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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顽心

若绝 撒礼 6875 2024-07-07 09:08

  血洗崇光殿后,在云枝年提议下,玄悲邻把若负声藏到登瀛静养,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向云枝年打听闵怜的尸骨,得知被安妥下葬后顿时松了一口气,又沉默不语。

  这种沉闷维持了三四日,下人送吃的来还会带一些解闷的小玩意儿,若是往时她一准爱不拭手,但如今她的确没什么心思摆弄这些。

  玄悲邻一直没有出现,若负声想这样也好,崇光殿前他们大打出手,他一向寡言话少,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缓解尴尬,不如不见。

  这日,云枝年又来屋中为她弹奏安魂曲,她道:“我想确认一下,重华宗主当真是我杀的?”

  云枝年尚未答话,曲星河率先白她一眼,道:“你动没动手自己不清楚?不然人家为什么崇光殿会面?为什么把闵怜抓走?”

  若负声摸索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道:“我也是赶到崇光殿前才知道的。”

  顿了顿,她摇头道:“无论如何,闵怜是无辜的。”

  曲星河抿了口茶,清清嗓子道:“人家不知道啊!就是知道,人家死了亲属,没了亲朋,不得拿你亲近的人开刀?不得让你痛上一痛?何况他还坚持你没杀人。”

  若负声眉眼阴鸷,没说话,云枝年叹了口气:“现在外面都传说是你步上法仙后尘,堕入邪道,走火入魔,才酿成大错。”

  若负声揉揉眉心,双手插进头发里,道:“我没有具体印象。”

  曲星河嗤笑一声,道:“走火入魔后不记事的多了去了。”

  云枝年问道:“你还能起一点事情吗?”

  曲星河心道:涉及杀害宗主的大事,岂能是别人胡乱瞎安他头上的?不过是走火入魔杀了谁都忘记了,有什么好深究的?不过鉴于问话的是公子,曲星河还是死死忍住了。

  若负声道:“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曲星河道:“那你长话短说。”

  若负声这才慢慢回忆起来。

  那天她陪闵怜返回会稽,途径长干里,往东玲珑关有一处荒废的庄子,两人走累了,便在庄子歇脚。那里苍翠、雪白二色各占一半,高高的山壁挺拔矗立,一道白绸般的山涧从苍翠的山壁潺潺流下,流入山壁下的小小池塘里。池中飘浮着一层天清白云,池边上架着一副老旧的秋千,四周竹林杳杳环绕着,僻静雅逸令人醉然。

  “所谓‘人置画中’莫过如此。”闵怜故作老气横秋地叹一声。

  若负声摊摊手:“能不能成熟一点,像我一样。”

  闵怜捧了手水洗了洗脸,睁眼时动作忽地顿住,喜道:“小乌龟!”

  若负声忙凑过来,“哪里,哪里?”

  闵怜一指岸边,只见一只小青龟笨拙得迈着五短四肢“扑通”一声跳进水溪之中。

  闵怜凑近了溪水细细一看,道:“这里夏天一定有很多莲子,很多荷花。”

  若负声拨了拨溪水,淡淡应道:“的确,红的白的都有。”

  听到这里,曲星河实在忍不住打断道:“你能不能说重点?从玲珑关你们偶遇重华宗主和楼舜开始说?”

  “不是偶遇。”若负声嗤笑一声:“楼舜惦念旧恨,玲珑关截杀,重华宗主是闻讯来平息争端的。”

  曲星河颇为意外,道:“还有这么一出?”

  若负声道:“你别打断我。”说罢,继续回忆起来。

  闵怜道:“说的像见过一样。”

  若负声瞥他一眼,没说话。

  闵怜又看了一会小乌龟,骤然反应过来,“啊”得大叫出声,“姐姐,你是不是来过这里?”

  若负声继续拨着水面,道“来过。”

  “也对,这里是去京陵的必经之路。”闵怜自认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若负声道:“看到池边那些石头了么?去把它们翻开。”

  闵怜挠挠头,虽然不理解还是选了块石头,翻了个个,顿时瞪大眼睛:“这,这这是……”

  “血迹。”若负声支着下颔,若有所思:“看来这里所有的石头都被人翻了个面。”

  “这里死过人?”闵怜抬起头,若负声颔首道:“死过,小怜,你知道这庄子为什么这么美却没有人住吗?”

  闵怜讷讷道:“为什么……”

  若负声半真半假道:“因为这里被诅咒了,所有住在这里的人都会死。”

  闵怜吓得魂不守舍,颤颤巍巍道:“那,那我们!!!”

  若负声见状,摆摆手道:“你还不信我吗?我说没事就没事。”

  话音刚落,瞬息间阴云密布,乌压压一片,山涧旁,流水淙淙,偶尔飞溅起几滴水珠,折射最后的淡淡的一点天光。若负声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笑,狂狷放肆的大笑。

  若负声双目一凝,只见山涧流下的水渐渐变黑,逐渐将整个水潭染成墨色,蒸腾般的气泡从水潭中央冒出来,她忙推了推闵怜,催促道:“快跑,你先跑,别回头。”

  闵怜拼命摇头,“我能帮忙的!”

  若负声道:“跑!你现在只是一个累赘,只会拖累我。”

  闵怜后退两步,又上前三步,犹豫不决,听见笑声愈发近了,若负声喝道:“走啊!”

  闵怜抹着泪,抱着小包袱迈着小短腿跑了。

  潭水如同沸水,乌黑浑浊的泡泡一个接一个涌上来,若负声凑近一看,潭底沉着无数骷髅头,那些骨头缝隙中生长出无数黑色的触手腾然从水中蹿出,向她伸过来。

  了邪出鞘,寒芒横斩,断根的触须咝咝在潭边扭动,一个瘦高的人影踩着那半截触须,缓缓从竹林阴影之中迈出来,若负声一见,顿时眉开眼笑:“呦,楼兄,你是画了个什么妆?”

  楼舜双目腥红,一对眼眶乌黑如墨,如同被人用笔画了两个墨圈,颇为滑稽。

  话头调侃得轻松,若负声却不敢放松,她看出楼舜似有癫狂之态,神智不甚清醒。

  “那不是妆,那是服用碧菱草的负作用,让人逐渐失志。”

  沉稳低缓的声音自半空传来,若负声抬头一望,萧棠负手立于飞剑之上,后面跟着的正是威震九州的水镜鳞羽队。

  “重华宗主?”若负声心里蹊跷,没道理她一被楼舜拦下找茬,萧棠后脚就到了,怎么也不像是巧合,但这般情境下,也容不得她问得太细。

  楼舜霎然抬首,咬牙切齿,“重华宗主,也要插手我们二人的恩怨吗?”

  萧棠喝道:“楼舜,你现在头脑不清醒,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再清醒不过了!”楼舜扬起手,“看,这是什么?”

  “剑魂符?”萧棠蹙眉道,“你竟弄来了这个?”

  若负声握紧了邪,眉目微沉心道:“号令万剑,听说上古十大名剑剑魂亦被收录其中,自净世后便下落不明,没想到居然藏在楼家,这个楼人杰真是……让人预料之外。”

  “对不住了萧宗主,你若是拦我,那我只好……连你一起灭!”一个灭字一出,楼舜双指一并狠狠挥下,语速极快道:“承天八卦,卦卦无象,象生万剑,万剑来朝!”

  蓄势待发浓云中的闪电骤然划破天际,轰隆隆雷鸣不止,一只三足金乌在云雾之中显出全貌,它双翼扇动风雷,口吐成雨,雨点落下云端,化作万千剑气,犹如千军万马嘶吼着向他们扑来。萧棠吩咐若负声:“藏起来!”

  便是一宗之主,面对剑魂符亦需万分小心,若负声不敢令她分神,边躲闪剑光边寻找躲藏的地方,只是了邪似乎受剑魂符的影响,竟想脱手离去,若负声死死攥紧刀柄,了邪刀身如沉夜鸦羽铸就,通体乌沉漆黑,刀柄尖细,雕刻着精美繁复的九瓣桃叶,摸着却不粗糙,若负声只觉手掌渐渐汗湿,了邪就要脱手,恰在这时,鞭影一摇,楼舜就在这时执鞭勒住了若负声的颈项,长鞭一卷,将她卷到自己身边。

  鞭上布满细密狰狞的倒钩,鞭身甫一缠上若负声的颈子,倒钩就死死嵌了进肉里,楼舜收紧鞭身,慢条斯理拉扯着鞭尾。

  “啪哒——”血飞溅在草丛上。

  若负声颈部顷刻之间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殷红的鲜血顺着鞭身蜿蜒,一直淌进前襟。

  “没想到今天吧!”楼舜翻来覆去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哈哈大笑,状若颠狂。

  若负声被勒得喘不过气,却仍不忘嘲讽他:“窝囊废疯了也是个疯窝囊废。”

  楼舜登时双目充血,面部越发狰狞起来。

  仙门后辈有被冠以“仁心智世”美誉,闻名遐迩的融月道君,也有终日听曲游湖,吃喝玩赌的“永州君子”,不过这“永州君子”却是自封的,也不是单指一人,而是指雀尾楼陈续风,以及凤头山楼舜。

  这两人与他的积怨,那可真是源远流长。说到底,究其根源,怨恨还是从一颗桃胡开始的。

  自打子午庄历练相识后,反正离得不远,若负声开始有事没事频繁往登瀛跑,偶尔扑了个空,遇到云枝年外出,她就会趴在望阙湖边最大的一株松柏树上睡觉。

  那古树足有十几人合抱粗,生得遒劲结实。若负声爬树爬惯了,足下一点,如一尾白鸟,轻盈地落在枝头,盘膝而坐,从兜里掏出个桃子慢悠悠啃起来,动作浑然天成,行云流水。

  不久,树下来了一名穿着云氏族衣的少年,年岁尚小,扭扭捏捏抬头看着树上惬意闲适的若负声,道:“若姑娘,容少宗主在外面等你。”

  按理来说出入宗门都要令牌,尤其是以规矩繁众,礼数严苛闻名的云家,外有阵法结界密布,内部一里一岗,门口无缝轮守,但云枝年给若负声留了信物,出入倒也直接方便。

  可怜容钰一无手牌,二无信物,三也不欲寻个人还惊动云家长辈,就被挡在了门外。

  若负声拍了拍臀边的树枝,道:“来上说话。”

  少年连连摆手,若负声笑道:“你在下面说话,我听不清。”

  少年不疑话里有谎,犹犹豫豫,终于抓着树干,往树上爬,他生在礼数周全,规矩严苛的登瀛,活了十三年从未做过如此不检点不端庄的事,脸涨得通红,也不敢往下看,艰难生涩地往上爬,一不留神被枝杈钩住衣摆,左手扣着树皮,右手忙颤颤巍巍去拉。

  若负声看得津津有味,换了个姿势,道:“容钰?她也来了?找我做什么?”

  少年腾出一手擦了擦汗,道:“这……好像容少宗主提到了例检。”

  若负声咬着桃子,空着的一手拍了拍额头,暗骂一声,心道她怎么忘了今天不是一般的日子。

  这个所谓的例检还是赵氏仿学云氏的规矩,旦凡名门大宗,弟子们修炼并不专一单修一门,故而剑枪弩刀皆要在每月既望之日例行抽检一课,赵氏不如云氏一月一次这般频繁勤快,而是以三月一季为期。

  若负声不喜赵氏人人自持矜贵,盛行攀附之风,得了机会就旷课来登瀛,早已惹得赵灵犀等人不满,但鉴于她回回在外历练都立有功绩,先生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例检毕竟不同往日,不到场未免太过招眼。

  其实若负声巴不得赵氏容她不得,把她一脚踢回京陵,但如果她做得太过,只怕连带牵连着容家上下一起受累。

  她都能想到此时候在山门外容钰怒发冲冠,雷霆暴怒的表情。

  这么一想,若负声抬腕,把桃胡一抛道:“行了,你让开,我下来了。”

  少年一直提心吊胆,就怕行差踏错,不防额头却被从天而降一物砸了一下,惊得手指一个哆嗦,脚下踩空,仰头摔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

  “哎呦!”却是另一个声音。

  少年火急火燎爬起来,道:“对不住对不住,你还好吧?”

  垫背的正是陈生,瑰丽华贵的族衣满是褶皱,他狠狠拍开容钰伸来的手,灰头土脸地站起身,自顾自拍着衣袂,不冷不热道:“怎么?说声对不起就完事了?”

  少年一板一眼作礼道:“今天是我不对,我……”

  陈生不吃他这一套,打断他,冷嗤一声,道:“你?你怎么样?想道歉总要有些诚意。”

  少年拱手道:“还请阁下明示。”

  陈生慢条斯礼围着少年绕了两圈,抬手拍了拍拍他的肩膀,道:“正巧我心情好,也不难为你。这样吧!跪下磕三个响头,磕一下说一声何大爷,我错了。我便掀过这一桩。”

  少年哪里遇到过这般得理不饶人,跋扈嚣张的人物,然而的确是他的错,往日训导也是要他敢做敢当,勇于担责,一时间懵懵然,磕磕巴巴:“我……”

  陈生抱臂讥道:“怎么?不乐意?原来美名远扬的登瀛云家也不过如此,空有赞誉,教养出的门生竟然连简简单单认个错儿都不会。”

  若负声支着下巴,心道:“登瀛云氏位列五大家族,名门中的名门,看袖口两道莲徽,这少年虽是旁枝,却也冠着叶姓,今天要是真给陈生跪下了,那才是真正的玷污门楣,不过看他这木木呆呆,傻不愣登的样子,倒还真有这种可能。”

  听他扯上门风家教,少年薄薄的皮面更是涨得赤红,想反驳又不知如何反驳,攥紧了拳头,一副憋得慌的模样,让若负声在上面看着不由摇了摇头,忍不住道:“你们登瀛云氏啊,就不能学习玄氏鸿学馆时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少教些德行礼数宗制仪设之类华而不实一点儿也不实在的东西吗?书都读死了,说个话都要瞻前顾后,连骂人还得要人教。”

  陈生听到声音从上方传来,抬起头,看见一人屈膝坐在树枝上,垂下一条腿晃晃悠悠,看起来很是恣意自在,这张嘻嘻而笑的脸他在大大小小论道会,评讲会,春秋猎会等仙门活动里见过不知多少回,他不假思索道:“京陵容氏若负声?”

  若负声佯装惊讶,拱手道:“幸会幸会,没想到堂堂陈公子还能记得我。”

  陈生抄袖,目露三分嘲意,道:“你的确让人印象深刻。”

  若负声嬉皮笑脸,道:“彼此彼此。”

  陈生侧目道:“怎么?你是打主意要横插一脚,多管闲事,给他打抱不平?”

  若负声道:“那倒不是,说来我也是为了陈公子着想,不欲看你放过真凶。”

  陈生一愣,反问道:“什么真凶?”

  若负声从树端一跃而下,蹲下身,垂头四下望了望,不肖片刻,目光锁在一处,露出笑意:“找到了!”

  陈生见她从地上不知捡了什么,背着他吹了吹,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急躁,不待他上前再问,若负声转过身,手伸到少年面前,白生生的掌心静静躺着一个褐色果核。

  若负声笑眯眯地将桃胡塞到他手中道:“好了,真凶找到了,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罚它下跪喊大爷,砍头斩首都随你。”

  少年忍不住看了若负声一眼,他从来没听见如此荒唐的话,更没见过这等不害臊的厚颜无耻之人,一时惊呆了。

  陈生盯着手中的桃胡先是发了一会呆,猛地将桃胡掷回去,若负声嬉皮笑脸,轻松闪身避过。陈生碰过桃胡的手掌在袍角反复擦拭,怒极反笑,道:“你玩儿我?!”

  雀尾山星轨楼陈家先祖陈淼十分玄妙,他长于熙熙攘攘的喧闹市井,半生混迹民间。原本只是给人卜卦的江湖道士,逢凶必准,凡遇贫民分文不取,声望很高,后来开山立宗,自此出世,名动一时。不过,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是难得的情种,未及冠之年便足迹踏遍九州,遇到了他后来的妻子,从此携手同进同退,听闻当年星轨楼选址之所以定在雀尾山,正是因为妻子钟爱雀尾山独有的雀尾花,后来雀尾花也成了宗族徽纹传承下来。

  然而月有阴晴,事必有撼,这个流传后世令人生羡的爱情倒底也有不圆满。陈淼的妻子天生缺陷,体弱虚寒,诞下的孩子个个也有不足之症,她不到四十就去了,孙淼也随之郁郁而终。但这先天陷症却一代一代延续下来,陈家子弟衰老极快,六十就算高寿,值得放鞭炮庆祝了。也因为如此,陈家心法仙法不同于旁门,他们多以绣针,轻丝,袖镖等轻盈之物作为法器。

  陈生摊手一展,掌心多了一排寒芒绽绽,细堪比羊毫的银针,也叫“无救银针”,顾名思意,中了就没救了。见他凶光毕露,少年回过神,急声喝止道:“陈公子,登瀛严禁私斗!”

  “笑话!我又不是你们云氏的人。”话音未落,陈生猝然出手,银针风驰电挚铺天盖地向若负声袭来,针锋寒星宛如暴风急雨,不仅若负声,连少年也在波及范围内。

  不打招呼就冒然出手,实乃仙门大忌,为正道不耻,少年生长在名门雅室,耳濡目染都是厚德流光,相识相交的皆是逸群之才,何曾见识过这般不规矩不正派的偷袭,就算是见陈生掏出法器,也只当是用来恫吓唬人的,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一言不合便出手伤人。

  一时间,少年木木愣愣地竟未来及得及时躲开。

  比翻脸不认人,若负声自封天下无人出其右,陈生那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不过班门弄斧,不足一提。她反应极快,一脚干脆利落毫不留情地蹬在少年臀上,把他踹跌到一旁,了邪出鞘,刀光展开,将银针雨尽数挡下。

  陈生没想到若负声竟然反应这么快,一时顿了顿,他恍神的瞬息,若负声嘴角一扬,反手一挥,长剑脱手,剑光毫不留情地划向他的颈项。

  眼看下一刻,陈生就要身首分家血溅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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