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秘境也是一处海岛,山虽不高,绵延甚广,而此地的物产更是令人眼花缭乱、恍然如梦。就说宋茗之所以从高处摔下、未能被人拉住却毫发无伤,便是因为她正好落在此山的棉花田里,而这里的棉花非同一般,个个如马车顶棚那么大,人压在上面,像是睡在床上。
“她可算是找到了睡觉的好地方。”芳洲何子友小声调侃,从大朵的棉花里扯下一团,垫在地上坐下,被阳光晒透的棉花又暖又软,疲惫不已的他很快也打起瞌睡来。
于是,诸人原地休息,鹿鹤仙人与徒弟们放出灵物,四下探查此处的情形。
宋茗睡得昏沉,从噩梦中惊醒,身上冷汗涔涔,若不是伍三秀的小脑袋晃到眼前来,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毕竟身下柔软的触感不像人间有的。
“师父,我扶你坐起来。”
宋茗这一觉睡得久也睡得累,身上乏,起来之后仍觉得头昏。从棉花上下来,她扶着伍三秀,一边走动着清醒自己一边问:“这是哪儿啊?”
伍三秀答:“此地叫做宝华山,山上没碰见人,但处处是珍宝,旁边还有各式各样对应的铭文,我们看着就像逛街一样,花了眼了!”
“是吗?原来这里就是宝华山啊……”宋茗这样嘀咕着,二人走到了棉花地旁立着的木板边,只见上面写着:
励民田,感农事之辛劳,还勤者以丰收。
“同辉君的灵鹿丈量过了,这里半座山都是沃土良田,长出来的都是这么大的棉花、麦穗和瓜果。只是不见有人收割采摘。”
“那个又是什么?”宋茗先是看见了绵延的台阶,又瞧见两边挂着灯又不像灯的矮树,闪着橘红色的光芒。
伍三秀跳着过去,各摘下一个来,捧给师父看:“左边这一溜是‘灯柿’,右边这一溜是‘灯橘’。”
“哦……还真像,”宋茗放到鼻子下面闻一闻,香气与柿子和橘子无异,她笑问:“能吃吗?”
“芳洲的何公子胆子大,尝了一个橘子,又酸又苦,就没人愿意尝这个柿子了。”
两人已经走在了台阶上。宋茗抬头仰望,只见长阶绵延,直通山顶的宫殿式的所在,那里灯火通明,灿若星辰云霞。
“他们都上去了?”
“对,他们早早就醒了,觉得这宝华山有趣,坐不住。夜色刚上来的时候,那上面的宫殿自己亮了灯,想是有人,他们便去拜会,求问出路了。”
“去了多久了?”
“得有半个时辰了。那会儿天还没这么黑。”
宋茗立住,打量着上面那处壁画似的地方,“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么他们走上去累困了,倒头就睡,要么他们就是死了。”
“啊?不会吧?”伍三秀惊骇不已,也止住了脚步。
宋茗轻笑,继续往前走,“怎么?这地方长得像是梦境一般,就觉得肯定是美梦而不是噩梦了?走吧,不管怎么样,都得去看看。”
进了宫殿,见到鹿鹤仙人等,他们自然没有死。但很奇怪,偌大的宫殿空无一人,更奇怪的是,里面布满奇珍异宝,却如阶下的励民田一般,被打理的整洁。
刘玉与胡思凡迎面走来,宋茗伸了个懒腰。
“青仪君这一觉睡得好啊?”刘玉递上水壶,“山泉水,解解渴吧。我们都喝过了。”
“这里什么情况啊?我身上一点灵力也使不出来,这么多级台阶,只能一级一级走上来,给我累的,又困了。”
胡思凡道:“我们与师父探查过了,此地虽然异样,但于我们无害。这里居高临下,望见一条出海的路,那边还有几艘大船,只是如今天色已晚,黑暗中难防凶险,只能借住在此了。”
“行吧。你们来了这么久,给我介绍介绍,这大殿里面都是什么宝器珍玩啊?”
“嗯……”胡思凡蹙眉,“杂七杂八,什么都有,不知道从何说起。你自己边转边看吧。哦,有一件倒是一定要看的,那边屏风后面摆着几件华服,有一件明黄色的,腰间那条玉带着实惊艳。”
时辰还早,宋茗随着众人边走边看,行至大殿的角落,这里摆着样式不一的灯盏,各有功用,其中有一盏灯,一手就能拿起来,样式宛若含苞待放的银莲,在这大殿上并不出挑,台座上刻着文字:
如意灯,端正则经年不旧,倒放则灯毁花落;有十人者,无血缘之亲,合围此灯,灵力相催,便可存人记忆,剔除十分牵挂,保全十成功力。救人功高,难免伤身,凡人退避,侠者三思,非急莫用,非强莫用。
看过一圈,夜色浓重,诸人各自休憩,却辗转难眠,互相闲聊,殿上声音细碎,宋茗莫名生出烦躁来,翻个身,见鹿泊舟站在殿外,便凑了过去。
“鹤仙人也睡不着?”宋茗自觉这话问的恰当,脸上挂着笑,与他并排站在扶栏前。不想鹿泊舟只是转过头来默默盯了她一会儿,她就觉得不自在起来,摸摸脖子、拍拍栏杆,换了一个问题:“额嗯,你说,这里处处是非凡的气象,不会就是仙界吧?不是说,此地了无人烟吗?”
“嗯?”鹿泊舟把脸转过去,看着月色下的宝华山,没再让宋茗觉得不舒服,没怎么停顿,很快搭上这个话头,“听你的意思,你觉得非凡之地、无人之处就是仙界?”
宋茗想想,自己并不尽然是这个意思,反问:“鹤仙人已是仙人的境界,可曾到过仙界?”
“没有。书上说,‘仙界在尽头’,化鹤之后,我曾一直向着东南西北飞,以为会飞到天地的尽头,想不到只是飞回青头峰而已。”
宋茗微微拧眉,笑言:“不会这世界上就没有神仙、没有仙界吧?不对!那我们身上修炼而得的仙力又是怎么回事?”
晚风吹乱了鹿泊舟的鬓发,他将发丝捋顺,说:“可能,每个人物修炼所得都不一样,各有各的名头加以区分。我们只是比别人在某处强一些。比如,能飞。”鹿泊舟顺下一根白发,托着举到风里,任其飘去。
那根白发从宋茗眼前飞过,她问:“您不相信有神仙?”
鹿泊舟轻轻摇头,答:“没有啊。我只是说‘可能’,并未说‘没有’。”
“平生所见,至上也是仙人,‘仙人’‘仙人’,好像还是人啊……我、我有些糊涂了。”宋茗扶着自己仍有些昏沉的脑袋。其实她身上很轻松,连心跳都很轻盈。或许是因为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曾经的师父并肩聊天,当然,她更未曾想过,他们会聊这世界上有没有神仙和仙界。
思索片刻,鹿泊舟认真地说:“我倒是不在意是否有神仙,是否会登上仙界。人生短长,无人难料。无论状态如何,当一心向好,与世辞别之时,是人、是仙人、是神仙,都无所谓。说话行事,都是应该。彼时之事,乃至身后之事,多想无益,费人思量。”
“也是。”风吹着宋茗的眼睛,生涩的发痛,宋茗揉弄着说:“风大了。要不鹤仙人自便,我去睡了?”
二人回到大殿中。宝华山不冷不热,没一会儿,除了值守的人,余下的一个接一个坠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