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准了一只刚刚腾空而起的头颅,猛然扑上前,探手揪住它的头发,多载了一个人的重量,头颅明显向下坠了坠,但很快稳住身形,渐渐回升。但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左摇右晃,拼命想把揪着它头发的人甩下去。
若负声双手死死攥住掌心的一髻头发,身体被甩来甩去,来回摇晃,偏生那头发也不知多久没洗了,油滑无比,黏腻恶臭,每一晃一下,她都感觉自己滑下去一寸。
下面众人看着也是险象环生,岌岌可危,忽然,若负声一手滑了下来,下面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好在若负声迅速又把手搭了上来,才不至于被甩飞出去。
眼见着就要靠近,毫无征兆地,肉球上成千上万只双眼同时睁开,冷冷俯瞰着下面。众人被注视着,一股阴冷森寒的凉意从脊背直冲头皮,一个个四肢僵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它忽然暴起发难。
若负声离得最近,也猝不及防被惊了一下,头皮发麻。
密密麻麻的眼珠齐齐向中间转了过来,万双死白色无瞳双眸幽幽整齐划一直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若负声,麻木又疑惑,似乎在琢磨这是一个什么东西,是不是自己的一部分?
半空中,头颅越聚越多,宛如硕大无比的孤岛浮在众人头顶,表面凹凸不平,漆黑阴森。
将要与它接触的一刹那,扑面而来一股阴煞凶戾的寒风,若负声忍不住牙关一颤,打了个寒战,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头颅转了个方向,脑后朝上贴合上去。她的背部最先触碰到后面的肉球,像是陷入一片软泞冰凉的泥沼,恶臭铺天盖地卷过来,她憋了憋,好不容易才忍住到嘴边的破口大骂。
她反手往背上一摸,摸到湿漉漉的滑液,本就未愈的伤,被这里的死气一侵,竟又崩裂了。
又有几颗头颅嵌了过来,视线顿时陷入一片暗沉,若负声整个身子都没在数不清的头颅里,有软有硬。她微微定了定神,手掌四下摸索,四肢并用,像划水一般,死命往里钻去。
这时,周围开始微微颤动,若负声猜测是外界修士们又重振旗鼓,开始对这个邪物发动攻势,可见仙器符箓并非不能对它造成伤害,只不过凝聚成球状的尸颅分化了力道,所以一时无法奈何。
爬了一会儿,忽然,若负声感觉到指尖勾到了一抹湿滑的东西,像是滑下来的眼珠子。
呼吸间都是脏恶的腥臭味,周身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已经脏成这副德性,她也不在意这么一颗黏糊糊的眼珠子,随意抹了抹,继续手脚并用往里划动。尸颅淌出来的红蜡时间一长凝固在一起,进的越深,红蜡覆着得越密。
若负声屏息探了许久,感觉已经来到了尸颅团的最中心,但照样没有找到可以攻破的缺口。
按理来说,无论凶尸或是灵傀被血阵炼化出来,一般不可能异变,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尸颅提前被人做了手脚,也许是一颗,也许是许多颗。
若负声不信邪,来来回回爬转了许久,忽然,手指碰到了一处滚烫,猛地一缩。这些死气浸染的头颅触感冰凉无比,这个异象立刻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往那里移了移,凝神仔细摸了摸,摸到一手坑坑洼洼,滚烫炽热的球体,再往下摸,摸到起伏的鼻梁,凹凸的五官,皱巴巴的皮肤,也是颗头颅,不过明显有异。
若负声激动不已,探寻这么久,其实她心里早就焦灼不安,好不容易摸索到这么一点线索,不由兴奋难以自抑。她反手伸到后腰,拔出了邪,屈起手肘,用力往滚烫处刺去!
当地一声,二者相撞,发出一道金石之音,蹭擦出一抹火星,余震震得若负声从指尖麻到了肩膀,骨头嘎吱作响,半边身体都没了知觉。
光亮转瞬即逝,但她还是看得清清楚楚,那颗头耳后画着一个像极了山顶无限阴域的阵法。
如无意外,这就是尸颅异变的根源。
若负声撑住身体,再一次扬手刺向那个地方,一下又一下,过了许久,却如同蚍蜉撼树,徒劳无功,那颗头颅竟比金石还要坚硬几分。
她只得停下动作,再一次探手向那里摸索,从上到下,细之又细,倒真让她发现了一处较为柔软的地方,尸颅的发顶,有一处细如毫针的缝隙。
外部受到攻击,周遭一刻不停地摇晃,若负声身子一歪,指尖就从那条小缝上滑开了。
为了看得更清楚些,若负声掏出了怀里揣着的信号烟花,她暗暗得意,从头到脚把自己夸了一遍,佩服自己远见。这种信号烟花并没有火信,必要时可以用来照明,短暂的充当灯笼再好不过,缺点就是空间越狭窄,光越暗。
在这个逼仄拥挤的环境里,光也只能照耀极小极狭的一片阴影。
若负声趁此机会,握紧了邪,拼命地对准那个缝隙疯狂捣刺,空间狭窄,动作有限,光照也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黯淡下来,她几乎是使出浑身力气,脸色涨红,额上青筋迸起,牙关咬出血来,都完全不自知。
每每手腕酸涩,使不出劲来,她就虎牙用力在撕裂的嘴唇上咬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了邪刀锋终于扎入那颗头颅!
咒印破了!
还没等若负声大喜,四周猛然剧烈摇晃起来,成千上万数不清的鬼哭狼嚎声突如其来钻入她耳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她耳边扯着嗓子疯狂尖叫哀嚎,悲伤绝望如潮水一般蔓延过来。
如果这个由尸颅堆垒起来的东西有神智,那一定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外有修士们持之以恒,坚持不懈的攻势,内又有若负声趁虚而入,从中作祟。
还未完全形成的尸颅团疯了似的在空中翻滚起伏,左撞右碰,颠倒旋转。若负声趴在里面,犹如翻江倒海,她近乎溺毙在腥烂的尸海里,死命捂住嘴护着头脸,这才没有和那些尸颅亲上嘴。
但背部被反反复复碰撞,伤口被来来回回压倾,脊背上被血浸得透湿,又飞快覆了层冷汗,如被蚂蚁叮咬一般痒痛,更别提尸颅刺骨阴戾的寒气,一个劲得往骨子里钻。若负声拼命撕咬下唇,才勉勉强强保持一线清明。
尸颅团本就是由阴阵汇聚在一起,阵心一破,还未聚合的零零散散的尸颅顿时停下不动了,而半空中凝了大半的尸颅团则彻彻底底失控,上天入地,在树林里横冲直撞,来回扑腾滚翻,半个氓山山头的树林都被它霎时毁了一半。
到处断枝残叶,一片狼藉,满目萧条。
这么一发疯,就疯了两个多时辰。
两个多时辰一过,阵法残留的灵力耗之殆尽,它才渐渐颓靡下来。
其实在它疯狂乱撞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尸颅渐渐剥离坠落,直到最后它碰一声重重砸在山顶八角亭边,体型已经缩小了近一半。
红蜡如红河一般蜿蜒在血阵上,到处都遍布散落着尸颅,浓稠的尸臭血腥味弥漫开来。
闵怜尖叫一声,道:“姐姐!”挣扎着脱离曲星河的掌控冲了过去,快得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容钥一句“小心”还未脱口而出,就看见闵怜完好无缺地跨入血阵,显然之前血阵骇人听闻的戾气已经被化解了。
如同一场噩梦初醒,云枝年和容钰回过神紧随其后,尸颅团成千上万的眼睛仍然死不瞑目地怒瞪着,外侧尸颅面部几乎在东撞西撞中面目全非,五官磨得平平整整,却还是凝聚得很紧。
容钰拍着尸颅大声道:“若绝!”
没有半分回应。
寒光一绽,云枝年拔出佩剑,贯入灵力,全神贯注地开始拆分。尸颅凝得太紧,闵怜瘦弱无力,徒手掰不开,只能巴望云枝年和容钰的动作。
陆陆续续又有不少热心人加入进来,速度顿时快了许多。
忽然,一块桃木符混着被分离下来的尸颅滚了出来,闵怜人小眼尖,立刻就冲过去把它捡了起来。那块桃木符缺了一个角,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大半覆着凝固的血斑,乍看起来惨不忍睹。
容钰一把抢过来,一看之下,手腕不由一抖。
正在这时,云枝年道:“若绝!”声音似乎与平日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