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臣果然重伤,白槎转眼看到朔羽也被伤的不轻,看着他沉默片刻,用法力托起将臣离开了去邙山。
长留山门依旧大开,自从夫诸离开,白帝便一直跪在大殿,袅袅的烟雾缭绕在周身。
突然,火星崩裂,白帝缓缓睁眼,盯着断开的蜡烛双目微怔,久久未有动作。
“殿下!”
句芒焦急的声音传来,白帝吃力的闭上了眼。
“殿下正在静修,何事如此喧闹?”
玄冥将句芒拉倒了一边,小声摇头示意。
“夫诸、夫诸……”
句芒好似还未缓过来,他抓住玄冥的胳膊,借着他的力才能站稳。
“夫诸怎么了?”
玄冥反手抓住了句芒的手腕,语气也带上了慌乱。
他们都知道夫诸率军与将臣决战,句芒这反应,难不成……夫诸败了?
“朔羽刚刚传回消息,双方将士全军覆没,将臣白槎重伤,夫诸、夫诸灰飞烟灭……”
句芒全部的力气都随着这句话消散,他涣散的目光直直盯着紧闭的殿门,他也在怀疑,所以想找白帝一探究竟。
毕竟夫诸是上古大神,毕竟、毕竟……他们并没有……
“怎么会?不可能……是不是搞错了?”
玄冥一手死死拉住句芒下坠的身体,一手紧握成拳,他笑着反问,问着问着声音低了下去。
“天帝怎么说?”
白帝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句芒几乎就要冲进去,只是被玄冥紧拉住了。
“再次集结神将,乘胜追击,一举歼灭将臣白槎。”
句芒努力压抑自己的愤怒,低着头回了话。
“夫诸呢?”
这个决定明智而绝情,他早该明白天帝的决绝从来不是突如其来,白帝愣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天帝说……将功赎罪。”
句芒勉力稳住自己即将破碎的情绪,还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玄冥,你去请命领军。”
白帝还是白帝,几十亿年的时间早就将他的暴躁与不稳打磨殆尽,他似乎从来如此,冷静到残忍。
“是。”
关于夫诸,玄冥有一肚子的疑问,可是想到白帝对自己的照顾与扶持,他沉默了。
“句芒,你也去。”
白帝话音未落,句芒仿佛再也受不了,一把推开玄冥,朝着殿门奔去。
“夫诸呢?”
他不顾礼法,质问的尾音还在颤抖,殿门轻轻一碰就开了,昔日高洁的白帝跪在蒲团上,衣衫一尘不染,身形依旧不可亵渎。
“夫诸已死,我们都该节哀。”
他连眼都未睁,轻飘飘的话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句芒!你在干什么!”
玄冥反应过来就想拉走他,可是句芒站在那里,悲恸的神情竟然让他不敢去触碰,他怕下一秒,这个身体就会碎掉。
“凭什么节哀!夫诸从头到尾都是最无辜的人,我们有资格替他节哀吗?”
想到自己和夫诸的种种,句芒崩溃似的抱着头蹲了下来,他浑身无力,只是不住的颤抖。
“你想说什么?”
白帝没有怪罪句芒的失态,由跪变为站,转身看着自己这两个心腹。
“我们一早都知道夫诸对白槎动情,可是却阻止了天界出手干预,甚至连郁北这个一切祸事的始作俑者,都是我在您的授意下造出来的。”
“夫诸一直克制自己的感情,是我、是您、是我们一手推动了这场祸事!”
句芒站起来与白帝对峙,他边说边看着周围的一切,只觉可笑。
这么雄伟的大殿,不知道埋葬着多少肮脏,有多少人就像夫诸那样死不瞑目,一时之间他只感觉恶心。
“夫诸对白槎动情,是女娲大神早就预料到的,我们只是这盛大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夫诸更是。”
“本座可以理解你的失落,可是句芒啊,这不就是世事吗?如果天界的人一心为了三界,又怎么会被你的几句话拦住?如果天界真的足够干净,夫诸又怎么会宁愿在外游荡数亿年?”
白帝见句芒情绪稳定了不少,继续说。
“如今的天界腐朽顽固,这是你我都心知肚明却无力改变的事实。三界需要这一场浩劫来重新排列秩序,而这一切的开始就是夫诸,也只有至洁至纯的夫诸才能诱得白槎甘愿动情,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啊。”
“那我存在的意义呢?”
白帝的话只换来了句芒的冷笑,他也毫不掩饰的将这份嘲笑清楚的表达了出来,玄冥着急的看着白帝的神情,又不敢让句芒闭嘴。
“我和玄冥也是你大计里的死棋吧?白槎被夫诸之死刺激,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报复天界,这个时候将那次不服管教的神都推出去,然后,一切都清净了。”
句芒挑衅似的盯着白帝的眼睛,可是对方却对他的话不置一词。
“不得放肆!句芒,你在干……”
眼看句芒就要口不择言,玄冥再也没有办法沉默,他要阻止句芒,在白帝动怒之前。
“可是这究竟是女娲大神为了维护三界秩序埋下的暗计,还是你为了排除异己而生出的毒计!”
早已失去理智的句芒截断了玄冥的劝告,怒火在他的眼里燃烧,黑暗缠绕着他的理智。
“你苦心经营,为的怕不是十几亿年前入魔的……”
铺天盖地的红色闯入句芒的眼睛,他仔细感觉着身体的异样,四周的声音好像都失真,他在玄冥震惊的神色中倒下,伸手摸到了一地的血。
这就是夫诸死之前的感觉吗?
“殿下!你……”
玄冥眼睁睁看着白帝出手,连阻止都来不及。
比起反应不及,更多的是他没有想到白帝竟然真的会对句芒出手,他可是那个三界最公正、最受尊敬的白帝啊!
“你也要和他一样吗?”
白帝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左手,冷峻的眼眸抬起,玄冥被他残忍的表情吓得噤声。
“句芒一时不能接受夫诸的死讯,跑去找将臣报仇,被残忍杀害,你应该率军为他报仇。”
白帝一语定调,玄冥再没有辩驳的余地。他抱起句芒的尸体,朝白帝行了礼缓缓退了出去。
白帝的视线一直不曾落在玄冥身上,直到他消失,白帝还是站在那里端着手看。
这只手,浅浅的几道纹,包涵的起这么大的罪吗?
直到羲和驾车路过长留,他还站在那里,刺目的光投过殿门披上他的身,白帝猛然抬头,眼睛直视着光明,脸上是阴冷的笑。
几条命而已,活着是他仁慈,死了是他的奖赏,有什么担不起!
“到底怎么回事?”
句芒身为木神,控制着世间所有树木,他的死讯天界还未传遍,人间早都因为七月百木凋零而乱了分寸。天界一直护佑着的是人间,是以天帝不得不分心。
“句芒……一时接受不了夫诸的死讯、被将臣、被将臣……杀了!”
玄冥只能眼睁睁帮着白帝撒谎,事已至此,他们早都在一条船上了。
“将臣分明已经被夫诸重创!句芒再不济也是一个上神,岂会随便被杀!”
天帝已经被接连而来的变故气的一时不知所措,可不管事情多棘手,该有的理智他还有。
“小神当时恍惚看见,白槎尚有余力,她是上古大神,若真对句芒出手,怕是……”
朔羽面色苍白站在一旁,提前那场大战,此刻依旧心有余悸。
“白槎、将臣!将臣、白槎!好、真的是好极了!”
想起自己之前起过慈悲的心思,天帝只觉可笑,这些人,一个一个将自己逼入了绝境!
还有白帝,他这个看客当的也够久了,三界如此,荣辱与共,他也该出手了!
“玄冥!本座再给你两万神将,出征魔界,讨伐将白之徒!”
玄冥是白帝的心腹,他失了一个夫诸,白帝也该动动皮毛了。
“小神领命!”
玄冥接了玉旨转身离开,他尽力让自己的脊背挺的更直些,或许殿上之人都知道,他这一去生死难测。
可是他身后是白帝,他不能让白帝成为那些人的笑谈,只能坚定些,再坚定些!
“陛下、夫诸……”
朔羽硬着头皮提起了所有人心照不宣忽略的事情,夫诸为了天界自毁元神,于情于理都该厚葬。
“将功补过,你还想如何?”
天界不耐的打断了朔羽的话,眼里难得起了阴鸷。
“小神以为,该厚封。”
这次朔羽没有因为天帝的怒火而退缩,他脑子里全是夫诸死前的话,夫诸说那些人都是勇士,却独独除去了自己。
朔羽不明白夫诸到底犯了什么罪,可是不管是在衡山还是在去邙山,以命抵命的都是他,不管犯了多大的错,从他为了三界灰飞烟灭的那一刻起都该结束了。
夫诸,他才是真正的勇士!
“厚封?不过一抹灰烬,也值得你与本座争论!”
“非也……”
“不要忘记你的身份和职责!将臣到现在还未被抓,朔羽!”
提起将臣,朔羽的气焰顿时灭了,他双目无神,仿佛失了生气。
“下去!”
天帝不愿为难他,见他知错,一手揉着鬓角,挥手让人离开。
朔羽依旧一言不发,倔强的模样,让人轻易看透他的想法。
“经过夫诸一事,朔羽恐生异心。”
殿上的神都看出了他的口不对心,流言起的很快。
“无妨,他翻不起大浪。”
天帝一眼扫过去,那些窃窃私语顿时噤声,见此他轻蔑一笑,率先离开了大殿。
朔羽有异心又如何?
将臣白槎不除,整个天界迟早都会有异心,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已经无路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