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贯是人杰地灵,钟灵毓秀之地,赵氏却是贪得无厌,要占尽最好的地方。
远山黛隐身姿影绰。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林而行,玉溪尽头坐落着赵家仙府,规模之大,隔着几重山丘,便能一眼看清漫山遍野的宫殿楼宇。
眼见就要见到仙府朱门,若负声眼底兴奋之色愈浓,手都微微发抖,她曾不止一次踏足过这里,却没有哪一次如今日这般迫不及待。
若负声脚下生风,行得飞快,很快来到仙府之外。
赵氏奢风盛行,一个旁支公子门前都要安排两个护院,更不用大门。然而此刻却是朱门半敞,门前连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若负声心中微沉,门前本立着两樽由巧匠雕的石像,百年来被擦摸得光可鉴人,如今滚落成一地砾石,残破不堪。门上禁制也破了,若负声迫不及待地闯进去,没走两步,远远看见地上趴伏着几个人,那些人身穿金衣羽袍,一看就是赵氏子弟。若负声用刀尖替其中一个翻了个面,这人肚子被人拦腰划开,肠子血落了一地,形状很是凄惨。
但从尚未凝固的血溪,明显能看出来,此人一定刚刚咽气不久。
凶手极有可能就藏在附近某处。
若负声心中一沉,手按在了邪上,大步往里走。越往里,飘浮的血腥味越重,仙府内宫殿林落,园阁棋布,处处金雕玉砌,富丽堂皇,但眼下物是人非,数不清的尸首横七竖八。东倒西歪,游廊上面貌美艳的侍女脚边还摔着托盘饭菜,玉瓷碎了一地,白米染血。若负声投过去一眼,便收回目光,轻车熟路地穿过游廊,清一色的金墙琉璃瓦,一眼遥望似乎没有尽头,不熟悉的人定要在此迷转许久。
走了一会儿,若负声拐入一座布局甚为恢弘的殿院。
昏黄的霞光照射在兽角飞檐上,转过砌栏,垂落于琉璃瓦,远看就如同金粼背脊。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龙脊,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门上黑色匾额上“九天庭”三个鎏金大字。
若负声看在眼中,轻嗤一声,心道:“‘九天庭”?意味不要太昭然若揭显而易见,想凌驾于九最城玄氏,真正成为天之下地之上仙门之首’?”
若负声一刀将匾额斩成两半,随意踢到一旁。步入月洞,脚下是瓷白的砖,两畔花萼洁白,蕊芯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金碧色,风吹花落,千朵万朵。若负声无心留恋,沿着小径步入正门,撩开幕帘,水晶珠帘逶迤倾泻。
殿中檀椅上嵌着一颗巨大的空明珠,熠熠生辉。殿内装饰威严庄重,檀木作梁,白玉为壁,珍珠为帘,承柱上纹着双龙戏珠,龙是会稽赵氏的徽纹。甫一迈入殿内,一股浓厚沉郁到令人作呕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几乎一瞬间压得若负声透不过气来。
地上躺着的侍女衣襟前端,纹了三条色泽更为鲜亮的长线,昭示了她公子贴身随侍的身份。若负声有些意外,一般来说,随侍都是打小相伴长大的,赵灵犀和他的随侍更是心意相通,狼狈为奸,同心协力祸害仙门,怎么许久不见,随侍倒换了一个人,是张生脸,还是个女人!
找了一圈没见到赵灵犀的尸首,若负声有些意外。赵灵犀就算再不靠谱,前些日子,好歹也继任了家主,平日里不在九天庭坐着喝茶能在哪里呢?
不死心,若负声正打算再转一圈,窗外昏黄的光落在殿内,金案上一沓粼粼闪光的金宣页吸引了她的注意。
走进一看,若负声瞳孔骤然紧缩——这是一张密密麻麻沾满墨迹的信,而令她心中大震的是所用的信纸,灰黑相间,她曾从细致寻问调查过,纸页烧出来灰是灰色是因为掺了一种信舌嘲风,墨迹完全干透后会隐藏起来,用特残的水洒上去才会显露现形。
这信纸与她在纸坊中所见的版样一模一样,绝无可能认错!
若负声又飞快撩了一眼打头的名字,惊愕不已,这收信之人居然是南晐宗主郁长宁!
她忆及言卿残魄中的记忆又觉得有迹可循,定了定神继续趁墨迹未干一目三行。赵灵犀应当刚刚搁笔,而这纸上所书,话语累赘冗长,颠三倒四,字大大小小歪七扭八,是赵灵犀一贯的风格,这么久过去也一点没变。若负声按耐着性子,从头到尾,细细看过。最终捋顺了他所要所达的意思。
原来,他早就知道失踪世家子弟是一手策划郁长宁掳去的,听闻融月道君在访查此案,想借此机会来要挟郁长宁,只不过说得比较隐晦。
的确是赵灵犀的风格。
若负声刚刚阅毕,背后霎然一股炽风袭来,忙把纸页胡乱往袖口一塞,堪堪避过。
头一转,便见一团炽火错身扑上了金案,她分辨了一番,才认出是赵灵犀,不过赵灵犀的头脸几乎烧得面目全非,眉毛头发衣服都快烧没了,所过之处,留下一条焦黑的轨线,一股焦臭弥散开来,似乎还带了一缕似曾相识的香气,混在浓厚的檀香里,多种气味融在一起,难闻得憾天动地,让人禁不住潸然泪下。
若负声一边抹着泪,翻刀在手,她反手一刀,正刺在赵灵犀胛骨,不是鲜血,而是一股腥臭的黑血喷溅出来。
那股似曾相识的香,更浓烈了。
赵灵犀仿佛感觉不到疼,毫不停滞再度扑来。若负声拧着眉头,思虑急转,思索到底在哪里闻过这种香气,一边闪身避过,心道:这赵灵犀莫不是尸变了?怎么就他一个人尸变了?与灭门有什么干系吗?虽然一时想不出所以然,她手中剑光不慢,了邪上挑,径直削去了赵灵犀的头颅。
乌血狂喷,腐臭之气铺天盖地,呼吸间尽是檀腥臭味,熟悉的香气被掩得一干二净。赵灵犀尸首陷在熊熊火光中,若负声间隙抽空眼风一扫,隐隐约约火光从内室透出来,许是赵灵犀刚才就是从那里窜出来的。
若负声心道:“不易久留,还是得去芜花泽一探究竟。”打定主意,捂住口鼻飞快往后掠去,一刻不停地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