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你们也妄图困住本座!”
将臣按下方才被震荡出的伤口,飘在空中,冷眼看着接连涌上来的天兵,双手合十置于额前,闭眼一凝,天色翻涌。
“那就去死吧!”
将臣缓缓睁开眼睛,盯着那些人散漫一笑,翻手立掌于天,那些滚动的、密麻的黑色便都仿佛有了眼睛,铺天盖地,天界众人片刻便被吞噬。
“不要慌!大家背靠成团,合力抵御怨气!”
朔羽挥动武器,但那些怨气刚被扫开便又聚集在一起,密不透风,无法可施。
“让人都聚过来!”
句芒双手结契,站在黑雾中央施法,片刻间一株神木便从地下长了起来,周围的将士都自觉靠上神木的枝干,暂时得以喘息。
“朔羽,用火攻!”
句芒勉力确定了朔羽的位置,以密术传音,对方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朔羽手拿擎天枪,在黑雾中一顿乱刺,看起来毫无章法。
站在外围的将臣耻笑与他的急躁,也没有阻止,只是一味看热闹。
“大家注意,跳!”
朔羽话落,他们脚下的神木便燃烧了起来,滚滚的火焰不仅围住了神木枝干,也将空中那些怨气缠了进去。
片刻间空中就弥漫起了恶臭,天空虽然不再是黑色,但被火光印的通红。
将臣见情况不对,也不多做纠缠,反应极快的逃离了此处,等句芒朔羽从黑雾中出来,衡山就只剩一片狼藉。
“他跑了。”
句芒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灵力,目光有片刻凝滞。
“你们以衡山为中心,向四周展开抓捕,一定要抓到将臣和夫诸!”
朔羽对手下下了命令,之后掸了掸衣服上的土就要离开。
“将军去哪?”
句芒叫住了朔羽,两人开始明知故问的拉扯。
“上神私自逗留衡山已是犯戒,看在你刚才救我的份上小神可以将此事隐去,至于别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在你来之前夫诸已经困住了将臣,若不是你耽误,将臣怎么能逃走!”
句芒站在朔羽身后,声音多了几分严厉。
“夫诸乃是叛神!谁知道他设计将将臣困住是为了什么,小神劝上神还是少管闲事,否则白帝大人估计也不会高兴。”
朔羽搬出白帝,句芒有了明显犹豫,见此朔羽嘴角勾起,大步朝前走去。
句芒留在原地,一时无计可施。
人间的大雨已经停了,从四海调来的水也会有人再运回去。
可是夫诸呢?
衡山的空气中残留着的灵力之盛,远远不止布简单一个阵法所需,已经消耗了这么大灵力的夫诸,遇到天兵或者将臣都是死路一条。
他必须提前找到他,可是,他会去哪呢?
“逃了?!将臣也就算了,这么多人还抓不住一个夫诸!”
朔羽跪在殿中,默默承受天帝的震怒。
“小神一心抓捕将臣,私以为夫诸不足为虑,一时疏忽让他逃离。不过他逃走时已经重伤,料想很快就能抓住。”
听他这么说,天帝的威压也收了收,只是还是没有让人起身。
“此去衡山,可有见到白槎?”
“夫诸逃离时似乎背着一个人,不过已经没了生气。”
朔羽是后来修成的神,白槎却是中古时期就已闭世,不认识是应该的。天帝沉默一瞬,唤他起身。
“六界之内,遇夫诸者,杀无赦!”
随着声音飞出一纸金光闪闪的法令,朔羽伸手接了下来。
“遵命!”
天帝下令,诛神再有疑惑,也只能接令。
视线随着朔羽离开大殿,天帝保持那个姿势站在原地许久。
“您该知道,此事并不是夫诸的错。”
白帝自后殿走出,冲着天帝行礼,之后便直视他,目光如炬,似有实体。
“那是谁的错?”
听到他的话,天帝意料之中挑眉,之后又不甚在意的反问。
是啊,是谁的错?
不是夫诸,不是白槎,难不成还能是……?
所以啊,这错的人只能是夫诸!
“可是他罪不至死!”
白帝的退步无疑是默认了天帝的做法,既然已经默认,那又何必在此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
所以天帝只是看了他一眼,之后便离开了大殿,原因无他,他的虚伪实在是碍眼。
通体雪白的大鹿在水上如履平地,他每踩下一步脚底都会生出莲花,这样美好的场面,没有人会相信他们是在逃命。
夫诸已经驮着白槎在水上疾驰了一天一夜,灵力损耗太甚,导致他已经维持不住灵体,只能露出本相。
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脚程能快些,他得在被抓住之前,将白槎安葬。
那里山清水秀,与世隔绝,再没有人能打扰她。
“雁门山又北水行四百里,至于泰泽。其中有山焉,曰帝都之山,广员百里,无草木,有金玉。”
夫诸要去的就是帝都之山,从帝都山至泰泽的四百里路全是水路,如此正好方便他隐瞒行踪和气味。
最重要的是,白槎已死,更远,他也不想跑了。
夫诸徒步跑了两天,终于抵达目的地。他第一次来这里是十万年前,遍地红土,金石硕粒,真可称得上是寸草不生。
现如今看倒是变了许多,有了植物,也多了生气。
夫诸找了个风景最美的地方,前腿跪地,小心翼翼将白槎从背上放了下来。
他舔了舔白槎已经变脏的脸和手,又给她整理干净衣裙,等到一切都做完之后,才依依不舍的换了个地方开始刨坑。
走了那么多的路他的四肢早都已经磨破,可是他像是不知疼,只是机械的用自己的蹄子挖土,感觉差不多,便将白槎放了进去。
夫诸站在坑边,眷恋的目光扫过白槎的每一寸身体,他站了很久,终于仰天哀鸣,送完最后一程,夫诸用土隔绝了两人。
之后他也像是失了生命,卧躺在原地,生死不辨。
在那之后的每一天、每一个月、每一年,夫诸都卧在白槎的墓前。
春分雨、夏蝉鸣、秋果香、冬雪落,夫诸像是感受不到周围环境的变化,他不会饿,也不会冷。
时光好像驻留在了这里,他不知道距离白槎下葬那一天过去了多少年,也不知道为什么天界一直没有来人。
他与白槎,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悄悄被遗忘,真好,只有他们两个人。
实际上夫诸在这里整整守了两百年,两百年的时间,世界变迁,在他不知道的外界,将臣带着魔界众人早已与天界斗的不可开交。
至于人间,仿佛被神魔两界遗忘,聪明的人类已经找到方法与瘟疫共生,对于他们而言,两百年已经很长,长到足以修复一切,也足以忘记一切。
所以阴差阳错,这个夫诸满心欢喜的与白槎独处的机会是将臣创造的。
只是他之前那一战实在是伤的太重,两百年的修养夫诸只找回了不到三成的修为,不过毕竟他从未在意过这些,如今对他而言,能不能化形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就这样陪着我,不要化形好不好?”
白槎的墓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一棵小树,夫诸不会可笑到以为那是白槎神树,只是毕竟长在那里,心里到底多了几分不同。
树自然说不出话,夫诸用鹿角碰了碰它,哗啦啦的响,夫诸将下巴垫在前腿上,满意的闭上眼睛,嘴里振振有词。
“说好了,我们都不化形。”
不化形,就没有夫诸,也没有白槎,我们一起长大,我陪你长大。
入夜,狂风大作,这样大的雨从来没有出现在帝都山,夫诸警觉弓起身子,前蹄一下一下的踢地,将那棵小树苗护在身后。
“两百年不见,你竟落到了这个地步。”
风雨携带着黑暗,幽灵从中现身。
夫诸鼻腔发出怒音,鹿角冲着来人,蓄势待发。
“你说说你,为了天界把自己变成一只畜牲,有意思吗?”
将臣随意的打量着四周,视线落到夫诸身后的坟墓,停留一瞬,接着又散漫的笑。
夫诸率先冲向将臣,只是跑到他面前几步,就被将臣挥手弹开,重重的落在地上。
刺目的鲜血染红了它洁白的绒毛,他的腹部受到刺激不断收缩着,他的眼睛盯着白槎的坟墓发出呜咽声。
“看看你现在,连我一招都接不住,真是弱的可怜。”
将臣从云端飘下,片刻间就来到了白槎墓前。他盯着那棵小树,眼中戾气尽显,嘴角却带起了莫名的笑。
下一刻,将臣伸手欲拽枝叶,却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扯住了。
他没有低头看,只是又朝后打出一团黑雾,动物濒死时才会发出的的哀咽声再次响起,将臣如释重负的挑眉。
他高高抬起了手掌,这次却是对准了眼前的小树。
夫诸哀鸣的的声音在身后越来越大,将臣嘴角的笑容也是越来越大。
他眼中的光亮在雷电的反射下显得尤为恐怖,他整个人都仿佛陷入了癫狂。
将臣攻击的动作毫不犹豫,夫诸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墨黑的眼里全是悲伤,定定的盯着那棵小树,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
“哗!”
将臣的动作未落下就被不知名的力量弹开,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后退了几步。
周围的砂石感受到召唤,仿佛置身于火海,在原地噼里啪啦作响,将臣抬脚碾碎了几块,轻蔑的盯着前方。
他感受着大地震荡,看着那棵小树苗不断吸纳这一方的天地之力,反倒悠闲的玩起了手上的戒指,此刻的脸上丝毫表情都无。
“嘭!”
仿佛一个被吹爆的气球,吸收了足够多灵力的小树直接炸裂,将臣侧头稍抬手挡住了冲击,夫诸则是被又震开了数米。
“你……好久不见?”
将臣看着爆炸过后出现的人,脸上露出了一丝不确定。
“是你叨扰我?”
那人听到将臣的话哼笑一声,直接不屑的转开了眼。
“怎么称呼?我想你应该不想再让我叫你白槎。”
将臣完全忽略了“白槎”表现出的威胁和轻蔑,语气一反常态的好。
“天上地下,只有我一个白槎神君。”
白槎很狂妄,将臣却赞许的点头,这才该是真正的白槎。
“那么恭喜回来,白槎。”
“不要试图用你和天界的恩怨拉扯我。我就是我,和你无关,和她也无关。”
听到他的称呼,白槎皱眉,下一刻语气便严厉了起来。
随着她生气,将臣明显感觉到了周围空气中的隐隐的压迫,她的修为竟然强大到了这个地步?混元石的力量果然不俗。
“那他呢?我替你杀了他,一了百了。”
将臣的眼神飘向早已重伤昏迷的夫诸,杀意波动。
“随你。”
白槎看了四周一眼,感受着世界的气息,至于夫诸,从头至尾都不曾出现在她的眼中。
“罢了,就当是我送你一个见面礼。”
将臣盯着白槎看了半天,妄图从她脸上找出丝毫不舍和难过,但对方比他想的要冷血的多,不甘心游戏被她掌控,将臣打算换个方式。
“将臣。”
白槎叫他的名字不像从前那般干脆和愤恨,反倒带着轻笑拉长了尾音,像是看破了他的诡计,有些无奈。
“收起你的把戏,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
白槎嘴角一直带着浅笑,脸上的嘲讽和冷淡却一清二楚。
她朝着将臣的方向走去,手伸起拍了拍将臣的肩膀,两人错身而过。
“既然你不杀夫诸,那就留给我吧,正好缺个坐骑。”
将臣还想再说什么,突然起了一阵大风迷住了他的视线,等他睁眼时,白槎和夫诸已经不见了。
“但愿你不是她。”
将臣不能杀白槎,以她现在的修为将臣也杀不了她。
如果她不是白槎还好,可如果她真的是白槎,那又该怎么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