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册?”陆知行问道。
钟渐抿了口茶,在蒸汽氤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你有信心做到吗?”
陆知行皱眉,心想这靖王还真是够谨慎的,虽然落魄,但看人也是细的令人发指,想必这名册定是重要的事情。
但又想到自己此番下山来是来完成任务的,日后想必与百刔府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便答应下了。
钟渐见此人思虑再三仍选择答应,便微笑道:“那我便恭候陆公子的佳音了。”
陆知行见他笑的瘆人,便早早退下,返回百刔府。
一路上他一直都在思考,那只臭鸟与他只说扶植这落魄靖王东山再起,却并没有说该做什么,这一番下来,总让他觉得有诈。
可左思右想仍得不出什么结论,想来还是缺了什么,陆知行便不再想。此刻再回到城东大街上,已是人星零落了。陆知行按原路返回,刚走到中院,一看那坐在石桌旁的人,心下不得冒出一阵冷汗。
难道…有人发现我进竹里馆的事了?陆知行虽然为人轻薄,但也清楚地自己该做什么,便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继续如往常一样吊儿郎当道:“公孙颐?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啊?”
公孙颐脑门上三根黑线,阴沉道:“你这么晚又要去哪儿?”
陆知行一幅害怕的样子:“还不是你今天回来发了一顿大火,吓坏了我,我怕碍你的眼,所以出去走了走。”
公孙颐接道:“那为何要翻墙?”
陆知行奇道:“这么晚了,你们一定都睡了,我若从正门走,必然惊动你们,那样我岂不是太没有道德心了?”
公孙颐冷笑道:“你何时有过?”
陆知行无奈的走近他:“哎哟,公孙大哥,你还在生气哪?别气了,我这次出去,还给你带了点东西。”说罢便拿出了一块兔子形状的玉,底下还串了个金色的小铃铛,模样甚是可爱。
公孙颐道:“别用这种小玩意儿敷衍我。”
陆知行道:“不要?那没办法了,你不要我只能丢了。我可没敷衍你,今天我还找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珠子呢,林弃大哥都夸我了,我可没给你拖后腿。”
公孙颐抬眼看了他,看的陆知行觉得好笑:“那东西真是你找到的?”
陆知行乐道:“不是我还能有谁?别生气啦,都这么晚了,赶紧回屋睡吧,明天还要出巡呢。”话毕便假意将那小玩意儿随意的丢在石桌上,故意摆在了公孙颐的面前。
公孙颐看了看陆知行不羁的背影,再看看桌子上那做工精致的玉,心中那口郁结的气竟奇迹般地有所舒缓。他踌躇半晌,最终还是决定拿起那块玉:“你的主人不要你,我可没有那么无情。”
本已经进屋的陆知行在门缝中见公孙颐已经将那玉佩收入囊中,就安心的阖上了门,心道:还说不喜欢呢,这不挺开心的吗?
次日清晨,鸟啼花开,阳光明媚。
内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待陆知行赶到的时候,他人都已说说笑笑的聚在一起。
陆知行奇怪的问林弃:“林大哥,这一大早的,这么多人,是该做什么?”
林弃回道:“昨日你发现那东西,我们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要排查一下,最近正值花朝节,若此时出了岔子,大家都不好交代。”
陆知行了然道:“原来如此。那我们从今天起就要排查啊。”
林弃笑了笑:“今天起我只是给大家提个醒,让他们在平常的时候都注意点,另外我打算组一部分人成一个小队,到城中各处排查。”
陆知行闻言,心中便有了主意:“我能参与吗?”
林弃奇道:“别人都是挑着轻松安全的活做,怎么你就喜欢做别人不要的差事呢?”
陆知行笑道:“昨天阿初也说了,寄人篱下就得有点觉悟嘛,我如果不挑这些活做让您对我看好一点,下次阿初在要教训我,我也好找个靠山不是。”
林弃哭笑不得:“你们啊。罢了罢了,就算你一个吧。”
见林弃已经答应,陆知行便自觉的去找另一位队友——公孙颐了。
“你离我远点。”公孙颐毫不犹疑地把嫌弃之色摆在脸上。
“别这么绝情嘛,我可看见了,你收了我的玉,那就代表你原谅我了不是?”陆知行笑嘻嘻地凑过来,“况且林弃大哥已经答应我了,我可是你的队友。”
闻言,公孙颐的脸色一下沾上了点粉红:“胡说,你别不要脸了。”
陆知行笑道:“是是是,是我不要脸,所以,阿初哥哥,别推开我啊。”
受不了陆知行一通旖旎至极的鬼话,公孙颐只得撒开丫子走人,可身后的陆知行仍是喋喋不休的追上来,弄的公孙颐尴尬之色更甚:“你闭嘴,别瞎说。”
陆知行打趣道:“好好好,我不说了,那你别不理我,之前还好好的。”
公孙颐翻了个白眼,并没理会他,但也渐渐放慢了快走的脚步。
一旁的林莘诼见二人如此模样,好奇道:“阿初什么时候与这新来的关系如此太好了?”
林弃失笑道:“阿初不过也是小孩子心性,碰上陆知行这样跟膏药似的缠着,面上虽然不明说,实则心里边,还是很开心的。”
林莘诼了然,旋即面色一滞:“大哥,听人说,魏雨竹带涟宁郡主到常州了。”
林弃闻言,面色凝滞道:“我知道。先前阿初在黎崀湖,遇到过他。但愿他来此地,与我百刔府无关。”
林莘诼道:“那大哥大可放心。听闻涟宁郡主与嵩山派交好,此次来访常州,魏雨竹会带她,也是因为嵩山派的消息。”
林弃疑道:“什么消息?”
林莘诼环顾四周,确保四下无人后,才凑上前道:“嵩山派门下弟子,在常州郊外深谷中,失踪了。一番调查之后,他们觉得,是五毒宗干的。”
林弃失色:“五毒宗?唐悛怎么可能在常州?”
林莘诼道:“也不太确定。若是有什么能让魏雨竹在这种形势下到常州的,怕是那早就背叛了嵩山派,被悬赏追杀的,沈白瓷了。”
此时,半坡山一侧,密林深处。
魏昭步履匆匆,再带上一个涟宁郡主,已经耽搁了大半时日了。苏玉巧不敢停下让魏昭等自己,自从魏昭确定了五毒宗的位置,他的神色总是不太好看。
走了不知多久,魏昭突然停下,正郁结着的苏玉巧没注意,一下撞在了魏昭的背上。
魏昭身上有股淡淡的暗香,不是太浓烈,清淡素雅,沁人心脾。苏玉巧当即红了脸,忙问道:“阿昭,怎么了?”
魏昭皱着眉,神色凛然:“总有些不怕死的要上门找麻烦。”
苏玉巧闻言,也紧张起来,虽然她在宫中已经向魏昭学了许多格斗的技巧,但毕竟还只是个实战小白,心中还是没底的。
魏昭却并不那么紧张,只是换了个方向,让苏玉巧在原地等自己,便风似的在崎岖的山路上没了影,苏玉巧还没反应过来,却已不见魏昭影子,急得四下转圈,又怕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被人杀了,又怕魏昭走了后在也不回来。
心中没有底,她在原地呆了许久,终是等不住,打算自己在四处逛逛。
另一边,陆知行一众人在密林的另一侧走近。
“不是,陆公子,为何还要搜这里啊?我们的范围难道不是常州的大街嘛?”队伍中有人叫道。
陆知行刚想开口,公孙颐沉声道:“若我们都这么想,那在暗处的人会想不到吗?我们巡查的目的就是出其不意地抓住要在花朝节上捣乱的人,如果百刔府的人都像你这般粗糙,怕是现在江湖上就已经没有百刔府这个组织了。”
刚打算反驳的陆知行眉头跳了跳,颇有兴趣的打量着公孙颐。公孙颐转头一看,见陆知行目光如炬,一时间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干嘛?”
陆知行目光深邃:“你…挺让人有安全感啊。”
公孙颐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旋即便毅然的转过身快速往前走:“神经病!”
随后,陆知行的笑声在背后贱兮兮的传来。
搜查许久未果之后,陆知行一行人打算离开。正当陆知行也准备走的时候,远处草堆中有些闪光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略微有些闪光的,竟是一颗珠子。
这颗珠子与先前在集市上看到的不同,通体碧绿,颜色不张狂却贵气十足,微微绿光散发,煞是诡异。
公孙颐见陆知行在一处停住不走了,奇怪道:“你干嘛,我们都要走了。”
陆知行猛一转头,藏起那颗诡异的珠子道:“来了。”
一路无话,公孙颐都要以为面前这人是不是撞了什么邪。
突然,陆知行道:“我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天色晚了,你赶紧回去吧,我随后就来。”
话毕,此人便如游鱼一般飞快的窜走,就连公孙颐都还没反应过来。“唉,你…”看着那人越来越远的背影,公孙颐莫名觉得此情此景有些诡异的熟悉感。
陆知行飞奔回原来发现珠子的地方,四下寻找,果然不如他所料,一处隐秘的灌木中,有一处人走过的小径。
难道,是那天在巷子里遇到的那名女子?那魏昭呢?为何在此处没有他的脚印?
左想右想,陆知行决定沿着小径往前走。
前方,苏玉巧被推倒在地,她敌意地盯着面前几个披着黑袍的人:“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如此冒犯我。”
其中一个穿着女装,身形颀长的人笑道:“谁不知道涟宁郡主的大名啊。不就是那个常死皮赖脸跟着魏雨竹的蛮横郡主吗。”
苏玉巧的面色铁青,更因面前女子的话而恼怒道:“放肆!你…你竟敢如此污蔑我!我要杀了你!”
黑袍女子冷笑道:“杀了我?你现在离了魏雨竹,就是个杂碎,你如何来杀了我,我没杀了你,就已经是对你的恩德了,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
话毕,那女子转过身,对身后那几人道:“把她给我做了,看看她以后还有没有她那郡主的蛮横样子,看看她以后,还有没有脸见魏雨竹,有没有脸面对靖王府的人。”
苏玉巧愣怔片刻,旋即立马反应过来,不断挣扎几个男人的束缚:“放开我,你这个贱人,放开我!救命啊,救命啊!阿昭!你在哪里?!”
此刻,远处一残片铜钱突然凭空飞过来,扎死了几个意图不轨的黑衣人。黑衣女子惊道:“谁?给本小姐滚出来。”
此时,一道响亮的声音传来:“月黑风高夜,怎么我总能碰见无赖呢?”
苏玉巧一听这声音,面容失色,她认得这个声音。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陆知行逍遥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黑衣女子的面前。黑衣女子见来者不过一个孤身一人的公子,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只是让手下人上前。
陆知行对这位小姐莫名的自信感到好笑,对付这些人,他甚至连铜钱术都懒得用了。
那小姐见形式不太对,这才意识到来人的危险,忙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多管闲事?”
陆知行看了苏玉巧一眼,嘻嘻笑道:“自然是看你们不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咯。”话毕便一掌抵上来,那黑衣小姐也一掌相抵,却发现对方内力深厚,竟不是个小人物。
中了一掌的黑衣女子连连后退,被面纱挡住的脸只露出一双恶毒的眼睛,随后,她便自知吃亏的带着几个受伤的手下离开了,离开前还不忘例行放狠话道你给我等着。
这种话也就只是说说了,陆知行哪会傻乎乎的等他上门。陆知行扶起倒地的苏玉巧,可不想却被对方一把甩开了手:“别碰我。你到底是谁,是不是你一直在跟踪我?”
陆知行只当她是个小姐犯了脾气,好声好气道:“不是,你误会了。我是百刔府的人,此次在这儿是来巡查的,目的就是为了抓住那些捣乱的人。在这儿遇见你也纯属巧合。再说了,我又不贪图你的美色我为何要跟踪你?”
苏玉巧脸红了一阵,颇为怨念地看了陆知行一眼:“那这也太巧了。我不能相信你,难道说,你跟踪的是阿昭?”
陆知行玩笑道:“阿昭?魏昭长得是很好看,我也挺想跟踪他的,不知他对我这样的有没有兴趣。”
此话一出,苏玉巧看陆知行的眼神更奇怪了,支支吾吾道:“你…你别对他有什么…想法啊!不然…本小姐…不会放过你的!”
陆知行乐了:“行啊。对了,你怎么不跟魏昭在一起,他人呢?”
一提及此,苏玉巧只觉得丢脸:“我走的太慢了,他让我在原地等他,可没想到,竟然遇到这种丧心病狂之徒。”
陆知行内心有定夺,见苏玉巧如此,便想着套他的话:“他这么放心你一个人?有什么事能重要过你的安全?”
苏玉巧闻言更是失望:“是我死乞白赖的要跟着他,他其实早就想甩掉我了吧。”
陆知行火上浇油道:“你死乞白赖?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也算是个绝色,他竟然连你都看不上,这眼界儿也太高了吧。”
苏玉巧的失望之情更甚:“在他身边每天都有很多女人围着他转,我这样的,要不是有个身份,再加上这性格,他才懒得来搭理我呢!”
陆知行了然道:“你们就这么心系于他?依我看,这小白脸儿除了长得好看了些,其余也没什么用了吧。”
苏玉巧斜睨他一眼,不满道:“你懂什么,他可厉害了呢!他能文能武,什么都会干,对待别人的时候总是很温柔的,除了生气的时候很吓人,但他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陆知行调侃道:“能文能武?我看他上次不就被那些地方一霸打得手无缚鸡之力嘛。”
苏玉巧急道:“怎么可能,他的武功可是比暗影十三卫的武功还…”苏玉巧自知失言,忙住了嘴。可惜,她刚才的每个关键字都被陆知行这个老狐狸听了去。
陆知行却假装道:“还怎么样?”苏玉巧忙道:“没…没怎么样。”
陆知行笑了笑,说道:“他去哪儿了,我带你去找他吧。”
可苏玉巧却扭扭捏捏起来:“不用了…我在这儿等他就行了,他也不希望我乱跑。”
陆知行喔了一声:“那行啊,这黑漆漆的夜里边,万一在遇到个歹人什么的,我可不管了,我可要回家睡觉去了。”说完便一幅要走的架势。苏玉巧见他真的要走,忙拉住他袖子道:“等等…本小姐还没允许你走呢!现在…我我…我也觉得要找到阿昭比较好。”
想来她也是怕了,陆知行也不再为难,便跟着她去了。这一路上都黑漆漆的,偶尔有几缕月光漏下来,但也都只是起到了鸡毛的作用。
走了一会儿,仍不见人影,陆知行正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却在余光中瞥见一个人影。
“什么人!”陆知行故意高喊一声,吓得苏玉巧一抖:“怎么了?”
陆知行转过头严肃道:“你待在这儿别动,不对,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去看看,我不让你出来你千万别出来,听明白了吗?”苏玉巧见他神色不假,忙点头,开始四下找地方躲藏。
陆知行甩掉了个大包袱,行动更是自如,连走几里路,仍不见刚才出现的黑影。正疑惑着,那个黑影再次出现了。
陆知行连忙跟上去,却不知被黑影带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四面平坦,树木稀疏,总觉得到了一个别的地方。陆知行警惕地握紧腰间的剑,四处查看,却不料,在前方看到一座坟墓。
坟墓还算大,一块青石牌匾上书“无名氏之墓,毒发而亡”。陆知行疑惑地围着墓碑看了好几圈,这铭文着实诡异,让人觉得刻意又诡异。
转了好几圈未果,陆知行便开始东弄西弄,可是不管他怎么动那块墓碑,怎么弄墓碑旁的石柱都没有用。吃瘪的陆知行只得懊丧的一屁股坐在碑前,抑郁道:“无名兄,你也算够惨的了,这清明快到了,也没个人给你扫墓。”说完他又回头看了看碑文:“毒发身亡?…为什么他们还要给你刻意写上这一句呢?”想了片刻,陆知行还是坐不住,恶趣味道:“既然没人给你扫墓,那就由你的有缘人我,帮你扫吧。”
陆知行一下便攀上了堡垒型的墓室,甫一踩上墓顶,陆知行就觉得好似脚底一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墓顶竟开了个洞,陆知行还没反应过来,便掉入了洞中。
而此刻,洞外,一个带着垂帘的玄衣男子将手放在碑前,墓顶上的洞一下便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而此时,招阴堂内,魏昭面色冷漠地对着高台之上的男人道:“把人交出来。”
唐悛眉眼含笑道:“我说哪阵风把我大梁的小国师给吹了过来。”
魏昭的眼睛里冷得可以冻出冰来:“我不想跟你废话,把人交出来。”
唐悛笑盈盈的神色立马黯淡了下来:“让我交人?雨竹国师可有我押人的证据?”
魏昭走近一步,从招阴堂外便冲出一个血瞳少年,朝着魏昭的背后袭来。
魏昭似是不见,待那少年快要接近时,一转身便掐住了少年的脖子,血瞳少年的瞳孔骤缩,脖子边的青筋爆出快要喘不过气来。魏昭则面沉如水:“交人。”
唐悛此刻也皱起了眉头,二人对峙的空气异常紧张。血瞳少年不断的挣扎,换来的却是魏昭的不耐,魏昭干脆加大了力度,不一会儿,那血瞳少年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渐渐,他垂下了手。
唐悛见此,怒道:“魏雨竹,你这是何意?”
魏昭冰冷的眸子里却映出一丝嘲讽:“唐悛,最后一遍,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