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魔后昼嫪丹凤眼间禽着泪珠,那是她最后为羽俶束发。
忆往日,昼嫪最喜唱这些片段儿落词,可惜时岁浸去,现今羽俶不过只记得些碎语段子:
落发甘为颦,落发甘是苹,
但祈愿吾儿,莫道彻销魂。
落者为鳏寡,绾结去孤独,
细丝缕缕飘,遇风终逍遥。
……
“羽儿,日后你想寻一位如何的姑娘同你相伴一生啊?”
是发丝挑动缕缕,拨弄着,拨弄着,拨弄着……
“等我流泪吧。”
一根细丝,飘于他微微张开掌心,食指合拢,捻了又捻“羽俶……有心屹立于魔都长穷天外,无惧亦无泪,哪怕是一败涂地万仙为敌……至少,仇者不快。”
纵然兔起鹘落的光景,羽俶以此为由。想这魔都何人不知魔君有此借口,“等我流泪吧!”
不过是羽俶很是把握,他这一生,无泪无惧。他想,这世间三境,无人得以束缚他的手脚。
自那过后,魔后昼度夜思,连连喟叹……
昼瑶也是十分明了这羽俶多年所求,于是乎,这几载来昼瑶可是在那羽俶饭食中下了不少工夫。可不知为何,那些刺激之物竟起不得半分成效。犹记多次都是她自己遭殃出尽了洋相。
这回倒也凑巧,听闻这阆城来了一位术语奇使,此人持有幽幽烛一根名唤“应噬烛”。传言说此烛很是奇妙,每及上它燃烧之时便会有幽香馥郁之气冒出,这馥郁之气,最足以勾起心底暗自情愫。这几日,不少人因此烛黯然泪下。
此烛,倒也是解了昼瑶燃眉之急,这回,羽俶是定当要流泪了。想及这处,昼瑶便忍不住的撮手暗自庆喜。
只是不知为何,近日来她依稀觉得哪处有些不对,好似某块儿记忆的流失,空落落的……
她想着,兴许是思虑过重了。
次日,羽俶随同昼瑶四处转悠着,羽俶也不妨碍只管四下瞧瞧。怎奈昼瑶心神不宁,逡巡又止。羽俶甩开她大半截,回过神时那丫头只顾咬着手指嘟囔着。
羽俶一时百无聊赖,就近倚着那棵碗口粗细的树曲肱着打发时间。余光轻点,仅此一眼,就于摩肩接踵间瞧瞥见那抹分外显眼的白裳。
足音跫然,那女子忧愁邈邈分明也不同。
这遭瞥视,反是将其身旁的侍女吓了个寒颤。不出所料,那女子折去另一头,竟踱着步径直入了酒肆。
不想这仙门中人也竟这般俗气!
想来,这民言间颂传“酒囊饭袋”无非不过仙门罢了。
昼瑶转悠一会子,瞧见羽俶倚靠着像是疲了,即时便掏掏口袋,这掏来掏去也不见寻到好东西。这时她灵机一动,想起那日自半月那处讨来的月芝来,这倒是有了用处。
这月芝手掌大小,月牙般模样,此芝食用后足以使其长百年修为。只为这月芝,昼瑶不知替那半月打理了几日的荒园子。
说起来这半月也是怪脾性,不过受老魔君重视待在那魔宫后庭种些灵芝,培出些药草罢了。不想素来脾性固执,让人极其难以接近。
昼瑶也不过顽劣,原先她本不想招惹半月那个怪“痞子”。怎奈何,羽俶偏就喜这月芝!起初,这半月倒是板个脸不情不愿地给了她,可这事后来却一波三折,不成想,不成想,半月这个顽物尽指使她干些杂活。为此,昼瑶也得画魔都那般大的圈子咒怨那顽物,以此,总归要解气些。
羽俶瞧见那月芝,不免生出些诸多顾虑,顺手接了过来,打量一番同平常无异。
“你放心吃吧,这回我什么都没放。”
昼瑶耸耸肩,一个骨碌上前便将那胳膊伸入到羽俶手腕,喜上眉梢之际牵着羽俶仰头道“羽俶哥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
羽俶脑海间飘过诸多过事,一时不解“那你所指的是……”
“这你就别问了,总之,身为魔君不可出尔反尔就是了。”
“出尔反尔”羽俶兀自念道。
昼瑶自是得意的扭着脖子,推了推羽俶那只手“羽俶哥哥快些吃吧,过会儿也就知晓了。”
昼瑶这番好意羽俶实在难却,在羽俶看来,昼瑶不过是他最为亲近的小妹。魔都之内的纠葛实在同她无关,在者,她本不该承受这无关紧要之伤。
多次,那绝情话语羽俶险些说出口。只是一个回头,透过覆面瞧见她的无邪本真,那个别话倒也拖着。至于日后如何出口,他,倒也不曾想过。
这时也顾不上旁的,捧着月芝待其化为檀色丹粒后搁置口间,原来这月芝竟有如此吃法,好生新奇。
倒也是瞧不见羽俶面容,昼瑶纵是有意揭下那覆面,然常言道:知知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魔君覆面揭不得,这虎口拔牙之事莫过于九死一生万万做不得。
曾听得些民间席话言传,其说法倒也大相径庭。
有人言道羽俶生的眉悬星月,姣姣新河轩宇气概。其目暝时一尘不染,活脱脱的像极了仙风人物。
亦有话唠舌子添油胡乱杜撰一番,说道,魔君相貌岿然,近观是有所逝水,时湍急,时潺潺。远观是犹若巉岩,不过周道如砥,倾寒星罗棋布不足为怪。
……
这话,换做羽俶听后定是要一阵脾气。然昼瑶却爱听,为此昼瑶时常躲到茶话馆子处听些谣传说辞。这听来听去,揉合众说纷纭也足以勾出羽俶的轮廓来。那眉眼,那神思……
只是,昼瑶也着实钦佩那传讹之人,天知道,这言语传入羽俶耳中将是如何下场。由此,昼瑶只好悬着心祈求羽俶莫要知晓了。
羽俶撇眼了四周,随后目光扣留于她头发上处,见她直勾勾地盯着,冷冷问道:“如何这般看着我?”
昼瑶猛然回神,羞涩地举举长袖,嘟囔个不停……
羽俶见状未免觉着有趣,嘴角微微上扬,像极了那沾开的水,滚烫,灼烈。
她摇下衣袖,凝视着那犹如天光的笑,顷刻,似乎一切皆值得。
正当她左右顾盼时,那话硬生生地塞到喉咙,欲出口,不知打哪家酒窖子逃出来的酒香,她仰头嗅嗅,咂嘴一个“噫”字!
羽俶挑眉,顺着那人潮处一眼便瞧见了她,那袭白倒惹眼,引得他踱步前去。
毫无察觉……
倥偬来复来,悒郁去复去;
缱绻去复去,醉颜来复来。
魔都所酿的酒,自然不比仙门所酿。几时起,仙门酒过于辛辣,稍酌一口便有辛辣涌上舌苔,以致面容红润不矣。
可今日,她仍是要讨自己的没趣。无人拦得住,自然那侍女也无心拦。
酒酣耳热,浊热气顺着耳根子红透了脸颊。她想着,这回若是胡言乱语,自然无人追究什么。
那些话,强忍着还是没忍住。
“不知为何,我现今离了仙门,也离了你……莫说是饮酒,那怕是水,喝了都会醉。”
她捧着脸,脸颊红晕摇曳起鸿泽姿色。连同那冷面侍女也瞧不下去,连连将她扶起,然这时,她自己都扶不起半寸来。
挑睫打望鳞次栉比下,魔都之长邛天。
萧湘时常说,桃花不言,下自成溪。
隔着这番话来,想想好生一顿发笑。
那时,执玉被酒熏得大醉哪分得清东南西北,只是一个劲儿地牵着羽俶的衣摆。
昼瑶见状,一个箭步过去俯身将她搂着,随后仰头瞥瞥他,莞尔一笑打趣着“我想让她教我饮酒呐……”
那晚,昼瑶是初次见得仙门女子,不成想其仙门人也是豪迈,要知道自己这活了许久连酒罐子都不曾碰过,相比之下她越发觉着不值当。
思来想去,再想到羽俶以往的作风,她不免大惊失色,突起身,隐隐地觉着不安,夹杂着许愤懑!
此日拂晨将过,昼瑶草草梳理鬓发拔腿便冲到羽俶寝宫。
隔着浮画升平而起,她正要跨进宫门不料半路杀出个齐崊来。纵是不知怎的,昼瑶历来便看不惯这齐崊,平日里这齐崊管束甚宽也就罢了,不想连同羽俶的事他也有意左右。今儿个见了,那骨子气愤不禁飘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