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意的花开在眼下,无需过早的拈了去。即是我看中的,无论何时何地,旁人拿不去……”
此话,书偃曾亲口说过。
彼时,他只一眼,便看中了立于花色前,一身素衣的娇容女子。
她身后,尽是云墨色的花骨朵儿,其香馥郁,花色紧凑,直逼人眼……
不曾明说,他只当是自己倾慕了一株花骨朵儿,实则此花,非彼花。
……
这日,书偃自修阳宫归来后便一直怏怏不乐,似有心事。
星阑把玩着折扇,戏耍了许久,一时间默不作声。
须臾后,方才开口,他漫不经心地问道:“长兄,可有不解?”
书偃悄然拢起眸子,任由瞳孔间的光陷下,一寸又一寸。这时,竟面无血色。
他说:“只怕这日后,事事都没法子明目张胆着来,我当真怕了……”
“我的那株花,只得搁浅……”
他口中言及“搁浅”二字时,双唇轻轻含着些颤抖,这许多个字眼,尽抿在嘴里,如履薄冰,尽化了。
万语千言,只是不言中。
星阑,只懂其中一二,然他却装得了然于心,似乎什么都知晓。
……
悉院,拂晓庭池,乱了水,尽是花影朦胧。
犹记上回来此处,那枯枝残叶上头还是几只乳毛儿小雏,不过相隔月余,竟俨然成了几只小雏,相较壮硕的,两掌直勾枝头,一惊一乍嚷叫个不休。
她只是不知,这几只浑身墨白色的,羽翼通透的雏如何唤名。这转念一想,也倒是,依萧湘那般傲骨,他所豢养的,旁人必定是叫不上个名字。
此雏,也同他秉性相符。
执玉步步靠拢,脚底粘着着枯叶,嘎吱嘎吱地,踩着直响。
仙门处处堂皇,唯这处凋敝荒然,毫无生机。
“人走茶凉,凉得何止是茶。”
执玉喟叹着,绕着院子四下看了看。
正值这时,不知为何那枝头静谧着的小雏忽啼叫不休。执玉转过身子这么一瞧,全然不觉着讶异。
早在修阳宫外,渥丹便一直跟着她,缄默不言,只是瞧着。
执玉心想,魔都血脉当真这般不受待见,哪怕区区几只小寒雏见了,都如见过街老鼠般。
渥丹听着聒噪声,瞟了个白眼,随即冲执玉稽首,微笑道:“姑娘好雅兴,想来,我深居菀弘数余载,适才若不是跟着姑娘,尚不知菀弘还有这处荒凉之所。”环视四周,捂嘴道:“稀奇得很呢!”
“稀奇?”执玉纳闷,打叠起极调侃的语气来,说道:“修女深居仙门宝坻,自然是不知这等山穷水尽的敝院。”
执玉这番话,倒是刺到了渥丹心里头,那稍稍柔软的一块,一丝一丝的有些疼。
渥丹听后,故作一番镇定,微微抬了抬手,敷着袖“可惜,再如何也敌不过你,修得一身奇门异术,最是能魅惑人心!”
“魅惑人心!”执玉听来好生讽刺,径直近了她身,眉眼如荼“的确,若不是凭着魅惑人心,你的曲书偃怎会那般的如痴如醉?”
渥丹瞪大了眼,将她直勾勾地盯着,须臾后说道:“你,当真如此!”
“是。”执玉答道。
原本,执玉便气不过,只是借着书偃一事气她一气,这番看来,她脸色铁青,倒也是奏效。
执玉暗喜,不漏声色。
“细数这数载,他派遣的人诸多,迄今为止还没人能同你这般,高枕无忧的!”
执玉听来,“他”指代的定是穹途羽俶,他不曾改口的大哥。
执玉想着,她这话自然有理。早在来这菀弘前羽俶便说过这桩事,原先她疑惑,莫不是……
执玉恍然,兀自想着。
“没错!”渥丹应道,双眼牵着微弱的血丝,若隐若现。
“我将他推于你,一是个无可奈何,只因他偏偏钟意于你!”
说着,越发地不甘。
“二是个,赌你待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到底会是如何个狠心!”
她这话,分明的言外之意。
执玉不解,追问道:“赌,你赌的什么?”
渥丹见她心急,噗呲笑出了声,不紧不慢地说道:“自然是,这千诩的主儿……”指了指执玉头上的玉簪,顿挫着“空巡境!”
空巡境,不想这三字如同猫爪一般,直挠她的心头肉,不足以血肉模糊,却是麻木,一阵儿一阵儿的疼!
那股子暗暗的汹涌,顺着不安往上爬,堵塞住了喉咙口……
一时怒气难抑,执玉牢牢扣住渥丹手腕,骨节分明的泛着一道儿白,陷入到她那蓝衣锦裳。
渥丹见状,垂眼瞥了瞥自己手腕,随即莞尔一笑,问道:“如何,为他忧心了不是?”边说着,掰开了执玉手指,猛得一甩,言语极为清冷“时至今日你才能感同我的身受!”
“不,我与你不同!”执玉别过头,望向那寒雏儿,眼里头含着笑意“我只想同他过那一律一曲的小日子,我,做他仅有的那株玉凝卉。”
执玉想着,光想着,便已是满心欢喜。
渥丹冷笑,“可惜,不能两全,你须好之为之!”
“是啊。”执玉感慨,环顾这悉院,“不能两全!”
……
那日,修阳宫外,宓枂耳语,对着执玉说道:
“阡琅珠封于书偃体内,数载来得寒气滋润,方安之若泰;若想取得,须于寒气内,逼他大施内力可取得。”
“另有,阡琅珠匿着空巡境三分灵气,你若取,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
彼时,执玉原先是不信的。
奈何须臾后见着书偃那刻,恍然间,瞧着他那双明眸,分明的,同往昔楚望峰初见萧湘时的别无二致!
宓枂说那阡琅珠匿着他的三分灵气,倒也难怪,执玉每回见书偃,都只觉着熟悉,莫名着熟悉,逼得她只想躲。
想来,宓枂早早地便知晓阡陌珠置身何处,她只是不说,现今时机正好,眼见着书偃待执玉情愫非常。这会子说了,却是个难得的好计策。
至于渥丹,她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书偃,只因她那般爱他,以至于爱的深沉,因而忘乎所以;
渥丹爱着书偃,哪怕将他推给执玉,她立意了去赌,只因她清楚,曲书偃体内那颗阡琅珠含着空巡境三分灵气。
渥丹只想赌,赌着执玉那份执念。
然而,渥丹之所以许久不曾对执玉下手,只因书偃那般偏心着执玉。
除此之外,渥丹不曾这般羡慕过任何人,仅艳羡着,书偃所给予她的例外。
“你的三分灵气都这般护着我,可你呢……”执玉对着寒雏,自言道。
这时,寒雏啼叫,宛若狂野之嘶,衔草而岷。
只剩个,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