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南国初冬的清晨,虽不至于天寒地冻却也草木摇落,瑟瑟的风带来凉意。
今天是该我启程的日子。
上南王后一大早就在宫门等候。看到我一身单薄素衣乘马车出来,她双目盈盈,“夫人,不对,尹珏。你莫怪我向君上说了实话,毕竟我是上南王后,国体大事不敢隐瞒,也请多担待。玄鸟祠虽是王家寺院,毕竟不是王宫,你要有不满意的地方,随时差人回来跟我说就行。”她紧握我的手,满心满眼都是不舍。“祠中巫祝我已提前打点,她们不会为难你。”直至此刻,眼中关怀依旧一分不少,甚至还有些忧伤,“哎,我到底还是太细碎了些,到底也就是想跟夫人说一句,千万保重自己。”
如果不是昨晚的遭遇,我甚至不会怀疑她的诚意。此刻我很是有点佩服她,已然胜利还如此沉得住气。我抽回自己被握得发紫的手,面无表情。“感念王后的惦念,尹珏定会为日日为王后祈福,愿王后长乐安康。”她沉得住气,我自然也不会慌张。今后定会相见,何必急于一时。
咯吱咯吱的马车声带着我渐行渐远,我仿佛还听到了——“可怜了美玉埋深山,尹楚我会尽心营救的……”然后是一串若有若无不辨善恶的笑声。
京畿玄鸟祠,京畿杏园的西南方,与火神宫东西相望,都是上南国所建王家祠宫。祠中有千年银杏一株,传闻是上南开国先王熊翊的王后亲手植下。种下时祈祷上南如同银杏,千年不倒。也因此,历代上南王后每年都要到此祭拜,为国祈运的同时缅怀当年贤后。
这里,是我暂时的居所。我还什么灵力都没有,尹楚还不知生死。不回上南王宫这一切都无从下手。
祠中巫祝早已得了上南王明令,前任护玉夫人要前来为国祈福静修。因为名义上是代表国家,所以接待礼节是不能没有的。也就如此,才在路上我就看到了站在在通往玄鸟祠的108级台阶的第一级下等待的一众巫女。
我缓下马车。
“辛苦夫人,要青灯神像常相伴了。”巫祝稳重大方。但遭遇这么多,早已不相信眼中所见,我礼节性地回了一下礼。“为国祈福,尹珏不觉得苦;只是初到祠门,还蒙巫祝不弃。”
巫祝点头微笑,“确是静修模样,上南国会感念夫人的。”
和故事中同我一般遭遇的女主被贬至祠中后被捏来揉去的遭遇不一样,祠中巫女没有给我穿小鞋。安排的是清净居所,古银杏树下久无人居的单间小庵一座;派来一起静修的巫女冰清玉洁,十二三岁单纯模样。古人说相由心生,虽还未深入了解,但至少她没让我厌恶。
一千多年风雨滋养,银杏树早已十人合抱的大小。初冬的银杏满树尽带黄金甲,围着根底方圆五米晕染开金黄的落叶。枝干盘虬卧龙,曲折挣扎伸向高空。小庵就在树下不远的地方,孤零零一间,石灰的屋顶有随意洒落的金灿黄叶,是极简清冷的地方,却也让我无比安心。
简单收拾好住所,早已日下西斜。祠中古水井汲水一桶,洗掉一身风尘。从上南王宫到玄鸟祠的第一天,舟车劳顿,沉沉入眠。
繁星未落,青箬就把我喊醒,青箬是昨天巫祝指派的巫女。“夫人,今日巫祝要为你行入祠仪式,该起来准备了。”
掀开被子,起身,焚香沐浴。穿上青箬早已准备好的葛衣,素发中分,香水点撒,梳直及腰。整个人已然内外洁净,东边的天才泛起鱼肚白。我跪坐蒲团上,翻看青箬准备好的神书,等待入祠仪式的到来。
东方大亮,钟楼的钟声也已响了49下。青箬挽起我,走出小庵,走向神宫。
巫祝早已布好一切,巫女诵读的声音虔诚庄严,一切不容侵犯。我踏步入殿,跪在神像前,闭上眼睛。巫祝拿起剪刀,在头顶剪下青丝一缕,丝线绑好,放在桌上日夜代我奉神像。再把剩余头发绾上头顶,别上紫檀制的簪子一只。
我叩头:“多谢巫祝。”
“你乃青字辈,气质清冷,赐字霜,巫名青霜。”本不喜热闹,青霜青霜,不是天寒极致怎会有青色的霜,这是合玉灵气质的名讳。
“青霜谢过巫祝。”虔诚一跪,抬起头来,巫祝和神像一般,低眉顺目,满眼慈悲。内底一触,心有愧疚。
受戒礼成,便随着一众巫女做了早课。又因是初到祠中,洒扫庭除一类的杂事是避免不了的。但念在为国祈福,巫祝给我安排了讨巧的任务。古银杏来历非凡,又生在祠中,每日的照料——清扫、护理、焚香供奉是不能少的。我既居树下小庵,由我来做也是合情合理。
祠中第一日课业结束回到祠中,在青箬的介绍中我认真观察起我即将供奉的银杏树来。
原来除了让人震撼的外表外,银杏树下还有一圈小龛,小龛中有来此祭奠的历代皇后放入的最能代表自己诚心的贡品。据青箬说,银杏树很灵,贤后的贡品就算时间再久远依旧光洁如新,但那些善妒、恶毒的品行不端的王后,它死后一年不到贡品就会爬满灰尘。我细看一圈,龛中贡品果然新旧各异。贤能如第三代王后,虽已久远,但雪珠依然光彩照人;而善妒如熊莱王后,金凤上却已落满灰尘。
我好奇的是凤姬的供奉。青箬指了指那尖尖的一节告诉我,上南王后在册封的第一天,就剪下自己养护了十八年的指甲,雕成双手合十形状,供奉在了这里。
凤姬不是绝世的虔诚就是绝世的聪明,既非珠玉,何来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