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峰,一派巍嵬蓊茸之像。
不止仙门天下,他一度也觉着这处是喋血点厾。只是后来,他才知道这处竟是幽幽齑粉,一曲寒箫便响彻了整个来路、去路。
菀弘也是的,蒸云霞蔚,上下天光一白袅袅仙云升腾,继而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惜,看尽了仙枝昆叶,赏够了那柔情逸致的翳。偶时见见这凡境,不由得让他开了些眼界。
平日里不曾亲自涉足过楚望峰,只因那处花卉连珠,遍地矫羞骨朵,尤其是玉凝卉最为绣履遗香。但凡近峰,那循循香决便会往鼻子钻。可他近不得草木,虽是不喜这幽韵撩人可他也不忍自己的寒气伤了它。权衡之下,只好引它来此。
那片白羽是它的,他一开始便十分清楚。
取来白羽,支走她,这一切是他的安排。那日竹林间,同云清所说正事此事。可这一切是出乎意料的,他也不知道,白鸟竟提了些时日褪去羽翼。它一旦开始褪去羽翼,兽性不闭将会成为凡境祸端。
也是那刻,他知道时机已熟……
“这漫山遍野的玉凝卉,离了谁,都会争奇斗艳。可三境……容不得你……”
他俏然合上眸子,指间存有余温的羽抓紧徐风悬浮直立。端详着,端详着,他再次取来白箫扣指沉吟。这,许是楚望峰最后一次奏响玉碎香残,哀思如潮。最后呼应苍生包裹着廊桥遗梦,廊桥遗梦也尾随比比苍生。
箫声比附,他于原处立着宛若璧人凌云。
倏忽一声,峰峦传开“呲呲”的唤,那是凄切的唤、无助的唤。又像是凡人常常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声声急促,却充斥了温情,他也听得明白,转而搁音回转,风吹回了他的寒意冷得也是他自己。傲骨嶙嶙,对木讷的小怪作了个温驯的手势嘴里吐出两个字眼“别怕!”
小怪打量着他,眼睛一扫而过。原本,它也无意遵循这男子口中的“别怕”。近也近了,任他手指拈起片羽来不痛不痒,这感觉,反倒挺舒服挠得它摇头晃脑顿时晕了头。
“执玉,她……与你而言很是重要,对不对?”反手拂袖,睥睨着它的伤痕问道。
小怪跳着,挥挥翼,鸟喙一张一合。待它静下,他再说道“那么,倘若要你付出性命保护她,你可否能甘之如毫无怨言?”
“嘶……嘶……”。
“你当真毫无怨言?”他很是讶异,勾起颦蹙再问道。
它低着头,陷入到失落中……
见它这般,他却也忍不住地伸出手来抚摸,绵绵浮笑“你很聪明,至少知道在要紧关头撕扯翼羽控制兽性。可你也要知道,兽性,乃是你最为根本的东西无法摆脱。兴许,你仍可以散去这身的翼羽再撑几日。可是……这的身羽,够你再扯几日。”
如同个孩子,发出沉闷的“嗯嗯……”。
若非亲眼目睹,他不会知道巨鸟也会有喜悲忧乐。原来。它也会流泪,它的眼,滚出的浊浊热泪。
他读懂了,读懂这巨鸟的心思。
“这样做,与你与她,与三境都是好处。这样,是最好的方式,”
叹息,倒吸一口冷气再毫不犹豫地并指,俄倾时,千翎灵剑提起,秉持这剑,不觉身前身后。仅顾着自己的目下无尘……
虹罡剑气沫沫,振得落归根,叶飘零。他的身后多出一个人影在顾盼,在黯然,在亲睹他的孤傲不群……
那身影……腰若约素,风髻雾鬓,脸颊间散丝丝醉意,层层微红在脸上晕染,泅开。是涟漪,也是霞。她探首又探首,只因隔了太远听不大清,于是撑着竹,手心划过竹节步步靠近。她以为,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小心,足够风声鹤唳。靠近时,才确认他仍是未察觉到有人在听。
面如荼靡,眸子朝后勾去,头未转,意未改,反而在这时,语意呼啸而过,倒退连连口中振振有辞,他这是,故意为之还是即兴阑珊……
“如是我不杀你,今日,何以面仙门如何对得起三境。怪,就只能怪你今生无缘大道。”
这回,执玉听清了。
那声音好生刺耳,那语意如此亢心橋气。是他吗,真的会是他吗?
“原来,我是真的醉了……醉得这般放肆,你怎么可能是萧湘!决不是他……”
手起欲落,虹气泠泠作响逐渐排开,千钧一发,弯弯线悬空而立。他微微眨眼,眼中看到的她却是杏目圆睁。
听闻眼睫弯起,是弧度,她此间的醉颜微酡。娥眉凝却粉藻,幽幽潮红直嘴唇涌上颚,环绕脸颊,眼周边的晕染开来,堆积起来,直到后来,是一滴又一滴的潮水逐此纷纷落下。湿了白裳,伤了花。
再次见他,像是初识,久盯他的弯月眉梢,他习惯了皱起眉眼时便会出现的额纹。
嗫嚅一阵儿,望向他的剑步步向前。那剑,是个极长的点在跃动。不安的心绪,她渴望眼前这人刺中……
“我想问你,这楚望峰的玉凝卉有多少;想问你楚望峰为何唤命“楚望峰”,这样唤名,我总觉着奇怪;想问你……你为何总让我熟悉挥之不去;想问你萧湘是谁,空巡境是谁;我还想知道的,你为何……那样傲才轻物……让人近不得,远不得,也猜不得……。”
她近了,伸手便得以触摸的咫尺。
他闻见一阵扑鼻而来的酒气,很烈,很浓。剑已搁下,尽看她脚踏莲华幽怀无处释。原来世间女子,都如她!可世间女子,她只是她。
“你有你的道……嗯……你是这仙门共主当然有你自己的道……”抹去眼角残泪,趔趔趄趄打转“可我,执玉不懂你那些个大道理!什么道,什么三境,我不认通通都不认!”
嘶声力竭,卷起款款枯叶。环顾四周,余光落在他身上,他还是无动于衷。
“萧湘,你……你同我说一句,你就说:“执玉,是你听错了”。好不好……”
牵动他长衫素服白衣一角,分明了哀求。
须臾刻,手心的衣角被疾迅抽了走。手掌很空,很冷,紧随其后的是眼前的朦胧黑压压成片,再抬头时,却又看得清他的眉目。
“我姓空,名作巡境。空字乃菀弘独姓,仙门内外唯有菀弘立姓镶嵌一笔“空”字。我本是仙门共主——空巡境。可数日前仙父归尘,我既受了这共主之位,自然也要循父命除魔兽。”
睥睨一眼那只小怪,面容自若“正如你的所听,所见,所感。执玉,这些同你知道的,都分毫不差!”
……
清风扫过,是殊途同归,还是心如镐素.。他迎着小怪直直走了过去,斜抱云和。
有意去勾住他的手,捻着白裳。那是醉意汹涌上了头,眸眸云雾缭绕,仿佛她自己,置身温香软玉间。那么软,软得让人昏昏欲睡……
冽然失足,两眼一黑也便没了知觉。只知道他未回头,反倒自己醉得人事不醒。
“但愿此后,离了它你可以活得更好。”
是剑,虹光泛泛的刚烈。可执玉是知道的,她都是知道的。听剑刺穿,听到血,顺着剑,也黏着剑。
“粉腻酥酥融娇欲滴,风吹仙袂飘飘举。”……
浅浅迎上一句,字字间是圆润饱和的声,看到她,正非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