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过十分之一,她的双脚已经血肉迷糊,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脚,而是一团血肉。
走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她实在是腿软,再加上疼痛让她精神高度紧张,她有些筋疲力尽了,为防止自己摔倒,她慢慢弯腰揉腿,放松。调整呼吸后又踏上一步,另一只腿还没上来她还是摔倒了,过度紧绷的肌肉一下放松难免软塌下来。她往下滑了两个阶梯,但是她意外的发现踏过的阶梯已经变得十分柔软,身体滑下的那两级阶梯上的积怨钉被压成泥状。
她慢慢爬起来,完全无视身上因滑下阶梯而被刮伤的伤口,而是蹲下去仔细观察这些踏过的积怨钉,她抬头看了看天梯,她必须走上去。她转身用尽全力把身后的积怨钉拔起来,这些已经踏过的积怨钉犹如皮泥,她把这些钉子捏成棍状,每上一级阶梯,不管疼的如何,转身能把它们捏成手里的棍,她就又多了几分胜利登顶的信心。
随着她不断往上走,收集的积怨钉也越来越多,做成的棍子便越来越长,长到能够支撑她一步一步迈上阶梯,走到没了气力,也能依靠它一点一点挪上去。
终于登顶,收集完最后一颗积怨钉,她虚弱的瘫倒在地上,那血肉模糊的双脚已经只剩下点点残肉包裹着已经裸露的森森趾骨。她知道路还没走完,把最后一颗积怨钉插入铁棍里就撑着铁棍一厘一厘往上爬,沿着唯一的石板路走向下一程。
柏简双手紧紧撑着铁棍来防止自己摔跤,现在的她好似一个年过八旬的佝偻老太。身后走过的每一步都印出一双骇人的血色脚印。感觉到石板传递出的层层热量,她便知道来到流浆瀑了,这座断崖流着汩汩的烈焰瀑布,热的无法靠近。
越是靠近,烈焰升起的明火便刺的柏简睁不开眼,她若伸手遮住焰光,可能就会撑不住身体,想闭眼前行,但容易走偏感受不到最中央的热量,她便转身一步一步倒退。烈焰升起的火苗燃破她的衣服,背上的皮肤便直接被烫伤。她不吭一声,忍着疼前行,走到极热处,她的整个背完整均匀的被灼伤,她知道已经到了尽头,抬头看了看天空,踏上天梯的还是白昼,现已入夜,天上是上弦月,寥落的星星显得有些凄凉。
柏简松开右手,取下头顶的发簪,头发也随之散落下来,接着拿出怀里的香囊,紧紧揣在胸口。随即,她闭眼,转身一跃,跳下流浆瀑。烈火烧的她衣服褴褛,骨肉分噬,这烈焰仿佛能穿透身体,烧到她的心里,整个身体像是灌入火种,她感觉到血脉筋骨被烈焰烧焦,血液被烧干,耳朵鼻子里的烈焰仿佛要把她脑袋撑爆一般,感觉自己成了一具焦尸后,烈焰慢慢消退。
柏简摔倒在一片黑暗里,她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心想,“这就是死亡吧。”
但是随后,周围开始亮起来,这里像是一座古墓,位列着很多雕塑,她仔细看清楚才勉强认出几位,这是神像,天庭各位神官的神像。
她慢慢撑着坐起来,想看的更多时四面八方传来悠悠的声音。
“想要获得能量,成为魁王就必须打破这些神像。”
“这些神像身上都带着灵光,那是供奉于人间人们给予他们的香火和信仰,若是全毁了,那人间必然引起混乱。”柏简虚弱的分析着。
“魁王前身本就是世间弃儿,天地不容,万物唾弃,由怨而生,何来怜悯?”那声音平静如水,潺潺而流。
“我若毁去这些神像便能获得能量,那么届时人间将会如何?”
“毁去神像,灵量自会寻你为主。人间事自有神官照理,若有神官不堪毁灭自会化为机养修补大地。”
“那我可否直接获取他们灵量?”
安静一会之后,声音又悠悠响起,“也可。”
柏简斜眼看到旁边的利剑,那本是她用积怨钉和着自己血肉做成的铁棍,经流浆瀑的烈焰锻造,现在已经是一把举世无双锋利无比的灵剑。她一伸手,灵剑自动飞过来,撑着她站起来。
走到神像面前,她从队伍里最高大最前端的天帝开始,只是对着神像张开手,灵量便从神像剥离,窜入柏简体内。
慢慢恢复一些气力后,柏简放开灵剑,升到半空大肆的吸取所有神像的灵量,感觉灵量吸收的差不多,身体清灵飘逸,便小心拨开神像,把中间的司命和地君两座神像引至前方,对着他们又把灵量还回去。
“吾之馈赠,必以回报;招之沁魄,复予死生;世代平安,喜乐如常;分明报应,加契吾身,唯立此约,永劫不悔。”柏简用不可拒绝无法逆转的凶咒做着这笔交易。
那两座神像骤然获取灵量,变得比天帝的雕像还高大,显然听到召唤无法自控。
柏简知道,一旦乱了天道,人间也必将遭难,她一挥手,那把利剑直直穿胸而过。
“哥哥常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万望不弃,允我之躯,化为机养,修补地方,惠及万民。”
这便是她的补救方式,救回程沁,再以自身去修补。
现在的她说是千疮百孔也毫不为过,从里到外,在从外到里,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积怨钉伤口虽是在脚上,但那毕竟是积怨钉,不过是作用于脚,主要是锥心,流浆瀑通过伤口和耳鼻也把她身体从外到里烧了个遍,噬骨分肉。
柏简失去意识倒在地上,而这,才是魁王劫最重要的最后一关,自立死境,非死不能生。
神像撤开后,一个人缓缓走了出来,抱起柏简,放进了魁宗。
柏简在魁宗躺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开始醒过来,以为自己到了地狱,努力睁眼观察周围,并无鬼差,倒是几个骷髅头围着她,感受到自己还有心跳,微微一笑,“哥哥。”
骷髅头看见柏简醒来,围着她旋转,柏简数了一下,有十个。
旋转一会之后,骷髅头开始排阵,整齐排到四面八方,柏简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悬空躺在一张床上,手指轻触一下,寒凉尤甚之外是润泽滑腻,乃是上乘古玉。寒凉的环境冻住她的伤口,以至于没感受到疼痛。
骷髅头对着柏简输送能量,各种光柱钻入她的身体,她才慢慢感受到一点温度。骨头都是完好的,血肉的生长有些刺疼,就像体内播了无数种子,此刻都急于冲破皮骨生长出来。已经经历了积怨钉和流浆瀑,这样的疼痛只是小巫见大巫。
柏简享受着能量的供给,身体开始复原,双脚重新长出来,心脏也被修复,各种大大小小的伤口也都争先恐后的愈合,就连程沁给她做的御生衣都完全复原。能量供给完毕,骷髅头排成一排,有序的回到石壁完美契合出的空间里。
柏简打坐调息,但是能量实在过于强大,在她体内暴走,她用尽一切办法压制。
这时魁宗的石门打开,走进一人。柏简看着他,这人并无敌意。
“吾等恭迎魁王降世。”不仅没有敌意,还很恭敬。
“你是何人?”
“我是前魁王,你成功闯过魁王劫,现在是新魁王,以后我会立于你的左右,是你的使者,也是你的先生,教会你魁王该做的,该知道的,直到下一任魁王出现。”这个声音正是在神像洞里的那个,说话总是不紧不慢,细潺如水。
“既是如此,先告诉我如何压制体内能量,我无法自控。”柏简强行压制,但体内能量似有冲突,导致身体有些变形。
这人步履轻盈的飘到柏简身边,以自身内力平息柏简体内的气流。
“历届魁王赐予的不止是修为和能量,还有他们的百年怨气,此怨气非大杀四方不可解,不过,他们的确很欣赏你。”这人摸着柏简额头,感受到体内的灵量,那绝对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
柏简调息片刻,“你既然能压制住这气流,何必又去祸害人间。”
“我只是暂时压制,此乃魁王劫,唯有大杀四方可解。更何况,你既降世为魁王,必有报复这天道的缘由,何必怜悯众生。”这人说完便轻飘飘的落于地面。
“报复天道?”柏简若有所思。
“人死后会去哪?”柏简紧接着问。
“冥界,在人间最西边的苦海下面。”这人眼里闪过一丝喜悦,颇为满意柏简的选择。
“多谢。”柏简飞下玉床,落于地面。
“魁王要去地府,需要在下陪同么?”那人又换若使者的样子。
“不必了。”魁宗石门一开,柏简便光速飞出去。
不久来到苦海之下,看不见顶的山崖赫然写着两大巨字——冥界。
…
銮治看着柏简竟是如此闯过魁王劫,心里如同万千毒虫啃噬,随后看到柏简一路在地狱,在天宫寻找哥哥,他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着。听到銮治难受的咳嗽,南沉祁邺荣桥赶紧进来,看到三生石上正映出柏简把睡着的‘銮治’放入金莲瓮,往里面灌入灵量,随后强行借来日月之光滋养金莲瓮,想到可能是銮治前世,便不多嘴了。
柏春和地君回来了,柏春见状大概也猜到銮治看到了什么,他还是以魁王之力把大家震出三生殿,自己也跟着出来了,轻轻关上三生殿的门。柏简心里想什么他一清二楚,柏简想守住的也是他现在想守住的。
“她不想让你知道的,你就不要去碰。”柏春语气冷到快结冰。
銮治诚恳的对着柏春说道,“谢谢。”
柏春完全没想到銮治会来这么一句,有些错愕,谢他什么?谢他照顾柏简这么多年么?谢他帮助柏简以灵量养着程沁让他得以重生么?还是谢他没有乘虚而入?柏春莫名觉得可笑,他这么多年一心一意的照顾被銮治一句不轻不重的谢谢全盘否定,他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听他一句谢谢么?柏春只觉得无地自容,转身离开了地府。
銮治面对柏春,不知道说什么,原来柏简两次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柏春。他看着柏春,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话到嘴边,所有情绪拧成两个谢字,带着他所有的羡慕倾诉出来,却不曾想这句话听在柏春耳里却像是讥讽,他想说什么挽回一下,柏春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銮治确实羡慕柏春,在程沁修复精魄到他长大成人的那二十多年里,柏简和柏春朝夕相处,那是他渴求了无数遍的生活,始终无法做到。而柏简在柏春的教导陪伴下才逐渐成了一个成熟的魁王,成了现在睥睨天下的魁王。
地君有些感慨的看着柏春离开的地方说道“他最大的优点就是理智,最大的缺点也是理智。整个三界不是只有神官做到了守护天下的责任,他背负的远比我们想象的多,照顾柏简是他的责任,护住十方世界和三界平衡也是他的责任,他不需要任何人感谢,那只是他用万千怨念层层包裹起来的赤子之心,如若不是阴错阳差,现在的他必是风光无限人人敬仰。”
銮治和南沉听得一头雾水,祁邺和荣桥也是不明所以。不过銮治大致明白了地君的意思,拱手道,“多谢地君告知,銮治知道该怎么做了。”
地君自嘲般的笑笑,“若是天道公平,怎会衍生魁王?”众人不解其意,地君自顾自的笑着走开了。
銮治惭愧的看着柏春刚刚离开的方向,虽然不是很懂地君刚刚那番话到底是要表达什么意思,但是也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时候该收起自己的好奇心。
柏春回到十方世界,看到颜佔还在十方世界等着,好歹刚刚他帮忙了,出于感谢,柏春收起情绪,过去问他,“她应该快醒了,再过一两个时辰就会回来,你想等她的话,跟我去魁王殿等吧。”
颜佔摇摇头,拉着柏春的袖子,活生生一个复制过来的柏简样,天真无邪的看着他说道,“我知道娘亲快醒过来了,我是在这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