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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父亲

混芳尘 飞花不见叶 5720 2024-07-07 09:07

  “你怎么就这样放她走了?”

  “你就这样放她走了?”

  一缕黑烟夹带着秋叶在梨锦小筑中落下,满院的黄叶和白花在空中翻飞,遮住了齐无离的眼睛。

  “你看见了?”

  黑烟渐渐凝固,天枢从黑袍中探出手来,摘掉了罩在头顶的帽子。

  “你别忘了,你还欠锦儿一条命。”

  “你还要我怎样!我欠她一条命,我还她就是!”

  剑光泠泠,划过齐无离修长的脖子,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叮”,齐无离手上一麻,长剑落地。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我只要我的女儿回来!”

  天枢面容萧索,望着剑刃上那一丝殷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锦儿再是花容月貌,如今也是个不会哭不会笑的活死人,哪及得上云绯若天姿国色,活色生香?只要锦儿能活,我就带走她,绝不妨碍你与云绯若比翼双飞!”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爱上锦儿吗?”齐无离目光落在一处光秃秃的树枝上。时已深秋,树叶已然落尽,只剩了一个黑色的鸟巢。

  “我千机门虽门户低微,但并不缺女人。我爱锦儿,只因为她是第二个无条件给我温暖的女子。之前这样对我的,是我的娘亲。”

  “小若是第三个,她付出了所有的真心。她明知道师父对我心存芥蒂,也从来不疑我问我。

  “我为了锦儿,才狠了心背弃自己,对小若下手。可是命中注定,我与锦儿无缘,我即便是伤透了小若,也挽不回锦儿的命!而你现在横加指责,不过就为了激我再次出手。我再是狼心狗肺,也终还有一丝人性!”

  齐无离说完这一席话,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就在刚才,他用这手执着剑,刺入了她的胸膛。他的胸口巨痛,好像那剑又扎穿了他的身躯,以弥补她心口的伤痕。

  “我什么时候叫你杀她了?璇玑玉出自北辰宫,我自然有办法将它从那小姑娘身上取出而不伤她性命。”

  “我不信。”齐无离摇了摇头。

  “事关锦儿的将来,我岂会胡说?来日无论事成与否,只要你配合最后一次,你我之间便都两清,如若锦儿无法醒来,就当她命数已尽吧!”天枢目光中泪意隐隐,惨然道,“无论如何,锦儿与你也算夫妻一场!我从不求人,今日为了我这苦命的孩儿,求你施以援手,尽最后的一份心力!”

  两行热泪从天枢面上滚滚落下,齐无离一时脑中混乱无比。锦儿的甜笑历历在目,转瞬间,云绯若那双怨恨的眼睛又刺痛了他的神志。

  “罢了,果真能两全的话,我便再信你一次。大不了待锦儿回魂,我向小若负荆请罪,听凭处置。”

  天枢神色缓和了些许,沉声道:“我也不瞒你,法术施行时虽不伤她性命,但于修为必定有所妨碍。好在她年纪尚轻,资质又佳,修炼回来也费不了太久。”

  “若是如此,我将我自己的修为换功给她便是。”齐无离苦笑道。

  想到自己又要对不住她一回,两人之间的裂缝即将越来越深,他只觉得生无可恋。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你等我消息。”

  天枢吩咐完后起身便走,齐无离忽然记起一事,出声叫住了他。

  “你先别走,我问你,刘家村一整个村子的人口失踪,这事同你有关系吗?”

  天枢回头眯着眼看了他会儿,不悦道:“小子,从哪边算,我都是你长辈。我一向视规矩如粪土,故而不计较你同我说话殊无半点敬意。但是谁给你的胆子,拿这种毫无证据之事来质问我?”

  “我只是提醒你,你虽入了魔道,但也不可穷凶极恶。不然哪天仙道各派群起而攻之,有前车之鉴,你如何螳臂当车?”

  “你怎知我会是螳臂?!”天枢嘀咕了一句,冷笑道,“我走了。”

  “我希望你说话算数,不伤小若性命!”

  他也不知道天枢听到了没有,那一缕烟散入了云常山的深处,朝着青渺峰悠悠飘去。

  齐无离站在树下出了回神,进屋上了楼。

  锦儿躺在帐幔中,丝毫未变。

  他想起那一年梨花丛中初见,他接住了她,也接住了这一世的纠缠。

  后来他问锦儿:“若那天我没经过那里,你待如何?”

  “自然是慢慢地沿着枝桠爬下来呀!”

  那时锦儿刚刚起床,手上梳理着凌乱的秀发,嘴角挂一抹黠笑。

  “那若经过的不是我,你也让人接么?”

  “那就要看我是不是乐意呀!”

  他接过她手上的梳子,长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我有时候实在嫉妒你的这份自在。”

  “我倩姨说过,人活百岁,最鲜艳最快活的时光不过十数年,若不趁机取乐,岂非虚度一生。”

  若是这快活的光景真的有十数年……

  他已经忘了那天是为了什么两个人吵了一架,气得他当即想回了青渺峰,再也不见。

  走到飞瀑下时,他被一阵歌声绊住了脚步。那歌声婉转悦耳,又有几分淡淡的幽怨,淡淡的魅惑,勾得人心中又酸又甜,只想见见歌者的真容。

  他纵身上了悬崖顶端,下望时发现在翡翠般碧绿的水中,锦儿正披散了长发,坐着唱歌。水花如碎玉般溅落,她好似误入凡间的精灵,袅袅歌声穿透轰鸣的水声,入了他的耳,也入了他的心。

  他一时看呆了,仿佛这世间只剩了这池水,这女子,这歌声。他的心如擂鼓一般,浑欲飞出胸腔,将他交付于那女子。

  “锦儿!”

  锦儿抬起头怔怔地看看他,如玉的小脸上水珠遍布。她叹口气,停了唱歌,口中低低骂了声“呆子”。

  明明水声那么大,他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这一声幽怨而又亲昵的“呆子”。

  齐无离顿时消了气,脚底一滑便从瀑顶坠落,摔入了水潭中。她“咯咯”娇笑了起来,他就觉得自己这一丑出得极为值得。

  两个人都是浑身透湿,却在水中傻站着,笑看着对方。

  “锦儿,嫁给我吧!”

  他紧张地盯着锦儿的双唇,生怕她吐出一个不字来。

  锦儿恍若未闻,只是走过去靠在池边的石头上,看着那池波光闪闪的碧水出神。

  良久,她才侧过脸问他:“除了‘锦儿’这个名字,关于我,你还知道什么?”

  “我自然知道,你聪颖善良……”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父母都是魔道中人,甫一出生,母亲便死了,父亲更是不知所踪。这样一个无父无母的魔崽子,你还想娶么?”

  “这样的深山中,寻常女子会随意逗留?”他自然没什么猜不到的。

  “既然知道,你还来招惹我?”锦儿愣了一愣。

  齐无离牵起锦儿的手,把它贴在自己胸口:“我也不知道原因,你不妨亲自问问,到底是为了什么,让它在见了你一面之后就牵肠挂肚,难以忘怀?”

  锦儿脸色微红,如同烫到了一般收回手。

  齐无离见她并没有不愿意的意思,心中一喜:“我们成婚后,便在这附近建一座房子,闲暇时我们带着孩子来住几日,给他们讲讲他们的爹娘当年相遇相爱的故事……”

  “我没想这么多,有生之年,我只愿在你身边,其他都不重要。”

  她的眼睛如星星一般闪亮,那样的专注,那样的痴情。

  “我知道你无所谓,但我不愿意委屈了我最爱的人。你相信我,无论你什么身份,我都娶你。”

  锦儿信了他,她自然从来不会怀疑他。她原本无拘无束,但从那天之后,她就不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了。

  只是那时他没想到,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那个冬天,漫天的飞雪飘飘洒洒,锦儿跪在闲雨阁前,白雪在她身上积了厚厚一层。他心疼极了,于是偷了璇玑玉带她回去。

  只可惜才刚赶到,师父便已随紧追而至。齐无离眼睁睁地那身影冲入屋中,直奔着锦儿而去,他吓得魂飞魄散,双掌不由自主地拍了出去。他一心想要回护锦儿,又深知师父修为精绝,这一掌用上了十成功力。

  他不期待偷袭成功,只望师父能暂时放过锦儿,分神对付他。即便所有的怒气全都由他一人承受,他也心甘情愿。

  师父果然回身接下了他的掌风,刹那间,两股劲力相接,如惊涛拍岸,发出轰然巨响。

  但他没想到的是,锦儿同他想的一样,所以在瞬息之间,她闪身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收到掌风冲击,浑身剧痛,但这痛抵不上看到锦儿惨白面庞时的半分。他心胆俱裂,费尽浑身气力将她抱在怀中,然而她已经气若游丝,全身关节处处渗出血来。

  他害她芳魂早逝,可她临死前还在替他着想,替他求情:“阿离盗璇玑玉在先,对尊长出手在后,如此大逆不道,仙尊如何处置都是他罪有应得。只是他所犯的错全是因锦儿而起,根由全在锦儿身上,求仙尊不要将他除名。”

  她的一双凤眸渐渐黯淡,却仍固执地望着那个浑身冒着寒气的尊长。

  “我门中不出弃徒,即便他今日欺师灭祖,我也不会将他逐出璇玑。”

  可是锦儿不知道,他痛彻心扉,恨不得同她一道去赴阴曹地府,又怎会在乎是不是仍能留在璇玑门中。

  “阿离,我还以为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原来都是奢望。我不后悔,但也不希望你往后还记得我。你活得开心,我在地底下也会欢喜。”

  他终究未能陪她去死,因为有人自称她的父亲,护住了她的一缕生魂。

  他后来才知道,他是他道义上的师伯,当年响彻仙界的天枢真人,但那时,他已入了魔。

  “锦儿,你至死不悔。但我最近时常会想,当初你遇到的,为什么偏偏是我?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无情无义?”齐无离坐在妆台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是不是很自私?想来也是,我们千机门的自私自利,其实是刻在骨子里的。”

  青渺锋巍然耸立,黑色魔烟在峰下落地,变幻出了实形。

  “秋姐,你拦不住我的。”

  “小颂,你别着急,先回翠琉峰,我们姐妹有话好好说。”

  天枢听出来了,那是楼翦秋的声音,叫她“秋姐”的想必是那个叫初颂的了。

  他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转头上了另一条路。

  初颂满脸汗津津的,面色十分不豫。她最近修习璇玑心法颇有所成,今日来青渺锋原本可以将楼翦秋远远甩在身后,没想到走岔了路,被楼翦秋抄近道追上。

  “你当我是姐妹,那么若若呢?”

  楼翦秋东张西望一番笑道:“你想见小若也不急于一时,她还没回来呢!”

  “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有谁告诉了你?”

  “我……”楼翦秋急忙摇头,“我只是猜的,她历练未久,怎会这么快就回来?”

  “那你晚间鬼鬼祟祟地去老槐树那里做什么?那日我跟在你身后,看到你烧化了点东西。你走后我捡起残存纸屑,看到上面有个‘若’字。”初颂明眸如电,逼视着楼翦秋,“你写若若的名字时,最后两笔一向都连在一处,我还嘲笑过你偷懒,所以我绝不会错认!你说,你到底写了什么?又烧给了谁?”

  楼翦秋脸色微微发白。她同天枢通信时一向谨慎,没想到那日一时疏忽,竟然惊醒了初颂。

  “这事我上次解释过了。不过当初因为嫉妒小若写的只言片语,那一夜越想越不安,才悄悄起来烧掉的。”

  “是的,我当时轻信了你,因为你是我的秋姐!”初颂伸出一直紧握着的右掌,缓缓摊开,“直到我发现了这个。秋姐,你别告诉我你不认识这个,也不知道放在你自己枕下的东西从何而来!”

  那是半片玉珏,碧色流转,朝上的那一面阴刻了“玉令”二字。

  楼翦秋面色愈来愈白,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枚玉片:“捡来的罢了,你若喜欢你留着玩吧!”

  “我从来不知道掌宫玉令这么不值钱,竟然随处可捡!”初颂两指轻轻提起玉片。林中光线微弱,点点亮光投射在玉面上,将这一块映照得寸寸分明。

  “那你想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思来想去,只能找玉衡真人求助了。或许,他能解开我的疑惑。”

  初颂收回了玉珏,又移步前行。

  楼翦秋拽住了她的袖子。

  “我承认,我求成心切,所以收了别人的信物,以小若的消息作为代价,换得来日登堂入室!”

  “你同谁作了交换?”

  楼翦秋梗住了。她非但不能说,也不敢说。她若是和盘托出,一旦事情败露,玉衡真人不会放过她,天枢更不会放过她。

  “反正是谁都惹不起的大人物。这个你别管,我答应你,回去我就把这个信物还给他,从此再不传递消息。”

  “我该如何信你?”

  “我发誓!”楼翦秋心下一狠,指天祷祝,“我如果再有不利于云绯若之举,必将全身修为尽失,不得好死!”

  初颂心下一动,秋姐最是看重修为,她发此誓倒是可以相信一二。

  她固然担心云绯若,但楼翦秋也是她相依为命的姐妹。她这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三个人亲密无间,不要生了任何隔阂。

  “你还需答应我,从此后同若若好好说话,不要三言两语就变了脸,惹得大家都不开心。”

  “我答应你。”

  楼翦秋见初颂面色缓和,知道她心软了,于是半拖着一道往回走。

  “你骗得了她一时,可骗不了她一世。她心思缜密,迟早会知道一切,届时你可未必阻止得了她!”

  楼翦秋浑身一凛。

  “什么人!在林子里藏头露尾地吓人做什么!”初颂将灵力灌注在掌心,往声音方向拍出。

  “你自己估计一下,你在她手下能走出几招?”那声音阴恻恻的,在林中环绕。

  “秋姐,怎么回事,我动不了了!”初颂一掌挥出什么都没击中,自己反倒手脚僵硬,不由惊惶地瞥了楼翦秋一眼。

  楼翦秋眼神闪烁,面色渐渐狰狞。

  “我帮你一次,但看你自己选择。小丫头,你记住,不会说话的姐妹才是好姐妹。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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