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尚有星辰的时候,众人便起行往宝华山下走,一路上又是各式各样的奇花奇草、珍玩珍宝,走走停停的,队伍便松散了。青头峰一行最先到达海岸,仰着头环视仙船。
胡思凡道:“这仙船看着有些眼熟啊。”
同辉君元明从远处回来,禀报鹿鹤仙人:“粗看一遍,岸边船与船之间,有几个空处,泥坑虽然经潮水冲刷,形状模糊,但能看出来此前停着船。”
鹿泊舟锁眉思忖,道:“此前那几艘仙船怕是从这里走的。你们去船上探查一番,待他们尽数赶到,我们便登船启航。”
仙船体胖如小山,诸人又使不出灵力,如何驱船前行呢?只见日升涨潮,海水渐渐地把船底包住,随风轻轻一带,船便微微动起来。
察觉到这一细节,逍遥君顾人先急忙对清点人数的胡思凡说:“还差几个?这情形瞬息万变,要么我们先行登船要么就得速速想个法子先把这船身制住。”
“还差……”胡思凡正说着,娄世炎和木兰坠露一女弟子各从左右两支山路上下来,一个跑着,一个趔趄着,一个满头大汗,一个满脸是血。两人在岔路口碰见,娄世炎高声叫道:“啊呀,姑娘你怎么受伤了?”
宋茗赶忙上前扶住女弟子,一边察看伤情一边说:“仙船就要离岸,先上去再说!”
众人刚登上甲板,仙船就像是被人蹬了一脚似的,迅速离了岸。而好不容易站稳,他们却感知到这仙船竟然是斜着往上飞的,忙各自抓稳,互相问着对方也不知道答案的话:“这是要去哪儿?”“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这是上了仙船还是贼船?”
很快,仙船飞至云层之上,缓缓转正,抚着云浪向前行驶,若不是两边的景象变化,这船上稳当的宛若锚定。
“哈哈哈,真有神仙吗?”娄世炎擦着脸上的汗珠,布满血丝的眼珠要从乌黑的眼眶里顶出来,半笑半咳地说:“如果没有神仙,这两日的事情都能写成书了!”
惊魂甫定,宋茗急忙察看怀里的女弟子,只见她瞳孔散大、嘴唇开合,很快就闭眼断气了。
许久,伍三秀才敢对一直呆坐在原地的人说:“师父?”
刘玉上前,轻轻拉开宋茗的手,把女弟子的尸身平放在地上。不远处的元明也走过来跪下,拿出随身的医药包检查着女弟子头上的伤情。
“可能,船飞起来,我抱她的时候,手劲儿太重了。”宋茗神情恍惚,沾着血污的手悬在半空中。
“与你无关。”元明脱下白色的外衣盖住尸身,起身对站在一边的鹿鹤仙人道:“她应是后脑遭钝物击打后前额磕在了石头等硬物上,前额出血多,但致命伤在后面,头骨开裂,失血过多而死。”
鹿泊舟点点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元明身后瘫坐在那里的宋茗,道:“你去请山梦的苏姑娘和肃州的秦姑娘为她收敛尸身吧。”
元明领命,与刘玉抬着那女弟子离去。胡思凡与之擦身而过,回禀鹿泊舟:“师父,各派人等都安排妥当,人先已在咱们的住处候着了。时间仓促,还未来得及安排值守,就先由我来吧。”
“好,机敏点,多加小心。”
鹿泊舟离开,胡思凡才走到宋茗跟前,只见她靠着船上的桅杆,两只手耷拉在身侧,掌心的、胸前的血污在风中已有些风干,不哭不吵,也不知在想什么。胡思凡抬手,穿过她细碎的额发,按在额头上,微微用力,让宋茗不由得抬起头来,失神的双眼渐渐有了焦点,定定地看着他。
“你干嘛?”
胡思凡没回答她,收回手,吩咐着:“小伍,你师父身上发凉,带她去船尾那间屋子去。”
“船尾?”伍三秀一边把宋茗拉起来一边问:“船尾就一间屋子吧?”
“对,门边挂着‘汤泉’的牌子,里面有木桶热水,甚至连新衣裳都有。懂了吧?”
“懂!懂!”
胡思凡目送这对师徒慢慢地向船尾走,又嘱咐道:“出来之后去二楼写着‘梅花’的那间。”
“知道了。”伍三秀边说边回头,笑意挂在嘴角。
说来也蹊跷,众人集结前往海岛诛杀魔道时,坐卧顶多分个男女有别,都是挤在一个屋檐下。没想到眼下从宝华山回程,除了青头峰那几位,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分开住,可能是这能容百人的仙船房间众多,诸人觉得无需挤着委屈自己吧?
值守轮换,又见星月,随着刘玉换岗回来,青头峰这班人再次聚齐,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把不大的“梅花”房间都要塞满了。
胡思凡道:“高居云上,也不知会发生何事,隔门隔扇不便照应。夜里怕是要委屈一下了。这屋子里有两张床,师父与元明占大,宋茗占小。余下的人打地铺,可有疑议?”
“师父没意见,我便没意见。”顾人先扽着衣袖上的褶子。
“舟车劳顿,就不折腾了。”鹿鹤仙人问刘玉:“外面的情况如何?”
“各屋从大师兄那里把粥菜领回去之后,就没再从屋子里出来过,也没见安睡,都亮着灯呢。”
“哼,各怀心事,瞧他们走路时的体态,多多少少都带了些东西走吧,没规没矩、没脸没皮。”顾人先这么说着,拿眼尾瞟娄世炎虚盖在肚子上的手。
刘玉替人红了脸,急道:“这么大的仙船都跟着我们走了,其他的,爱美贪玩,人之常情,拿了也就拿了,不想拿不愿拿就不拿。那山上的东西我们也都见过,没一件杀人害人的武器,师哥少计较些吧。”
娄世炎开口问宋茗:“我记得,这宝华山上有移除这乌云契的法子,青仪君可还记得?找到了吗?”
宋茗被热水暖身、热粥暖胃,这会儿脸上有了粉红的生气,轻笑着答道:“一听到此地叫‘宝华山’我便记起来了。只是我现在还得仗着这乌云契,暂且先不管了,有缘我再来这一趟。”
“我见你晚来一会儿,真没找到?”顾人先有些不信。
“真没有。”宋茗拍了拍挎包,“我是寻了一个地方留下了瞬移符,以便以后想把这乌云契好好摘出去的时候来这里‘取经问道’~”
思之有理,顾人先不吭声了。
众人又坐着聊了一阵,困意袭来,“梅花”房的灯一一吹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