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所展示的就是衡山天坑,它的直径长达百米,深不可测。在之前国家已经派出了专业的地质勘探队来对此进行勘测,下面就让我们连线本台记者……”
郁北按下了遥控器,转头看坐在一旁懒散的郁垒。
“有什么想法?”
每一次她这样安静的看自己总是没有好事,郁垒已经习惯了,所以这次抢在她面前开口。
“这件事已经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之前来过衡山的人也足够多,所以只要我们稍微制造一点混乱,就能为将臣的出现造足势。”
郁北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转遥控器,语气笃定,神色轻快。
“怎么造势?还要跟衡山联系起来,难不成再弄一场地震?”
郁垒其实很佩服她敏捷的思维和处事不惊的镇定,只是这明明听起来就很不靠谱。
“你知道东汉是怎么亡的吗?”
郁北挑眉,歪头看他。
“你赶紧说!”
郁垒最讨厌这种说话藏一半,还特别爱用提问以显示自己学识渊博的行为,好像这样就能看破他不学无术的本质。
“瘟疫。汉灵帝在位期间,从其建宁元年继位到光和七年黄巾起义爆发,十余年间天灾几乎就没有停止过。”
“反复的瘟疫破坏了王朝的根基,也带来了难以平息的民愤,最后神界为了帮助人间渡劫,送下去了一位星宿。”
郁北意有所指,嘴角擒笑。
“现在医疗这么发达,你说的根本行不通。”
郁垒暴躁的摸了一把头发,还是反对。
“发达只是对于相信它们的人而言,试想我们制造一场范围极广的瘟疫,自然会有愚昧无知的人被煽动,我需要的只是那些人。”
郁北摇头辩驳,郁垒被她堵的无话可说。
“如果真的扰乱了人间的秩序,神界不会坐视不理的!”
郁北这分明是要公开和神界宣战,这是他们两个小灵能受的住的吗!
“神界要管就必须经过鬼门来到人间,没有你和神荼两个人,鬼门无法重建。如果他们真的一心护佑人间,就必须舍弃一直以来遵守的铁则,你觉得有几个神做得到?”
郁北再次摇头,嘲笑他的天真,神明而已,先为神才可引领众生。
“若真的有呢?”
郁垒还是不死心,郁北将神明看的太浅薄,这样的想法很危险。
“那不是正好?将臣已经出世,四大尸祖之首也不是浪得虚名,我们既已交了投名状,剩下的事情自然是他担着。”
“毕竟我们只是小灵,上面的雷霆之怒是受不住的。”
郁北慵懒的伸展着四肢,看郁垒还是一脸担忧,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不会害你的,我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说完她就起身往外走,经过郁垒时被抓住了手腕。
“我入魔、伤人、自甘堕落,你知道原因吗?”
郁垒的声音很低,他的整个头都埋着,郁北只能感觉到他的手抓自己抓得很紧,非常紧。
“知道,你想摆脱之前枯燥的生活。”
郁北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摸他的头发,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抓出血印,声音很轻。
“你不知道!”
不知道被哪个动作激怒,郁垒突然推开了郁北,他双目泛红,呼吸急促。
“好,我不知道。”
被推的差点跌倒,郁北也没有生气,依旧笑着看他。
只是那弧度都不曾变过的笑,在郁垒眼里刺眼的紧。
“睡吧!”
这样的郁北让郁垒挫败,她就像一块漂亮的晶石,漂亮但也无情。
他可以透过她的反射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所为有多可笑,同样也可以看到她毫无波澜的内心。
“好。”
郁北乖巧的同他道晚安,之后回了房间。
她在黑暗里盯着被郁垒抓的泛青的手腕,罕见的叹气。
郁北在衡山陪了白槎两千年,仅仅两千年她就已经快要发疯,可是白槎在那里却呆了上亿年。
她不知道白槎的时间是如何消磨的,总之,她是忍不下去了。
她想她的离开是在白槎意料之中的,所以对方并没有阻拦,反倒叮嘱她外界不安全,要当心。
其实除了这里,哪里都不安全,可是除了这里,哪里都行,她想。
白槎啊,她将感情都藏在了水中,就像对自己,分别时一点不舍都没有。
清冷的性子是个人都受不了,难怪夫诸会离开,她也好奇白槎是不是真的像湖水那样无波,所以一切都开始偏离轨道。
她第一次离开衡山,去了敖岸山,那里是夫诸的家,两千年不见她想他了。
可是夫诸不在,那些人说他喜欢去度朔山,于是她又去了度朔山,然而他还是不在。
看守鬼门的神将说,他就像风来去不定,她是找不到他的,于是她留在了那里,那也是她第一次见郁垒和神荼。
郁北在鬼门呆了百年,夫诸依旧不见踪迹。
她每天都坐在桃枝上,看形形色色的人从这里进入进进出出,看郁垒和神荼每天斗嘴,日子比在衡山有趣多了。
只是这里也不太平,老是有不服管教的小鬼捣乱,有一次甚至伤到了她。
“没事吧!”
捣乱的鬼挟持了郁北,之后被郁垒一剑穿喉,只是郁北就比较惨了,半边身子都染了血,动也动不了。
她躺在郁垒的怀里,感到很难过,她还想再见一次白槎呢!
“疼……”
是真的疼,郁北的脸已经失了血色,她浑身都在冒冷汗。
“我帮你疗伤。”
说着郁垒就扶起郁北,将法力源源不断的输过去。
“你也太笨了,明明都看到我被他抓了,还打!”
郁北气他不懂变通,伸手打他自己却先疼了起来。
“你周身有桃枝的气息,寻常小鬼是伤不了你的。”
郁垒不敢动郁北的伤口,只能固定住郁北不让她再动,低着头,解释的很小心。
“可是我为什么还是被伤了!”
郁北瞪着眼睛看他,委屈的快要哭。
“……是我伤的。”
郁垒的头更低了,他确实是高估了自己的准头,这姑娘是被他无辜牵连的。
“你要是想赶我走就直说,做什么下这么重的手,疼死了!”
郁北听完他的话,真的开始哭。一声比一声大,郁垒都怕他上不来气。
“不是这样的,真的是不小心。你别哭、哎、别哭了!”
郁垒手足无措的向神荼求救,对方只是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郁垒忍无可忍,一把捂住了郁北的嘴。
“啊……唔?唔、唔!”
郁北也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呆了,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他,试图反抗。
“你别哭我就放手,我去给你找最好喝的露水,给你找好吃的零嘴。”
郁北的声音停了,郁垒慢慢松手,可一等他完全放手,郁北又开始哭。
“我都受伤了,给我找吃的不是应该的嘛?你这个石头,好疼啊!”
郁垒再想捂也来不及了,他眼睁睁看着郁北躺在地上不顾形象的大哭,头一次感到无奈。
“那怎么办?你跟我说,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
郁垒蹲在她身边,有些好笑的看她。其实这个姑娘在这里赖了百年,每天都咋咋呼呼,虽然吵闹倒也添了很多乐趣。
若是平时,他给对方疗了伤之后就该让对方离开了,现在她虽然有些借题发挥,可是他还是愿意同她纠缠。
“你帮我找夫诸吧?”
郁北抓住机会,拉着他的袖子,哭的不行。
“找不到,换一个可以实现的。”
郁垒拒绝的很彻底,他顺着郁北的手将人再次扶了起来。郁北靠在他怀里,也哭不动了,只是一直啜泣。
“要不我帮你找人问问,你在这等,好吗?”
郁垒还是松口了,他偷看神荼的神色,果不其然遭到了对方戏谑的眼神。
“真的?”
这下也不啜泣了,郁北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好像生怕他反悔。
“好了,快起来吧。”
郁垒给神荼使眼色,两个人合力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见郁北终于消停,悄悄松了口气。
之后她在那里又呆了许久,夫诸依旧不见踪迹。
郁垒的朋友带来的消息说,夫诸走遍了四海,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只是他向来独行,再近一步的消息就没有了。
不过她在那里倒也不算无聊,经过那件事,郁垒对她明显亲近了许多。
郁北也爱逗他,石头变成的神,害羞起来真的非常有意思。
“我叫郁北,你叫郁垒,我们是不是真的很有渊源?”
“黄帝赐名,吾之荣幸。”
“我的名字是夫诸取的,本来是五音之中的羽,他说那个字太轻不好做姓,所以改了郁字,好听吗?”
“……”
郁垒沉默转脸,黝黑的脸颊竟然开始泛红。
“好听吗?”
郁北跟着他的视线转动,脸都凑到了他面前,问的不屈不挠。
“……嗯。”
抵不住郁北灼热的视线,郁垒最后还是点了头。
“我也觉得!”
得到肯定回答的郁北很高兴,她一边点头肯定郁垒,一边拍着胸脯洋洋自得。
赝足的模样,让郁垒止不住的笑。
本来一切都很好,直到夫诸再次来到了度朔山。
也许是之前等了太久,见到他郁北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不过她还是冲过去抱住了他,以示欣喜和思念。
“你怎么在这?”
夫诸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怀里的小丫头,一如往常摸了摸她的头。
“白槎姐姐说她想你了,让我来替她抱抱你。”
如果说是自己淘气出走,他一定会生气,所以郁北自作聪明将白槎扯了进来。
“是吗?”
白槎不会说这样的话,可是夫诸还是相信了,他紧紧的抱住了郁北,抱了很长时间。
“那现在抱完了要回去吗?”
还是夫诸先拉开了距离,他用手揉了揉额头,似乎很累。
郁北知道自己没有反驳的余地,可是还是不甘心。
“我可以多跟你呆一段时间吗?”
听到这话,夫诸只是皱眉。
“那她就又是一个人了。”
意料之中,郁北长出一口气,脸上带起恰到好处的懵懂。
“你舍不得她一个人又为什么离开?”
对上郁北求知的视线,夫诸一时无语。
为什么?
因为他不甘心,因为他心有杂念,配不上洁白无瑕的白槎。
“所以我让你替我陪着她。”
这话里的警告郁北听出来了,可是有什么用呢?她已经生了思想,那就一定会不受掌控。
夫诸啊,还是太自信了。
“你不想再见她一面吗?”
郁北退了一步,她希望夫诸可以再往前一步。
“我不能见她。”
是不能,不是不想,他对她的思念只会将两人坠入深渊。而在自己还未找到解决办法之前,他不能再诱着她动情。
“你们真奇怪。”
郁北皱眉,似乎十分不解他的话。
她想抽离这个难言的氛围,转头就看到站在一旁的担忧的郁垒,眼睛一转,突然开始笑。
“我有一个好办法。”
夫诸跟不上她的思路,对她突然的雀跃挑眉。
“我出来是因为白槎姐姐想你了,你给我一个信物让她知道你很好。这样她了了心愿,我也就能安心呆在她身边了。”
郁北的话显然是在胡扯,可是他已经那么久没有见到白槎了。
用一个东西表示安好与思念,很普通的行为,她应该也不会多想吧?
“什么都可以,只要与你有关!”
看夫诸的态度开始松动,郁北趁热打铁。
“你在这里再呆一晚,明天给你。”
夫诸向神荼和郁垒打了招呼,往桃枝后走。那里有一间小木屋,是他闲来时住的,在他还未回来时,郁北就住在里面。
“你要走吗?”
入夜,郁北坐在桃枝上看星星,郁垒站在树下抬头看她。
“现在来看是这样的,我要回去了。”
郁北双腿摆来摆去,看起来很欢快。
“……那好吧,你以后可以来这里玩。”
郁垒摇了摇头,他在想什么,他是无法离开这里的。
“我会回来的。”
郁北冲着他笑,看起来非常无害,郁垒也笑。
夜色暗浮,一切都美好得像画。
郁北在桃枝上坐了一夜,一夜的时间,足够她为怀念做准备。
“这是什么?”
黎明之际,夫诸给了她一个盒子,郁北要打开,被拦住了。
“等她打开就知道了。”
夫诸的气色确实不太好,脸色很苍白,眼底也有积久成多的黑青色。
只是他的语气依旧温和,视线落在盒子上,带了几分缠绵和忐忑。
“那我走了?”
“我送你去衡山脚下。”
夫诸的话不容拒绝,郁北回头和郁垒神荼打了招呼,就随他离开了。
其实她也不明白,都走到这了,上去能怎样?难道他真觉得以白槎的灵力感知不到他的靠近?
但她不能说,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倔,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扭曲的不像样,她比不过他们,所以只能成为牺牲品。
“上去吧。”
郁北一步三回头,她看到夫诸的眼神一直盯着路的尽头,似乎在克制,但悲伤显而易见。
“你将我送走之后一直留在衡山附近对不对?”
郁北感受着周围熟悉的气息,突然感觉很无力。
“在哪里都一样。”
除了这里,在哪里都一样啊。
“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和白槎姐姐在一起,你愿意吗?”
郁北突然转身,用尽全力喊出这话。
“心之所向,虽千万人,吾往矣。”
夫诸看着郁北,眼神却落在了她身后,嘴角带着落寞的笑,心中翻涌的情绪几乎就要压制不住。
这个回答让郁北肉眼可见的高兴,她加快步伐往上跑,还招手让他回去。
你们两个的心之所向,对我来说也是,虽千万人吾往矣。
所以,即使代价惨重,我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