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幻形为雪球,平日里本就瞧不惯舒娥那只幺蛾子,净会生事,且嘴还毒辣无比。本想着吓唬他,不曾想这身雪貂的扮相碍事儿,利爪锋利伤了那丫头。
天晓得这小丫头如此娇贵,头发丝般的伤口便闹到怆翼那处。
如此倒好,怆翼不过瞄了一眼,立马将他打回了原形,不仅如此,还特拿来一把捆龙绳套住,如今,却是动弹不得。
泷染越发觉着,自己这只小龙无比窝囊,实在悔不当初。
眼下,泷染不过被那捆龙绳束缚着,话说此绳还是由空巡境所制,当初不过预防着,不成想还派上了用场。
千诩气息丝丝缕缕,他尚感知得出。
元若只因了怆翼一声交代,无时无刻候在那境楼处,逡巡着过去,再过来。
偶尔执玉觉着闷,便于他搭话。
他这人也是怪,时而搭理几句,再不济也撇个“嗯”,赶上心情郁闷,竟是一个字都不回。
连续这般,如此这般。
执玉生生被扣了两日。
两日来却是无人探望,半点人毛都不曾见着。原先她以为是元若过于蛮横,来人了也不让见。
至于后来才晓得,怆翼这厮竟下令任何人不得相见,千算万算,终究还躲不过仙门共主一字命令。
不过,这两日与元若谝些有的没的,不难得知,元若好似还不知她身份。
在他以为,执玉如今被扣于此,不过是个私藏千诩,豢养碧血呲婗龙的罪名。
至于阡琅珠,想来他也不知晓书偃身上匿着此物,
只是现今羽哨丢失,恍恍那日丢在了寒狱司。
执玉心想着:阡琅珠取不得,羽哨却丢失了,若被书偃瞧出个端倪,只怕此事不好圆。
又想到,书偃那日喝得醉醺醺,不知醒来又是几时,只怕届时自己再出去,也没个好时机取那珠子。
执玉想着想着,头一阵刺痛,晕眩感自额前刮至耳后,兴许是过于费神的缘故。
费神之事诸多,一桩桩一件件的数不胜数。
她虽被扣至此,然纪雪那事儿略有耳闻。当日那小丫头眼巴巴地目睹自己的心肝儿雪球竟是变幻而成,一时间昏天黑地,吵着嚷着向舒娥讨要小雪球。
兴许,纪雪丫头只觉着是舒娥动了手脚,无半点怀疑落到执玉头上。
现今,执玉唯恐渥丹再生事来,若因此让纪雪误以为丸子是她的过错,只怕到时不好解释。
执玉指望着怆翼早些将她放了,若是再关这时日,只怕天大的篓子都不好修补。
不过,眼下旭光正盛,稀稀疏疏的光覆于窗沿,曲折,又曲折。
境楼紧挨着悉院,清冷无比,不时的飘来一阵信白鸟叫,听着听着她便习以为常,甚至于依赖。
突然地,境门外头传来“倏忽”一声,她侧耳一听,确是有人。
执玉也懒得搭理,自顾自呆望窗沿外头,看刘旭飞璇,浴风聒噪。
如此这般地看着,看着。
好似她这一眼,便望穿了大半个苍穹,好似穷光陷入瞳孔,偌大个仙境摇摇欲坠只蒙上一层薄薄的纱。那是,宛若玉盘一般的苍穹之光,徐徐织起的纱,雪白如镐,又像是……
“又像是那楚望峰之巅,片片连成沟壑的玉凝卉……”执玉望得入了神,于心底一片一片魂牵梦绕的地方,念念道,
青天白日里,她只沉浸自己梦里头,茫然若失。
好似,自己说一句,便有人回应一句,其声若辞委婉,悦耳动听。
“楚望峰是何处啊?”
执玉呆呆地歪着头,冲那苍穹幕落痴笑“楚望峰……是我喜悲忧乐,穷尽一生追寻的地方。”
她边说着俄而,不觉眼里涌起一股子暖流,一棵剔透,镶嵌于眼眶便摘下来“至于玉凝卉,不过是我睹物思人的由头,近不得,远不得,亦是我蓄泪空垂,也护不得……”
好些个思绪,一下子涌上心头难以抑制。
正值黯然伤神之际,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匀匀,步步紧逼。
她敛起一丝眸子,习以为常的说“元若你莫不是来瞧我笑话的。”鼻子微微一酸,轻吐出一口气来,戏谑道:“怆翼可有放我的意思?如此扣着,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想到怆翼,那股子忿忿不平骤然炸开,这厢正等着那元若应答,怎料其一声不吭。
她怀揣着一股子气愤,顺势将泪珠一抹,两袖划拉着,立身说“你倒是应我两声……”
方方撇过头,两眼便跌至眉峰似剑里头,这双炯目,她瞧得好生真切。
“书偃,你……来了。”
这番,执玉两只眼肿肿的,实在见不得人。面对这不速之客,她只得闪躲,言语之间微微发着颤,如振翅之夏蝉,垂雪之芊叶。
她自当晓得,自己从此欠他,不计其数,便是生生相欠,世世与偿。
她如此想,忽颔首瞧他,不成想,他仍旧老样子,一脸邪魅。
“你看什么呢?”书偃蹙眉,目光紧紧盯着,只是见她杏目低垂,有意闪躲,于是乎腾出一只手,擦拭眼眶蓄泪,连同声音都极为谨慎。
“日后,纵使你之喜悲忧乐不因我而起,然我始终,不忍心因我而灭。”
书偃嘴角上扬,眉目尽透着喜气。
瞧着她眼下木讷的模样,书偃不禁发笑,亦或是打心底里的嘲笑。
他又说道:“罢了,至于调戏你自当是日后的事情,今日,我特来带你走。”
执玉惊愕,疑虑不已,“此话当真?”
她这言外之意便是不大信,书偃也是听出来了个所以然。
书偃品着这言外之意,步步朝她拢近,说道:“不仅如此,碧血婗呲我也还于你。”
“你……当真?”执玉正是欣喜,忽想到羽哨一事,加之阡琅珠至今取不得,她琢磨着如何与他说这事。
“你的羽哨自然会还你。”
执玉缓过神,只见他指头处勾起一片泓羽,轻飘飘的,连同他手指头,骨节分明的好看。
如今,羽哨已然到手,只是眼下阡琅珠她怕是取不得,只得赶紧寻到泷染,早些出去才是。
这番,书偃以一己匿身术,捎着她去寻那泷染。
说到泷染,执玉心头一紧,抑制不住的忧心如焚。
“那只龙,于你很亲厚?”书偃问道。
“碧血婗呲龙乃千诩灵兽,这千诩却也是我无意间捡拾的,自然是,稍有亲厚。”执玉不紧不慢地解释,不过瞧他神情自若,想来他全然不曾质疑。
听后,书偃只管笑笑,念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执玉驻足,瞧着他渐行渐远背影。心想道:这厢身份与他说不得,若是说了,只怕日后那珠子更是难取。
如此一来,执玉唯恐再欠他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