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鹤仙人凭空一句,惊得在山门外守着的伍三秀使劲向远处的青仪君招手。只可惜,余音未落,鹿泊舟就已经现身,从他们身后追来。伍三秀失声惊呼。
你追我赶,宋茗和安乐到底是在鹿泊舟眼皮子底下出了山门。成百上千的流鬼们也因为乌云契的自救讯号,集结在此,忽的冒出来,护住宋茗两个,对着鹿泊舟露出青面獠牙。一时间,鬼的呜鸣、人的喘息,在山门前交响。
宋茗气息未稳,仍向着鹿泊舟深深行礼,轻声道:“赖皮恶女,趁人之危,只为保住一双性命,望仙人疼惜。吾在此立誓,拼此一命,绝不让鬼主安乐再度为祸人间,若有违此言,三魂离散、七魄分身,不得安生好死。夜深露重,还望仙人顾及仙身,好生调息,与山同寿。恶女不过半仙,又有妖鬼之气侵身,自有取命之时。”直到鹿泊舟由胡思凡扶着,转身离去,宋茗才直起身子。
伍三秀裹在森然鬼气之间,直打寒战,见遥望着鹿泊舟的宋茗叹了一口气,才开口问:“现在……怎么办?”
宋茗揉着眼角,四处看看,一手将伍三秀拉到身边,一手拽着安乐的衣袖,道:“这里地方太小,来,随我来。”领着众人来到长着柿子树的悬崖边,席地而坐,她先摸了摸自己的鞋尖,再说:“安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仰头望着星辰,安乐笑言:“我跟着你呗,不是说‘拼此一命’,决不让我为祸人间吗?”
“行,腿力如何啊?我难在一个地方待三日以上,须得夙夜奔波。”
“那我回西街?”
“也行,平川距此遥遥千里,若是鹿鹤仙人来袭,你还能有个喘息的时间。”
耷拉着嘴角,安乐低头问她:“青仪君到底打算如何安排我?有话快说吧。”
“刘郡外,老姑家,有一样东西,想让你帮忙守着。”
“什么东西?”
“你到了就知道了。”
“好吧。”安乐望了望天边,仍旧黑着,还未见明,“那我现在就出发。”
“先别急。”安乐回头,宋茗接着道:“这帮子流鬼们你也带上,万一有个事,你也有个下手。”这么说着,手一挥,流鬼们化作一缕黑风,凝在她的手心,成了一圆黒珠。
虽然说着“我法力还封着呢,如何管得了这么多?”安乐还是将那黒珠拿了过来,在手里摩挲着。
宋茗笑了两声,道:“等你见了让你守着的东西,好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当然,只要你答应担了这件差事,我就在你身上封了印,但凡你歪了心思,就会有钻心之痛。”
“我要是一直不答应,你打算拿我如何?”
眨巴一下眼睛,宋茗微笑,“傻孩子,你拿起这珠子的那一刻,封印就在身上了。”她握住安乐的手腕,翻转过来,他便看见手腕正中有一个蝴蝶式的红斑。
安乐骂了一声,啐道:“果然是师徒……”
送走满腹怨气、无可奈何的安乐,宋茗吩咐伍三秀拾一堆木柴来,指尖一点,生起火来。
伍三秀看着缩在树下的人,道:“青仪君觉得冷?”
“嗯。”
“要不然下山去吧,含香镇上不少客栈还开着门呢。或者,回南司楼去?”
“不用,你要觉得热,可以离远一点歇着。”
含香镇上,这会儿确实有不少客栈还开着门,有一家便是喜云楼,两桌食客还在那里边喝边聊,其中一桌三个人,分别是路因循、苏萍逢和翠果。
“你这规划的甚好,游山玩水,吃香喝辣。我现在纳罕不已,此次出来的目的,不是来寻青仪君吗?既然见到了,不往回走怎么还越走越远呢?”苏萍逢气笑了。
路因循傻乐,“我和翠果难得出远门,不玩个痛快,着实不划算。”
“唉,还好师父早就猜到了。明日待我把银票兑了,再往北走。”
“那是自然,无银不爽嘛~”见苏萍逢满脸鄙夷,路因循笑着,补上一句:“银钱的银。”
翠果打开轮椅下挂着的鸽子笼,“那我给家里送信去。”抱着鸽子走到喜云楼外,只见老板娘喜云正指挥着两个小二将门口的红灯笼换成白色的。放飞信鸽,她问:“这是为何?”
喜云叹道:“浮都来信,圣人驾崩了。”
第二日,宋茗带着伍三秀,跟在胡思凡身边下山来,含香镇上已是处处挂白了。
“看来,民间的消息,也不比青头峰慢啊。”宋茗啧啧称叹。
胡思凡点点头,问她:“饿不饿?我没想到小伍饭量大,带的饼不够吃。”
“有点,不过小孩子长身体嘛,情有可原。咱们在前面买两个糯米团吧。”
糯米团外酥里内,带着豆沙夹心,宋茗吃着香甜,开口也带着甜丝丝的话音:“我们这是往浮都去?”
“是,浮都的密信前一天才送到师父手里,圣人的丧信就跟着送来了。这里面怕是……”恰在此时,含香镇鸣钟,百姓驻足,有哀戚者,亦有略停停,就各干各事者。
钟声止,胡思凡边走边说:“在去浮都前,我们先去一趟芳洲。”
“去那里做什么?”
“芳洲余留的弟子在如睛湖畔买下了几处院子和田地,打算重振帮派,给各家都送了请柬。师父不喜赴宴,让我代表青头峰到场庆贺。”
微微蹙眉,宋茗问:“仙人不知道玉子陈与小灵宫结怨吗?这种事在江湖传得快,哪家还敢在这个当口去芳洲啊。”
“师父正是料到这一层,才要我一定前去。到底是君子门派,命途多舛,实属不易。原先我们立派时,他们的门主也是亲自前来道贺。既然递来请柬,依照礼数,就应该赴约。当然,师父吩咐过了,我们去,只为庆贺,不管旁事。”
“嗬,仙人病糊涂了吧,全峰上下,属你最爱管闲事哎。”宋茗哭笑不得。
胡思凡嘿嘿笑了两声,点头道:“师父可没病糊涂。他算准你会跟着我,除了祝九歌,我还有帮忙兜底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