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槎将将臣带去了衡山,经此一败,魔界必然大乱,她没有闲心去平息那些纷争。
天界必然也在追寻他们的下落,衡山是此刻最危险却又最意想不到的寄身之处。
最重要的是,万物轮回,从哪里开始就该从哪里结束。
将臣受伤之后时常梦魇,白槎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她盯着对方紧皱的眉头,不自主深想。
原来魔鬼,也会烦恼吗?
夫诸为了杀这个魔鬼,元神尽散,天界为了消灭这个魔鬼,元气大伤。
魔鬼受世人唾弃,魔鬼该被千刀万剐,魔鬼,不会有好结局。
没有错,大家都没有错,千夫所指的正义,无人敢置喙。
可是魔鬼,生来就是魔鬼吗?
数十亿年前的神魔一战,神界与妖界输的皆是惨烈,那些为了自己族群牺牲的烈士,以为会得到尊重与厚葬。
可是他们的尸骨在黄沙中被腐蚀了一日又一日,他们的灵魂只能在无间地狱飘荡,他们十几万年不得安息。
不管是侥胜的神族还是苟延残喘的妖族,他们似乎都忘记了脚下的尸骨,那些烈士啊,念着一口怨气,为了能够安息,脱胎换骨。
白槎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因为她认识过一个神,就是这样一步步踏入的深渊。
她还记得他曾经是多么的意气风发,他说等大战结束就来衡山陪她一起修炼,可是他死了,他叫后卿。
作为黄帝手下的大将,他也没有逃过被遗忘,于是他与犼达成交易,放弃身体祭出灵魂。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还记得她,他在看破天界的薄情之后,邀她一起入魔,她不愿意,于是,他在她修炼之时,蓄意破坏。
白槎生来执拗,她不愿意的事情,粉尸碎骨也不愿意。于是两人翻脸,白槎舍弃的部分被他利用,自此,将臣出世。
白槎不怪他,因为所求不同,可是白槎也不理解他,因为她见过一颗遭受了更不公平却依旧坚韧的心。
夫诸自古就不被祝福,世人视他为引发洪水的凶兽,天界对他更是多有嘲讽,说他是畜牲、说他无所事事。
他受尽了忽略与孤寂,所以才会对传说中“祷之无不应”的白槎起了兴趣,所以当初他们才会相识。
可是白槎从来没有见过他抱怨,他永远都是温暖的,他只是坐在那里,衡山仅有的阳光就争先恐后的铺满他,暖洋洋的一幕,白槎记了很久。
瞧,原来真的有人与光明同生。
白槎怪天界吗?当然,可是夫诸的到来抚平了她的不甘。
只是啊,她终究是做不到心如止水。
她对夫诸动心,顺理成章却天理不容。
那就压抑自己吧,无欲无求不是她最擅长的了吗?
她用元神一说骗了所有人,于是夫诸离开了,她盯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了手足无措。
“黑暗不可怕,可怕的是光明之后无休止的黑暗。”
她终于理解了后卿当时的话,夫诸带走了光明,白槎永坠黑暗。
可是后卿啊,你又是因为什么呢?
她一定会不得好死,可是她想在死之前再看他一眼。
她推波助澜随着郁北离开了衡山,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上古大神白槎的残念,可是只有她知道,白槎一直就是白槎,她非但不善良还恶贯满盈。
她用整个天界为注,换来与夫诸在人间的短短一世。
果然,她必然不得善终。
没有什么留念了,她又怯懦,想到用死去逃避,夫诸啊,遇到她真的是太惨了。
后面的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可是她不想让夫诸知道她原来这么恶劣,那就将错就错吧。
她不是白槎,她不是夫诸心里那么好的白槎。
多好笑,她的一退再退换来的只是夫诸的死讯,没有理由了吧?
她想,她再也没有理由装模作样了,白槎,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啊!
不知道是白槎的修为高,还是天界真的千疮百孔,她入了无名殿,轻而易举。
昔日庄重威严的天帝还是坐在上位,见她来只是意料之中的挑了挑眉,没有招呼,白槎自己施法坐了下来。
“得意吗?”
白槎的僭越在天帝眼里只是她自得的表现,可是他不在乎,因为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默许的。
“该得意的不是您吗?我尊敬的天帝大人。”
是啊,经此大战,白帝势力遭到重创,天界重臣重新洗牌,他当然该得意。
“你来是为夫诸讨说法?”
白槎这嘲讽的语气,天帝也只当她是一时不平。
“夫诸罪有应得,还要什么说法?”
听到他的话,白槎不在意的摇头否认,袖子里的手早已成拳,可是她的脸上还是一派风轻云淡。
“那你来此……为何?”
若是不清楚她对夫诸的感情,当初的天帝怎么敢和她做交易,所以此刻看她装腔作势的模样,只觉得可笑。
“不是交易吗?怎么,你找到办法对付将臣了?”
白槎懒懒的掰着看自己的手,视线没有丝毫分给天帝,可是对方却像被她捏住了命脉,眼里隐隐有了杀气。
比起白帝暗中操控郁北,天帝与白槎的交易其实更早。
天帝手中的天地宝鉴可以洞悉三界万物,所以当初衡山封印初有动摇他便已经知晓,正好当时白帝一派每日都在大殿上咬的很紧,天帝为了求同存异,隐身下界寻了她。
他许给她人间一世,可是作为代价她必须在日后彻底消灭将臣。
白槎答应的很痛快,她愿意,哪怕只有短短一世。
本来所有的事情都应该与传言一般,是白槎神君放纵一缕元神窃走了混元石,导致了这场灾祸。
只是白帝后来的动作打破了他们的计划,郁北的所作所为让白槎彻底失去了与将臣抗衡的能力,天帝见她已经失去作用,为了防止事情败露,索性直接下了诛杀令!
如果不是夫诸阴差阳错将混元石与她埋在一起,只怕这件事情就要不见天日。
日后若是追究起来,哪怕郁北被翻出来,那也是白帝大逆不道,所有的事情与他这位天界至尊可没有关系。
天帝,果然下的一手好棋。
只是他实在低估了将臣的实力,天界费劲全力围剿两百年仍然不能伤其分毫,这个时候正好又有了夫诸和她复生的消息,于是天帝再一次找上他。
他说可以为夫诸平反,只要她杀了将臣。天帝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明白,他要借她的手杀了将臣,然后借夫诸的手杀了她,这样他就还是干净的、高贵的神。
可是她没有办法拒绝,因为她一个人的绮念,已经致使整个三界都遭受了两百年的无妄之灾。
还有夫诸,他因为她堕入魔道,这都是她的孽,倘若一死就能让一切归位,那岂不是乐得自在。
所以她假意依附将臣,又定下了去邙山之战。
去邙山,本来应该是她与将臣同归于尽的地方,然而夫诸!他比她快了一步。
那种上古秘术是谁教他的,显而易见。白帝三番两次出手都是要置她于死地,至于原因,她也想听一听。
所以这最后一次交易,就由她决定吧!
“你想干什么?”
“女娲大神当初施的阵法我也会,只是没有五帝助力,难以压制将臣。”
“所以?”
“我需要你将白帝引入阵中,以我和他数亿年的法力,献祭将臣。”
白槎此话一出,饶是镇定如天帝,还是倒吸冷气。以白帝献祭,她的口气未免太大!
“天帝之位一脉相承,作为帝俊大帝的后人,你应该清楚白帝数亿年间累积的威望。为了制衡他,你连放出将臣这样的下策都走了,如今还差这临门一脚吗?”
白槎丝毫不担心他会拒绝,她甚至笑了出来,看着他,她势在必得。
“哪里?”
不管白槎有几分胜算,这总是一个机会。白槎没有料错,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衡山。”
听到这个名字,天帝眉心一跳,他盯着白槎,想从她平静的面容中看出些什么。
“我喜欢有始有终。”
话说完白槎起身就要离开,天帝也不曾阻拦,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