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跟纪修在府里煮酒烹茶,谈天说地,好一对神仙眷侣。每次听纪修说起战场上的事来,她便无限神往,央着他下次带她去,纪修摸摸她的头,说,好。
这一日她跟着纪修去拜访司命星君。
纪修司命两人交好,司命拿出陈年佳酿跟他对饮,凤阳手肘放在石桌上,撑着头对着二人发呆,一时觉得无趣,遂四处闲逛。
爱传八卦的梦笔说过,司命处有不少奇花异草。凤阳直奔后花园,上次来只在老翁的书房里捣腾,什么花草都没细看。说起来,司命处凤阳是来过一次的。
彼时不知星楼哪根神经错乱,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去了凡间。凤阳见人去楼空,第一反应便是跟着去。意庚老头儿铁定不允,凤阳私自下凡,第一日便被抓了回来。
想到星楼逃往人间,不被她捉弄,凤阳心中就十分不爽。又鬼鬼祟祟去司命家里偷命格薄子,给他改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悲惨命运来。
上任司命是个狡猾精明的老头儿,凤阳五千年的道行比不过他,就乖乖认栽。
意庚瞧着被提拉着衣领拎到他面前的凤阳,哈哈大笑,本还在想镇得住她的星楼去了凡间,又冒出来个司命,不买这个小魔头的帐。
连带着私自下凡的罪名,还是罚了凤阳。
凤阳看了会儿花草,重新回到他们喝酒的亭子里。纪修拉着凤阳让她坐下,“刚正在说你呢!”
“说我什么?”凤阳不解。
“我师尊害你受罚的事。”年青的司命笑着接过话茬,“不过上神那次想知道的那桩事也是件秘辛。”
司命看他二人露出饶有趣味的表情,神神秘秘地让大家凑到一起,说起星楼神君在凡间跟离泱长公主有一世情缘。
纪修为好友担忧,“你这算不算泄露天机?”
“已经时过境迁,发生过的事说出来也无妨。”
“我也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猫腻,原来如此。”凤阳捧起酒杯,喝了口酒,却被呛着,纪修轻轻拍她的背,责怪她不小心些。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知道这么大的八卦消息,我能不呛着?有空一定偷偷跟梦笔八卦一番。”
纪修宠溺地看着她,“都说你清心寡欲,却见是误传,娘子你也是这么爱传人闲话。”
凤阳咳了咳,你知道就好,不要告诉别人。
“那好,就我知道。”纪修好像得了什么宝贝一样,笑。
二人回到家,仙娥就报说有位客人来访。凤阳把人迎到屋里,笑说,真是位稀客,来寻我是有何事吗?
静媛在凤阳面前跪下,微微颤抖着嗓音,说起自家夫君被星楼神君叫去,殿阁里一片打斗声,她心中焦急,只是她等修为低的仙人根本进不了结界。
“想来姑姑平素里与神君交好,恳请姑姑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静媛也算是她的远亲,小辈前来求她,凤阳自然应了下来。二人停在星枫阁前,凤阳让静媛在外面候着,她破开结界进入大殿。
殿内果见青白两色人影缠斗,青衣的更是在白衣攻击下节节败退。
凤阳默不作声地取下头上的发簪,幻化出碧楚剑来加入战局,闪身到了青衣男子身前。
星楼看着悄无声息出现的凤阳,脸色一变,欲收回手中的扇子,却也为时已晚,九道银芒迅猛向凤阳刺出。凤阳空出手来把青衣男子推开,右手举剑当胸一横,挡住星楼攻势。
一道银芒直中凤阳腹部,凤阳闷哼一声,呕出一口鲜血,她直视着星楼,嘴角一弯,露出个凄然的笑来,“神君的身手还是这般好,凤阳自愧不如。”
星楼扶住凤阳,一只手附在凤阳腹部,一阵暖流在她体内游走,“这都怪凤阳你不勤加修炼,这么好的资质都给你浪费了。”
“哦,是吗?”凤阳捏紧手里的银簪,快速地向星楼刺去。
星楼不躲不闪,左手还是扶在凤阳腰上,抬起右手替凤阳拭去嘴角的血渍,“你也刺伤了我,那你原谅我没有?”
凤阳把腰间的手掰开,淡淡看了眼星楼胸口处流下的血,“哪里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你甚至不知道我为何怨你。
静媛注意到殿内恢复了平静,冲了进去,瞠目结舌地看到受伤的神君,以及拿着素色帕子,细心擦着银簪的凤阳姑姑。
终是被跌坐在地上闷哼的夫君吸引了目光,急忙上前扶起。夫妻二人行礼,多谢姑姑。静媛又对着星楼道,不知何处得罪了神君,还请神君多多担待。
凤阳道,这件事晚些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三人一起走出去,凤阳催动灵力,替男子疗伤。静媛夫妇又是一阵感谢。
修宁府前蓝色人影缓缓近前,凤阳拉住纪修的衣袖,“你在等我。”
纪修察觉到凤阳脸色苍白,问她怎么了。凤阳笑答,有人欺负族里的小辈,我去替他们伸张正义去了。
回房后纪修细心检查一番,确实无碍,仅是体虚,还是嘱咐她歇着。凤阳还是拉着纪修衣袖,“这算不算患难夫妻?”一个伤刚好,另一个又给伤了。
纪修替她盖好被子,“当然算。但下次不许了,我宁愿受伤的是我。”
床上的人小声应了句好,乖巧地闭眼睡觉了。
半夜时,凤阳被细微的动静弄醒了。床边坐着个人,她说你怎么还不去歇着?
人影慢慢贴近,凤阳瞪着眼睛,感受着唇上的温度,她下意识生涩的回应。
被人放开时,凤阳急忙拿被子盖住脸,刚刚她做了什么?这算不算不守妇道?“你怎么夜闯他人寝殿?”
“自然是来看你。”白日里见了却是针锋相对。
“人已见到,你可以走了。”
“那我就走了。”
凤阳听见一阵脚步声后没了动静,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对上双带着笑意的淡紫眸子。
床头不知何时放了颗夜明珠,房内一片通明。凤阳坐起身来,一个吻又落下来,凤阳被吻得七荤八素,脑子里想起纪修来,张口咬了他的下唇,把人推开。
“你干什么?我是有夫之妇。”
“那你干什么?”星楼摸摸下唇,忆起凤阳的回应来。
“我……我……我以为是纪修,半夜在我房里的只能是他了。”她扯了个谎。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半天星楼才堪堪开口,凤阳,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你说了这么多话,我怎么记得是哪一句?”凤阳收起了之前的羞赧,态度重归冰冷。
只是,有一句话,想起来心口就会痛,你说离泱是不同的。她从司命处才知道是哪里不同,一世夫妻,重回天界再续情缘。
“我认定的东西,别人万万是夺不走的。”星楼定定地看着她。
“神君这番话让旁人听了,难免浮想联翩的,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那你又是怎么想?”
“自然是神君位居高位久了,也学会蛮不讲理、专横起来,自己想要的也会强取豪夺。”你的话唯独我不敢乱想。“静媛的夫君是哪里冒犯你了?”凤阳顾左右而言他。
“没有,我不过是做一次坏人。”为了见她,素来自认高洁的星楼神君也不折手段起来。
之前次次被人拦在府外,星楼初时恪守礼道,没有硬闯修宁府。后来则是深夜潜入,发觉凤阳特地在房间设上结界。想来他一介神君,却为这女子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来,还真是可笑。
他以为,相识十一万年来,二人闹僵的有过几次,唯独这次,凤阳避他如此,可见是不可修复。一时气馁,未做打扰。
只是抵不过相思。
于是用个不太高明的方法,逼她来见他。寻了个借口,明目张胆地欺负起她族里的小辈来。她如愿前来,又为他所伤。
“那你就是找茬喽?神君去了次凡间,性子都变了,也学会在欺负小仙上寻开心来。”凤阳嘴角挂上个嘲讽的笑。
“我不该下凡。”不过去了几百年,又是天翻地覆。若是你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我,会不会还是这般?
“嗯。”凤阳低垂着眼,顿了顿,说,“你的伤怎么样?”
星楼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说这里吗?并不好。”
凤阳把手抽回来,那你就回去调养吧。
“远森醒了。”星楼不愿这么离开,“你要不要现在随我去看看。”之后不等回应就把人从床上拉起。
凤阳听这话自然高兴,任由星楼拉着瞬移到夕月崖。
夕月崖边,凤阳脸贴着树干笑,叫着远森远森,可惜半天不得回应。凤阳这才回过神来,梧桐树安静地在黎明的光辉里立着,除了跟随微风摆动的树叶,毫无动静。
“你骗我。”凤阳语音冷了两分。
星楼沉默。这树不同于其它灵物,他每日那般滋养,树却毫无变化,树叶依旧耸拉着,叶尖微微泛黄,半死不活的姿态。
他伸手拉住凤阳,凤阳漠然的与他对视。“等他好了,你是不是可以原谅我?”
“我说过,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你没有错,谈何原谅。
“既如此……”他没有再说下去,缓缓放开了凤阳的手,“你回去吧。”
凤阳竭力维持自己的平静,一脱离星楼的视线,身子微微的颤抖,终于流出泪来,少倾,又换成了嚎啕大哭,十万年间委屈在一瞬间迸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