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
梦弥子心底惊呼,慌忙抽出身上的无光剑。
君武的模样几乎都要哭出来,他边向众人跑,边呼喊着:“都、都跟过来了!一个都打不死!”
“真是个废物。”影玄狠狠骂君武一句,便再次举起手中玄铁剑,和梦弥子、君洛洛,三人背靠着背准备迎战。
“要不要一次来这么多!”梦弥子握着无光的手不停颤抖,可想她三百年来只救过人,未曾动手杀过人。而她身侧的君洛洛,虽手中握着佩剑,双眼毫无神采,根本没有在迎敌的状态。
“你们两个到底能不能行?”眼看局势不利,而那迎面跑来的君武根本就是一个活靶子,影玄依旧镇定,对梦弥子道:“若是现在抓一个瘟疫人过来,你需多久才能找出病因?”
梦弥子心中算了算:“半柱香时间。”
“好,就半柱香。”影玄旋即腾空而起,如鹰的目光锁在一位幼童身上,他出手将那幼童击晕,便扔向梦弥子。
“快接住!你们两个去身后的弄堂里,那是条死路,我会守住外面,不让他们进来!”影玄旋即落到君武身前,埋入瘟疫人之中展开抵抗。
梦弥子猛地接住飞过来的幼童,好在那孩子不算沉,梦弥子抱起他冲进弄堂,果真是条死路,她吩咐道:“落落,你在弄堂口替我守着。”
“好。”君洛洛似乎没那么害怕,她握着手中佩剑站到弄堂口。
梦弥子将幼童平放到地上,快速解开他的衣襟,一只手搭在手腕上,另一只放置于胸口。
“呼吸均匀,却无脉搏。”
梦弥子又运了丝灵力入幼童体内,闪烁的灵力在幼童经脉游走,最后却消失不见。
她喃喃道:“怎么回事?凡人之躯受到仙人灵力,怎么也该醒过来片刻,他却毫无反应。”
寻常法子找不到病因,梦弥子摘下头上的簪子,轻轻一旋,将里头细长的银针取出,她想要施针逼出心脉毒血,于是将幼童的上衣脱去,寻找穴位扎针。
幼童的头发散乱,梦弥子为寻找脖子后的穴位将他的头发向前捋,触及肌肤的瞬间,她摸到幼童脖子上有凸起的细针。
梦弥子两三下就找准位置,将幼童脖子上的三根细针拔出来,那三根针和梦弥子用于医治的针相似,可颜色甚黑,分明是浸染毒物。而幼童也在抽出细针之后,吐出口黑血,昏死了过去。梦弥子再去替他把脉,幼童的脉象已慢慢显现。
根本不是瘟疫!
梦弥子慌忙向弄堂外跑去,见影玄和君武仍在用佩剑击伤中了瘟疫的凡人,大呼道:“快住手!他们都是活人,我找到病因了,我能治好他们!”
可事态早已不在众人控制范围内,影玄和君武若是一旦停手,死的便是他们。梦弥子看着眼前的混乱,心念:怎么办,怎么办。对了,迷香,我可以回九重仙山配制迷香,这样我就能一个个替他们把毒针拔去。可是现在要怎么逃出去,梦弥子,你快想想,快想想。
——若不是君武跟着我们逃跑,我们不会被那些怪物追。
梦弥子忽然想起之前影玄说的一句话,她拉住君洛洛的手,向着瘟疫人走去。
君洛洛挣扎着警惕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前面都是瘟疫人,快松手。”
“落落别怕,他们应该不会攻击我们。”其实梦弥子说这话是在鼓励自己,君洛洛心底没有丝毫害怕瘟疫人。
影玄和君武在拼命拖延时间保护那两个女子,她们却主动向着瘟疫人走去,影玄身周都是瘟疫人,他脱不开身,只能呵斥她们:“你们两个小丫头去哪里!快回来!刀剑不长眼。”
然而梦弥子依旧拽着君洛洛向前走,虽然那些瘟疫人没有让条路出来,可也没有攻击她们,梦弥子心中的想法在一点点证实,她对君洛洛道:“栗安城最大的医馆在哪里?”
“我不知道。”君洛洛依旧挣扎,想要脱离梦弥子的束缚。
“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既然你不愿意说,我自己也能找到。”梦弥子深吸口气,身为医女的她,对血腥味和药草味再敏感不过,如今的栗安城犹如死城,少了饭菜味,药草味便更好寻到。
果不其然,不出几百步,梦弥子便寻到硕大的三层楼医馆,自信道:“医治用的银针在凡界都由城主管控,除了行医者和医馆,寻常人根本得不到,遑论要如此多的银针,若非大医馆里头的人,谁还能有此数量。”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君洛洛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梦弥子,她没料到梦弥子执着起来,会这般固执。
“来都来了,影玄和君武还在那边撑着,我必须要救他们。”梦弥子将君洛洛的手拽得更紧了些,拉着她往医馆跑去,她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施针者,只有那个人才能制止这一切。
眼看离医馆愈来愈近,君洛洛显然是慌了:“弥子,你快停下——”
梦弥子冲得急,‘嘭’的一声撞在结界上,被弹离地丈高,重重摔了下去。
“疼疼疼疼……”梦弥子双手撑地艰难爬起,她没料到凡界还会有如此强大的结界,揉着屁股道:“落落,这儿有结界,我还没学结界应怎么破,你能破开此处结界吗?”
无声。
“落落?”梦弥子环顾身周,却无君洛洛的身影。她慌了,围着药馆外的结界寻找君洛洛,可君洛洛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唯一的解释就是去了结界里头。
正当梦弥子慌神之际,影玄背着受伤的君武赶了过来;“快走,那些瘟疫人伤到君武后都散了。”
“不行,我不能走,落落还被困在结界里头。”
“我看这事和君洛洛脱不了干系,你还是快跟我回去,你不是找到法子医治这些人了吗?我们回九重仙山,让师父派更多的弟子来。”
梦弥子急了:“我不走!你做事不分轻重缓急,该救的不救!”
影玄哪有心思跟梦弥子多费口舌,抬手便点了梦弥子的穴道,让她昏过去。
九重仙山。
“落落!”
梦弥子惊醒时,已经是次日。她环顾四周,自己正躺在华定院中,旁边的何老正盯着她。
“何老……”梦弥子被影玄点了穴道,身上依旧有点绵软,她尝试着站起身子:“九重仙山的医馆在哪里?我要去配置迷药,我要去救落落出来。”
“梦丫头别急,影玄已经将事情告诉我,君武受了重伤,影玄也是逼不得已才把你弄晕。”
“救人也不说清楚,直接把我弄晕算什么。还好影玄没来悬云峰,他的做事风格我一点都不喜欢。”梦弥子抱怨着唤出无光,试着舒展双臂和双腿,再次踏上无光,一副欲走的模样。
何老缓步跨上佩剑,对梦弥子道:“你随我来,我带你去医馆。”
梦弥子跟在何老后方,向另一座浮岛飞去。
君武被瘟疫人连砍数刀,片刻前才走了一遭鬼门关,他的房门外站了好几个正在探讨的仙医,而影玄也依靠在柱子旁,没有离开。
何老将梦弥子带到浮岛之上,没有要去医馆的意思:“梦丫头,我已经和医馆的仙医打过招呼,需用的药材,尽管拿便可。君洛洛是个好孩子,你得把她带回来。何老我老了,年轻人的事就不乱插手,不过丫头,你得告诉我,君洛洛和尊首,到底是什么关系?”
“啊?”梦弥子不明所以。
“没什么、没什么。”何老捋了捋胡子,想来是自己多虑,推脱道:“去忙吧。”
梦弥子作揖离开,御剑落到影玄面前,本想着发一下牢骚,见到影玄那张不安又愁苦的脸,不禁认了怂:“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
“没什么可误会,我做事向来如此。”影玄不苟言笑:“你说你找到病因,可以治好瘟疫人,怎么治?”
“那些凡人并非感染瘟疫,他们脖子后方都被扎入毒针。”梦弥子拿出从幼童身上取下的毒针:“就是这东西,是何种毒我一时之间还无法查出,可我将这三根毒针从那幼童身上取出之后,他便有了常人的呼吸,体内的毒血也咳出来。”
影玄怔怔看着那三根毒针:“如此说来是凡人所为。”
“还无法定论,我现在要赶紧去配置迷香,只有将整个栗安城的瘟疫人迷晕,我才能一一替他们拔针。”梦弥子转身向后方的药房走去,影玄也跟了过去。
“为何说无法定论?”影玄来到药房,环顾周围奇形怪状的药材,没有任何想法,他不懂这些东西。
梦弥子道:“如若真的只是凡人所为,便无法解释栗安城医馆外的结界,想要真正把这件事弄清楚,还得知道毒针上究竟是何种毒。”
“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我习惯被人小瞧,谁让我既不会术法,真身还是只普通的小白兔。”梦弥子一边挑选调制迷香的药草,一边问道:“调制迷香,分析出毒药药性,还需一个时辰左右,现在君武也已醒来,你不会还要候在医馆?不去向你师父复命?”
影玄勾嘴一笑:“无需复命,师父自己会用水镜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梦弥子将手中的药草包扔给影玄:“那行,你去帮我把这些药草都捣烂,之后放入香炉中。落落还在栗安,我心里不踏实,要尽快解开针上之毒。”
影玄接过药草,自觉的捣起药来。
梦弥子倒了几碗清水,分别加入不同种的草药,依次将毒针轻轻点过,又在白布上反复擦拭。表象的毒性还算好解,加之一些相克物便可。
最后一碗水中显现出一滴红色的血液,梦弥子尝试用无毒的银针去触碰,它却像是活物一般躲闪,梦弥子心疑:奇怪,这是什么东西?曾今的医书上没有记载。
既然用银针无法触碰……梦弥子心生一念,翻箱倒柜在药房找着什么。好一会儿,他在个偏僻的小箱中找到了一面透亮的镜子。梦弥子拿起镜子,透过镜子去看那滴鲜血。
红色的身子放大之后竟然长着密密麻麻的小脚,两只细小的眼睛下面有一张如吸盘般的嘴!
哐当。
梦弥子吓得慌忙扔掉手中镜子。
她错了,不是毒,是蛊!那个幼童根本没有被救,蛊毒一旦入体,只有下蛊之人才能解,究竟是谁这么恶毒,竟要给全城人下蛊。不对……梦弥子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是她遗漏了哪里?
影玄在此刻冲了进来,打断梦弥子的思考,他端着香炉:“迷香做好了。”
“只有迷香没用,我错了,那些人不是中毒,是中蛊。”梦弥子言语之中充满了失落。
“意思是我白忙活一场,究竟是怎么回事?”影玄将将说完,屋子前方便传来呼喊声。
“快!快抓住君武!”半躺在地上的是个老仙医,他被君武击了一掌,惊呼着:“邪魔,是邪魔!”
梦弥子和影玄一对视,旋即追上去,前方的君武御剑直上,直冲君族所在万宰峰,他的速度极快,但凡见到一个君族弟子便伸出双手,抓上他们的身子。
君武的双手布满黑色经络,之前受伤的部位不断有游动的血滴爬来爬去,他像是疯了般去抓伤他人,而那些毫无防备的弟子,被抓伤后个个痛苦不堪,面具狰狞。
“快快抓住君武!”胤澄慌乱中拔出佩剑。
然而君武视胤澄为肉靶子,翻身跃起直冲向他,幸亏影玄跟在后头落地,用玄铁剑替胤澄抗住一击。
君武发出声愤怒的嘶吼,便转身去攻击其他弟子。影玄再次跃到君武面前,可君武却视他为无物,直接绕过影玄攻击他身后的弟子。
时值万宰峰弟子晨修,影玄一个人根本护不住那么多弟子。
梦弥子在后方看的真切,丧失心智之后的君武就同那些瘟疫人一般,根本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此蛊到了他身上比凡人身上反应强烈的多,现在怕是只有上尊出面才能制止他。
君武没有攻击影玄,他的目标只有君族弟子。梦弥子突然意识到,这蛊可能根本就是为了君族准备。此种猜测太过疯狂,可蛊术向来都是冲着一个目标而去,栗安城中也有仙法结界,君族定和栗安脱不了干系。
越来越多的弟子被君武袭击到底,眼看局面愈发混乱,蓦地,罡风阵起,金色巨剑快速掠过,直挺挺落到君武面前。君武在看到巨剑的一瞬间,双目通红,飞奔着冲向后方的君掌世。
君武蓄力抬手,尖锐的手抓全力击向君掌世,君掌世微一侧身,顺势抬起手掌,愣是凭空接住这一掌。
金色的强光凭空亮起,君武倒飞而起,狠狠落地后一瞬间没能爬起来,身旁的弟子们找准时机,赶紧用几十把佩剑围出一个牢笼,将君武困在里面。
“师父,君武已经困住,可还有那么多弟子……”胤澄跪在君掌世面前,面色沉痛。
君掌世的面色已经非常难看,他想尽法子想把事情压下去,却变成现下这个模样,很快整个仙界都会看他的笑话!
“先把他们抬到后院关起来,蛊毒随时会发作。”君掌世将事情吩咐下去,随后郑重走到梦弥子面前,眉头紧锁打量着她:“哼,黄毛丫头。”
虽然被说成黄毛丫头令梦弥子很不舒服,她还是识趣地恭敬作揖:“尊首,此蛊是冲着君族而来,我大致能猜到下此蛊之人身在何处,尊首能否请派一些其他族的弟子帮我。”
君掌世怒道:“我的事还无需他族弟子出手,还有你影玄,回去告诉陈勾,手别伸得太长。本尊亲自去趟栗安,梦弥子,你也随行。”
“是。”梦弥子应声踏上佩剑。
正当君掌世惊叹梦弥子所用佩剑竟然是无光剑之时,影玄亦踏起御剑;“师父的事我管不了,我只是奉师命办事,事情未解决之前,我不会离开梦弥子,我要确保她和君落落都活着。”
“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教出什么样的徒弟!”君掌世瞬间气不打一处,加快了御剑的速度。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一行人又回到栗安。
城中黄尘蔽目,梦弥子几乎是凭着记忆寻到医馆所在之处。医馆外头的结界依旧在,梦弥子对身后君掌世道:“就是这里,可是医馆外有结界,我进不去。”
话音落,君掌世略微一振袖便将结界去掉。
“我去,这么厉害。”梦弥子轻声感慨,跟在君掌世身后走入医馆,影玄亦跟在旁边。
与其说是医馆,此处已败落得像个废置之地,白色的纱幔从医馆三楼悬挂而下,三步障目,伴着若有似无的歌声,令人心中瘆的慌。
梦弥子尽量跟在君掌世身后,让影玄也保持在视野范围。
君掌世一边用佩剑掀起白布向前走,一边环顾四周,似是找着什么人一般,发问道:“我知道你在这,出来。”
荧荧闻客来
声声道戚戚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音嗓变得幽怨怪戾,在白色纱幔间歌唱着,哀怨着。忽而身周的烛火全全熄灭,君掌世旋即用术法变出一把提灯,地上扯长的身影旁分明多了个更纤细的魅影,她慢慢勾起红唇:“掌世,你终于肯来见我。”
君掌世一把抓住眼前女子的手腕,将她提到面前,狠狠道:“音婉,你到底想怎么样!把蛊毒解了,你我之间恩怨一笔勾销。”
“哈哈哈哈哈……”音婉突然笑出声,她真的是好久没听到如此好笑的笑话。
“你个疯子!”君掌世略一甩手,将音婉扔到地上。
可音婉依旧在笑,她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捂着肚子,怎么都停不下来。
君掌世愈发愤怒:“闹够了没有!”
“够了没有?”音婉的神色怪异的很,像是在笑,却皱着眉头,眼角更是含着泪水:“你想让我解开你弟子们的蛊毒,可以啊,除非你杀了我,只有我身上的血才能解开此蛊。”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君掌世抬起手中金色巨剑,横到音婉面前。
音婉轻轻闭上眼,一滴泪水顺着她好看的脸蛋滑落,她心中暗叹着:杀我区区一个凡人,你又何必动用仙界佩剑。
君掌世运气,欲亲手结束了眼前这场噩梦。
“爹——不要——”
一阵凄厉的呼喊,君洛洛从后方冲了出来,将音婉推倒在地,面上尽全是泪水。
“落落……你果真在这里,怎么会是你……”梦弥子惊愕,她想冲上前生怕君掌世出手伤害君洛洛,却被影玄拦住。
君掌世微微一颤:“……你喊我什么?”
“爹!”君洛洛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怀抱上音婉,用一种极其卑微口吻恳求着:“求求你,不要杀娘。”
“我没有她这样的贱妇,更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君掌世手中依旧握着佩剑,只是较之前微微落下了一些:“你们给我滚,否则我保不了下一刻就换了念头。”
音婉挣脱出君洛洛的束缚,从地上趔趄爬起来:“去哪?这世间早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苟且偷生,遭世人唾弃才把落落抚养长大。我只是个凡人,我只是个医女,我不是仙人,我活这么多年,你当真觉得是我想活着嘛!”
她一步步靠近君掌世:“我知道,我对于你来说是个耻辱,可落落何其无辜,你为何一直不肯认她……”
“你们完全可以在凡界好好生活,偏要几次三番找过来。”君掌世被音婉逼着倒退一步。
音婉轻轻仰头,抑制眼泪的流下,悲戚道:“看来你还是不会懂,也是,你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又怎么可能知道此中疾苦。怪就怪我,当年对你动了心,生了情。君掌世,这辈子,是我音婉欠你的。”
“解了众弟子身上的蛊,我答应你,将你和落落安排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从此以后过安稳日子。”君掌世觉得,这是他所能退让的最大限度了。
“来不及了。”音婉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把小刀,轻轻划开自己的手腕,瞬时有鲜血流出,可那些血的颜色,异常浓黑。
梦弥子身为医女,顿感悲痛,以手捂着了嘴鼻,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叹息之声:眼前的音婉,积劳已久,身患绝症,命不久矣。
音婉看着手腕上的血滴滴落下,嗓音荒凉:“做这蛊毒之前,我是想过用这个法子逼你认落落这个女儿。可真当我开始着手研制,我却发现自己已身患绝症,我的血已经没有足够的活性入蛊。或许是天意吧,我用了落落的血入蛊,只有她的血才能解开此蛊,而那些被落落的血救活的弟子,今后就得和落落共存亡。只要落落出事,你半个君族的弟子都得给她陪葬!”
“你……”君掌世终于感到了恐惧。
谁料音婉突然跪了下来,对着君掌世恭敬磕头,随后跪直了脊背,坚定道:“我活不久了,就算拼尽最后一口力气,也想求你留下落落。我不求她将来能够名正言顺、飞黄腾达,只求从今往后,你能护她周全,让她平平安安活着。”
巨大而恐怖的空虚包裹着音婉的心,像是怕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终于泣出了血红。
“娘!”君洛洛将音婉搀扶到怀里,分明感受到生命在双手之间疯狂流逝。
“……好,我答应你。”君掌世一瞬间,心中空荡荡的。
音婉强撑着身子,轻轻作揖:“音婉,谢过尊首。”
“娘,我扶你回去休息。”君洛洛手脚慌乱,生怕任何一个不当的动作便会伤及已经遍体鳞伤的音婉。
看着两个人趔趔趄趄进到房中,君掌世深呼出口气,他背对着梦弥子,良久之后,淡淡道:“梦弥子,音婉现在的状态没办法用血去研制解开蛊毒的药,你也是医女,你去帮帮她。”
他这么一句,让梦弥子咬紧牙齿,她愤恨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所以才让我跟过来。”
君掌世怔怔道:“天下苍生和一己私欲,终归是要做出抉择。”
梦弥子不愿再和君掌世那个伪君子言谈,便向屋内走去,她此刻心里清楚明白,君掌世根本不配做尊首,一个连凡人妻子都不愿承认的人,还在这里谈什么天下苍生,他根本就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推门而入,屋内燃着烛火,四壁都是灰尘,想来是很长一段时间无人打扫。音婉躺在简陋的床榻上,君洛洛守在一旁。
梦弥子缓缓走到她们二人身旁,实在无法说出口让君洛洛把血给她。
“你就是落落说的梦弥子姑娘,还是白泽灵池的医女。真是没想到,如今会在这般境地看到你。”音婉的呼吸很轻,嘴角边的血虽已被擦去,还残留着血印子,她淡淡一笑:“梦弥子姑娘,我能否拜托你一件事。”
“您请说。”梦弥子缓缓坐到君洛洛对面的床榻边上。
音婉道:“我心中有数,活不了多久了,落落这孩子体内有一半是凡人的血,今后修为定及不上你,她生性莽撞,又常常惹事生非,你可否答应我,从今往后把她当成亲姐妹,凡是多提点提点她,陪着她,一起好好活下去。”
“娘,你不会有事!弥子也是非常厉害的医女,她一定能医治好你。”君洛洛将音婉的手捧在手心,卑微哀求。
“难道你娘的医术就不厉害么……”音婉轻轻叹气:“你娘的医术,甚至能医好九重仙山的仙医们都束手无策的重病。可惜这一身本领,终究还是换来如此悲凉的一生。梦姑娘,我告诉你如何解开此蛊,所需药材我早已备好,你再取落落身上些许血,调制的步骤都写在纸上。”
梦弥子环顾屋子,桌上的竹篓里确实放着药草:“其实你根本没有想害人,是不是?”
音婉点点头,身为一个医女,她又怎可能去害人,她缓缓道:“我对不起栗安城,对不起栗安城的百姓,让他们无故替我受难,他们身上的伤,我会用我生命的最后几天去医治。还有那些城外的曝尸,其实早就死了,我只是给他们身上下了蛊毒,制造假象罢了,我会用行医赚到的银子,让他们好好入土为安。”
君洛洛愈发难受,哽咽道:“娘,你何必如此,我都已经去了九重仙山,我自己会想法子让君掌世认我这个女儿。”
音婉却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她太了解君掌世的为人,她的一辈子都在忍让,可忍让并不会让他回心转意,只有主动逼迫,让他觉得害怕,让他有把柄落在她的手上,他才会认这个女儿。一个被权利熏心之人,只要在利益被动摇的时候,才会拉下脸面认错。
“娘,你好好休息,我让弥子把解药先制好,打发走君掌世再说。”君洛洛替音婉盖上被子,便用小刀在自己掌心划了道口子。
梦弥子将竹楼里的药材依次放入药杵,以君洛洛的血为中和物,小心翼翼研磨。
君洛洛依靠在床榻旁,这几日的奔波,也让她极为疲惫,她看着梦弥子有条不紊调制解药,缓缓道:“弥子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来九重仙山的真正目的。”
梦弥子笑笑,缓和气氛道:“没事,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卷入其中,其实你大可以告诉我,你看如今对我的影响也不大,顶多是外头那位尊首以后不会给我好脸色。”
“我来九重仙山的目的其实和你一样,都是为了找人,如今我找到爹爹,他应该也是肯认我了。你呢?你怎么样?”
“我……”梦弥子顿了顿手中动作:“我还没找到。其实我挺羡慕你,有个这么好的娘护着你,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爹娘扔在白泽灵池,现在连他们的模样都记不清楚。”
君洛洛没想到梦弥子的身世竟然比她还惨,忙问道:“那你要如何找到他们?”
梦弥子回忆着:“一百岁之前,我都和爹娘生活在月宫,仙界最高的地方。娘带我到白泽灵池那日,她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活下去。所以我想,他们当年应该是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情,才不得不把我扔在连鬼怪都不敢去的雪荒。”
其实梦弥子心底常常会害怕,随着她一天天长大,再去回忆当年的细节,她似乎能猜到那件棘手的事应是灭顶之灾,她的爹娘,或许早已不在世上。可她不能就这样放弃,她一定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爹娘,究竟还在不在世上。
“可如今的月宫谁都去不了,九重仙山已经将去月宫的天径封了。”君洛洛说到此,恍然大悟:“所以你要来九重仙山!”
梦弥子点点头,她来九重仙山,其一是为了找爹娘,其二便是晨曦。
音婉不知何时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咳嗽了声道:“梦姑娘,世上没有娘亲是不疼孩子的,想必你母亲当年定是有很多不得已,才狠心将你抛下。”
“娘,你怎么坐起来了。”君洛洛转身扶着音婉。
“娘没事。”音婉目光远眺,陷入回忆之中:“我就是忽然想同你讲讲,你还不知道的一些事。我怕这些事,我再不说出来,就永远不会有人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