想怎么再弄点钱?”

  文茵哭丧着脸道:“这个…臣真不能。”说完兀自盯着眼前的茶盏出神。

  女帝知道她已然将这事放在心上了,也就不再多言,自己和琉璃说了一段闲话,又嘱咐文茵道:“你且回去吧,这几日不必来上朝了,在家好好想想朕的话。”

  见文茵答应着退下,琉璃问:“陛下之前不是说顾大人在那个家里呆着必定不自在,所以常把她留在宫中。怎么这会儿又…”

  女帝道:“朕不过想着,谢慎当初也就是色令智昏,都这么些日子了,或许早就已经回过味儿来,反正这几天他也要在家准备,人都说见面三分情,他们从前也是好过的,借着这些天多见见,或许还能缓和一下关系。”

  琉璃叹道:“陛下为大人真是操碎了心。”

  却说文茵回到将军府,先回自己房中换衣服,却见谢慎正在屋中站着,只得上去行礼,谢慎答应着,眼睛却一直往壁橱瞟,文茵便问:“将军要找什么?”谢慎说了,文茵便自去橱中取了来递与他。谢慎接了,二人便都默默站着,不知说些什么好。最后还是文茵叹了口气道:“不然将军且坐一坐,待妾换了衣裳,同去母亲那里请安吧。”谢慎本想说他是才从那边过来的,但看着眼前人,心中忽然生出不忍,便只点了点头。

  不多时文茵收拾妥当,二人一同往老夫人房中来,还未进门,就听钟氏在训斥仆妇:“所以我常说你们糊涂,不过是桓安君夫人的寿礼,哪用得了这些…”那仆妇正欲分辩两句,忽然听到通报说将军和夫人来了,只得住口,悻悻站着。

  待他们请过安,钟氏只对文茵略福了福身,文茵便也只点点头,各人无话,谢慎问:“我听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桓安君夫人的寿礼,是怎么了?”

  钟氏忙道:“方才这位嫫嫫拿了给桓安君夫人拜寿的礼单来请母亲大人看,妾先看了,觉得有些太过了,一来不是什么大寿,二来今时不同往日,上上下下都在为备战裁减用度,腾挪军费,妾私以为这时候行事不好太打眼,所以…”她一面说,一面有意无意地瞟了文茵一眼。老夫人听得清楚,立刻皱着眉头,也侧过头看了看她,谁知文茵正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侍立在老夫人身侧,似乎根本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那仆妇听了,知道谢慎现在对钟氏总是言听计从,唯恐他责怪,赶忙辩白道:“这个礼单不过是依着往年的成例拟的,况且已经给夫人看过觉得可以,才呈给老夫人的。”

  文茵原本还在琢磨着女帝的吩咐,不大留心他们说什么,此刻听到提起自己才回过神,略想了想道:“哦,是了,那个礼单妾看过了,与往年并无不同,虽然如今从上到下都厉行节俭,按理说是该减少些,但初代桓安君是七王之乱里以身殉国的忠臣烈士,从太宗时候起就有旨意,其爵位世袭罔替,封赏只增不减,故而寿礼不宜减少,再者,妾听闻先舅生前与桓安君相交甚厚,因此礼物往来一直比别家不同,要说闲话,将军府平白惹的闲话还少吗?只怕也不多这一项,为这个就裁减寿礼,辜负了两家情谊,倒也不值得。所以妾觉得宁愿在别处再减省些,寿礼还是遵循旧例最好,便未作增减,直接让他们呈给母亲再看看,若是母亲觉得有不妥,立刻让他们改就是。”

  老夫人虽未置可否,却一面听一面微微颔首,脸色也缓和许多,倒是钟氏,听完这话便眼中含泪满脸通红,带着哭腔道:“是妾小见了,原不比夫人常在陛下面前伺候,办事总这般妥帖周到,妾惭愧。”说完就垂下泪来。

  文茵和老夫人都看得直翻白眼,脸上快要掩不住的嫌恶神情倒是难得的一致。

  谢慎见了,忙走过去轻轻给她拭着泪,柔声抚慰道:“你帮着理家也是好意,不过经验不足罢了,我们都知道,又不会怪你,这样是何必呢。”

  老夫人大概看得实在难受,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我还没死呢,嚎什么丧,我们谢家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看这一个个的,不是巧言令色过分伶俐,就是既无用又小家子气,成日只会在男人面前撒娇撒痴。”

  文茵心中有事,借着低头听训继续走神,倒没在意老夫人又给她派了什么不是,钟氏却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老夫人自然更加看不惯,谢慎虽是真的疼惜她,当着母亲的面却也不敢过于袒护,只能干看着,后来不经意地一转眼,撇见文茵依旧气定神闲,又觉得她作为将军府的掌家主母倒很是合格,就算明知她是女帝的眼线,自己其实并无二心,也就没必要太过提防,况且先前的事,说到底都是猜测罢了,后来回想前因后果,又冷眼观察了文茵许多日子,觉得她也未必如推想那般阴狠,自己一直这样冷落她倒不妥。于是从老夫人那里出来后,谢慎先送钟氏回房,又安抚了她一阵子,便往文茵房中过夜。文茵虽因钟氏的事心里还很别扭,但念及夫妻情分,顾忌诸多利害,如今谢慎又主动示好,便也不再提前事,众人看着,也道他们夫妻和好如初。怎奈过了没几日,粮草兵马俱已备齐,谢慎便要领军北上,钟氏哭哭啼啼诉说相思,深怕他不知自己情深似的。老夫人婆婆妈妈打点行装,唯恐儿子路上忍饥受冻。唯有文茵红着眼圈静静看着,临行前才走到他近前道了句:“将军此去只安心便是,家里的事妾自会帮母亲打点,后继的军费,朝廷也已有了计较,将军一定珍重自身,妾在家中等你凯旋。”

  谢慎望着眼前的发妻,心中感慨万千,牵起她的手紧紧握住,点头道:“你在家中也要保重身体,好生等我回来。”他话未说完,文茵眼中已滚下泪来,无奈时辰已到,谢慎只得狠心松开她的手,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谁知大军开拔后不久,有人匿名举报有人借着漕运贪墨军粮,女帝便迁文茵为转运使,赐紫金冠,青玉带,令她明里督运军粮,暗中严查贪腐,文茵赴任之时,女帝又亲自将先皇的龙吟宝剑交予她,嘱咐道:“转运使历来由丞相兼任,位同宰辅,此次事关重大,朕身边没有别的可信可用之人,只能辛苦你这一遭了。你记着,不管查到了谁,都给朕如实上报,明白吗?”

  文茵郑重点头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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