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山上传来一声尖凄的嚎叫,是从村里传来的,若负声脸色一变霍然起身。
女人瞳孔一缩,似乎被刺激到了某根神筋,也开始尖叫,忽然将头往树上撞去,小绢抱住女人,哭喊着:“母亲,你怎么了,母亲!”
“小绢,你在这陪你母亲,我去村里看看。”若负声留下一句话,急急忙忙往山上冲。
小绢忧心忡忡在后面道:“姐姐小心啊!”
没冲几步,她被人拦腰一托,凌空飞起,华潋稳稳升高,她松了口气,道:“玄迟,顺着人潮飞。”
不用问路,村民们都往一个方向涌去,有一个人抬头看到了两人,震惊不已,连忙扯扯旁边人,有一就有二,大片村民们都昂着脖子看过来。若负声顺着人涌动的方向,他们很快找到那间土房。
只见房门大敞,云枝年手执千寻斜架在一个黄袍人脖子上,曲星河一手则擒着孙二的双手,将男人压在地上。
甫一落地,玄悲邻默然不语,在前开路,若负声跟在后面,好不容易挤进去,道“让一让,让……这是怎么回事?”
“这假天师一身死人气,我们正欲和他动手,这个孙二就从后面偷袭。”曲星河三言两语说完,一脚踢在孙二屁股上,“偷袭你老子,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云枝年微微蹙眉,道:“星河。”
曲星河自知失言忙低下头。若负声摸摸下巴,幸灾乐祸地想:“曲麓也是个怪胎,云家教出来的人哪一个不是谦逊温雅,端方知礼,偏生曲麓一身火爆脾性,也不是随了谁。”
千寻贴上天师的颈侧,云枝年沉声道:“你师承何人?可还有同党?”
天师听闻,冷哼一声,一言不发,态度颇为傲慢。若负声俯下身,掐住天师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这么一抬,正对上一张瘦得如同骷髅的人脸,她顿时抽了口冷气,倏然将手收回来在衣摆上擦了擦,嫌弃道:“好丑好丑!怎么这么丑!”
曲星河嘴角忍不住一抽,天师脸色也很难看,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想人不人鬼不鬼?若不是……”
曲星河追问:“若不是什么?”
天师却撇过头,不愿再往下说了。
屋外,围观的村民嗡嗡然一片在议论纷纷。
“天,天师被……”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该不会是修士……”
若负声反手一掷,了邪倒插进门楣,本还聊得热火朝天的村民们顿时鸦雀无声,她站起身,道:“去把被你们关起来的妇人都放了。”
“这……”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天师说,妇人会招来妖邪。”
“他骗你们的,哪有什么妖邪,他自己就是个邪门歪道。”说着,若负声一脚把天师踢倒在地,卧在地上,靴底压在他脸上辗了辗,留下一个清晰的灰脚印。
“可,可是……”村民们仍是犹豫不决。
若负声气极反笑:“你们不是女人生的?你们娘子不是女人?你们女儿不是女人?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天地之间才是谓人间。你们这种行为和畜生有区别?”
见村民还在犹豫不定,若负声抬腿往门外走,她走一步,人群就往后连退两步,走到门口,她拔下了邪,眉眼带笑道:“我手上亡魂无数,不介意再多几个畜生的。”
看出她并非儿戏,村民们你推我我推你乱成一团:“这就去,这就去!”
“我们这就去!”
鸟作兽散。
若负声带上门回过头,曲星河已经从枕淌下翻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册子,翻了翻递给云枝年:“公子,这就是他修的鬼法。”
若负声指尖微微一摇,一只誓生蝶紧紧抱住在她的指骨,垂着长须,蝶翼微微颤动。
云枝年道:“若绝。”
若负声道:“你放心。”
小渡被玄悲邻抱在臂间,见到誓生蝶便蹬着腿,迫不及待要跳下地同它一起玩耍。
若负声俯下身,笑容可掬道:“你还不肯说吗?”
天师盯着那只散发莹莹光华的红蝶,虽没有认出是九州噩梦叫人闻风丧胆的誓生蝶,却本能感知到不安,左思右想,还是梗着脖子一语不发。
若负声撩起衣摆,在椅上坐下,轻轻抚了两下掌,赞道:“很好。”指尖一扬,道:“去。”
话音刚落,誓生蝶得了令,立刻振翼,展翅往墙角的孙二那飞去,孙二本是一脸不屑,心道一只区区蝴蝶能拿他如何?但当誓生蝶停在他的眼皮上开始啃咬,他便强硬不起来了,脸上肌肉疼地一抽一抽,喉咙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嚎,简直不是人发出来的声音。
若负声仍是眉目含笑,笑容满面,只是在这种场合让人心底生寒,毛骨悚然。玄悲邻眉尖微微一蹙,又恢复平静。
云枝年摇头道:“若绝,够了!”
天师何曾见过这种世面,浑身抖如筛糠,双眼先是瞠大,紧接着,连忙紧紧闭上,却还是能听见那凄厉无比的尖嚎,想捂上耳朵,才想起来动弹不得,哆哆嗦嗦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想知道的话,就去鸦城吧。”
惨叫戛然而止,天师眼睛战战兢兢睁开,一眼就看见墙角,眼皮和手背被啃得坑坑洼洼的孙二,并没有见血。心道他们还是吓唬人的,这么一想,胆子又大起来,哼了一声道:“不过,只有你们几个去鸦城的话,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嘚瑟!”曲星河一脚踹在天师脸上,直接将人踹得晕死过去。
云枝年收起剑,道:“走吧。”
若负声踢了踢地上的天师,对曲星河道:“带着他。”
“喂!你……”曲星河气急,话还没说完,若负声的背影消失了。
出了土屋,若负声道:“玄迟,你知道鸦城往哪走吗?”
玄悲邻微微摇首。
这时,小绢正扶着母亲缓缓走来,他立刻见若负声笑吟吟地迎上去,女人已经恢复正常,两人见到若负声都面带笑意,小绢还郑重鞠了一躬,若负声挠挠头说了什么,她们皆先是齐刷刷的脸色一变,互相一看,过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与若负声说道起来,若负声认真听完两人的话,末了,嘴角一弯,似是在宽慰面露忧色的她们。最后,勾着小绢到一旁咬耳朵去了。
这时,云枝年和曲星河已经牵着驮着天师的亲亲追上两人,平日时都是若负声起头耍嘴皮子插科打诨,一路下来欢声笑语半分也不闲着。如今若负声温暖别人去了,玄悲邻神色冷峻,本就不喜多言,云枝年心中忧思着天师的来历也默然不语,曲星河虽话不比若负声少,但见两人笔直如松静立着都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憋了一阵,他倒有些怀念若负声了,两人互不相让顶嘴玩儿也比闷头不说话好。
好在又等了阵,若负声总算是转着了邪慢悠悠地折了回来,她道:“这个鸦城可有意思了呢!”
玄悲邻道:“怎么?”
若负声领着他们踏上村头那条布满杂草的岔路,边走边道:“方才我偷偷问了小绢,她说,她问过母亲为什么之前疯魔一般大叫不止,我声音放得极低,她母亲似乎还是听到了,又有癫狂的征兆,幸好能渐渐克制一点了。”
曲星河撇嘴道:“所以肯定是疯了吧!”
若负声沉吟道:“我觉得倒像是被什么吓到了。”
曲星河催促道:“她们如今好着呢,放一边别想了。你还是快讲讲这个鸦城,有什么意思?”
“听说这里曾有一个富商,与鸦城往来做生意,后来有村民想要效仿富商,到鸦城一看,结果……”若负声拉长了音,正正与玄悲邻投来的目光相对,冲他眨眼一笑。
曲星河急切问道:“结果,结果怎么了!你快说呀!死了?活了?”
“结果根本就没人。”若负声耸耸肩。
曲星河又问:“那个富商呢?”
若负声摊摊手:“死了。”
“怎么死……”
“被挖空了内脏,脏器不逸而飞。”
“……”
若负声道:“最有意思的是,这恰好是三个月前发生的事。”
曲星河道:“这么说是这个假天师到这之前!”
若负声道:“那个效仿富商的村民,虽然说活着回来了,却没挺过三日,身体健康,也没有受伤,就这么去了,听说尸体还很体面,一点都没有死人的可怖,就像睡着了。不过,这么一来,本来想去鸦城讨生活的村民,纷纷歇了心思。说来也奇怪,这个鸦城是最近才出现的,之前从来没有村民听过鸦城。”
几人在薄雾里前行,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过了一瞬,随着几人步履前行,杂草,青苔不知何时都消失了,石板路光溜溜的,显得很是开阔,只是浅灰色的雾逐渐弥漫开来。
曲星河道:“你可听过一句话?”
若负声道:“什么话?”
云枝年道:“鬼城之壤,无所不至,凡不祥之地,条条道路,血行踏骸,棺盖当铃,皆通鬼城。”
若负声道:“这话什么意思?”
曲星河道:“没有鬼城覆盖不到的地方,凡是阴煞之地,沿着血路,踏着尸骸,听到棺盖响,鬼城就在你的面前。”
若负声倏然顿步。
曲星河道:“你怎么了?”
若负声微微一笑,道:“你抬头。”
曲星河闻言,抬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