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斜风细雨,我爱你所以成全,恩怨何时了
李忆见林挽月转醒,连忙抓住她的手腕,哭叫道:“仙姑姐姐!”
林挽月晃了晃手,但却挣脱不开,忙乱中朝四周望去,逃进来的百姓一拨跟着一拨,灰头土脸地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
“怎么了?”林挽月下意识脱口而出,问李忆,也在问自己。我怎么了?师姐妹怎么了?神玄宗怎么了?
李忆的手抓得更紧了:“他们都出去了,我怕。”
孩子气的话难免令人哭笑不得,但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笑一两声,他们的心都和李忆一样害怕,可能大人的心也会变小的吧。
澜星湖外,血流成河。
而澜星湖始终碧蓝,哪怕血水混入湖水,也会顷刻化作成洁净之水,或许这便是神湖吧。
先前司徒雪与慕容晴双双冲杀,杀的人仰马翻,阵脚早已乱成一团,柳倾城与华想容急急汇合,一同行动,想给冲杀开的阵角最后一击。
可“白玉京”在空中对战傅天秀与萧楚楚,情急之下再次催发起傀儡术,顿时,华想容体内的邪力再次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柳倾城横斩一剑,本与她配合的华想容理应上前结果,但却迟迟不见天璇剑剑芒。
柳倾城下意识便要去寻二师妹,怎料华想容已成傀儡,天璇剑剑芒却是指向了天枢。
“想容!”柳倾城呼喝一声,天枢高举赶忙招架,天璇一击不成,锋芒又改向朝柳倾城而来,丝毫无动于衷。
此时神玄宗内,林挽月疼痛难忍,傀儡术与她仙力抗衡,在体内杀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几乎都没剩下多少了,可就是不停歇下来。
无奈之下,林挽月摸出了一枚金针……
柳倾城与华想容一瞬间交手十余招,皆快如雷霆。其实天枢位于七剑之首,终能力压天璇,只不过柳倾城使得并不上心,这才迟迟不分胜负。
此时混沌的天际中,“白玉京”与傅天秀、萧楚楚两人正相持不下。
玉衡、开阳紧追不舍,攻势凛冽,一左一右分别拦腰斩来,“白玉京”一个跟头避过,可两剑死死纠缠,连连退却时匆忙再催发了一回傀儡术。
傀儡术再次被催发,但这一次来势汹汹,比起第一次不知道厉害了多少倍。
林挽月正要御剑出湖的时候,傀儡术再一次发作,她面露难色地望了望手中又一枚金针,纤细、渺小,却能送她走上绝路。心下一横……
华想容又一剑斩来的时候,柳倾城已能感到一丝不安,天枢剑的锋芒似乎要被天璇压将下去——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二人你来我往又过数十招,傀儡术二次催发蕴含着大量邪力,华想容的攻势之强也越来越明显,柳倾城已是在苦苦支撑了。
从那个时候起,柳倾城就知道:如果华想容继续被“白玉京”所控制,自己必将死于天璇剑下。
这是一个定局。
那么自己呢?唯一的变数,在于她手上的天枢剑。
她的命谱将不再改变,但华想容的命运却也在自己的手中。
这个最难的选择留给了她。
华想容清秀的面孔如今狰狞地可怕,挥舞着天璇又是抢攻上前,此时此刻,柳倾城与华想容几乎同时举起了剑,飞快地冲向了对方。
“我想我们之间早该有个结果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师妹,我是你的师姐,我们之间的因,其实很简单就能有果。”
柳倾城含泪一笑,紧紧闭了闭眼。
热泪无怨地洒落血水,或许她们结果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在她们很小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陆雨微,而是个年幼的小孩。凌乱的碎发毛毛躁躁地遮住了额头,却遮掩不住碎发下一双坚毅、果敢的眼睛。
他轻轻地将她们脆弱的身体托起,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红色,橙色,黄色……”一个个数过。
她们都离不开他。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七仙女。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七人中最年长的柳倾城是第一个学会了感恩的人,与她同样想要报答他的还有华想容。她们两个不约而同地也喜欢上了那个男孩子——白玉京。
很多年过去了,直到有个白衣仙人到来,将她们七人与白玉京一齐带去澜星湖,他们的命运便由此悄然改变。
当师姐妹四人准备前往四宗时,平日冷漠的华想容却对见白玉京异样欣喜,自那时起柳倾城便知道了,她和想容同时喜欢上了白玉京。
如果华想容不是自己的师妹,该有多好!柳倾城无数次默默问过自己,但偏偏天命如此可笑,又如此残酷——她们两个人中只能留下一个人,选择只能选出一个。
可这一次摆在她面前的天平更加残酷,这一次的选择关乎到的是情义。
或死,或生。
只有这两个选择。
柳倾城不由得心中一怔,情义……这东西除了束缚住人,除了将自己献给背叛的亲友,有什么用呢?不能用来吃,不能用来穿,不能用来活命……
这一瞬间的念头皆随着四溅的血花,斩断了……
这一刻,似乎天地之间产生着某种默契一般,所有的喧嚣纷纷戛然而止。
滂沱的雨变小了,淅淅沥沥的,一滴一滴打红着衣衫上的血迹,一点一滩。而顺着人的眼睛滚落下的,已经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于是林挽月清楚地看见黑压压的人群里两个一红一橙的身影,她们互相拿着剑,而一个生生地插向前,一个却将剑反握、剑尖朝向了自己。
“大师姐……”
这样的结局,柳倾城应该早已想过了无数次,每回的犹豫,似乎都没有这一日来的直接。
她发现自己逃不过情与义。就算剑指向的是自己,她也会义无反顾地不让自己的师妹受到伤害。
傻!真傻啊!
柳倾城笑着,天枢插地,她缓缓地俯下了身……
雨、血、泪,就这么混在一起,华想容定睛望着,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体不受控制地跪在了柳倾城身边,鼻尖的酸痛忍不住害她挤出了几滴泪,紧接着,很多很多……
她忽然脑海间闪过了一丝清明,那是在很久以前,白玉京调皮捣蛋地拿着石头子捉弄她,一块一块地扔,而她麻麻木木地躲着,不知道白玉京在哪里。
这个时候,有个红衣服的小姑娘来了,一把抓过正要砸在她面前的石头子,随即狠力回甩了回去,刚好砸在了白玉京的脚上,他“哇哇”地大叫。
谁呢?华想容记不起来了,可看着紧紧握着天枢剑,附着身却躯干挺得笔直的一个手下败将,她那身红衫不知道混起着多少鲜血,雨水浸湿地越来越艳,忽然,她的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留下。
“欺负我师妹干什么!你是大哥哥了,做点有意思的事情不行吗?还那么幼稚。”
“你也幼稚!”说着白玉京抓过了一把石头子。一把,有十来个多。
她想着再也躲不过去了,那个红衣姑娘却紧紧抱住了她,挡在了她身前,却用背脊挡住了捣蛋鬼扔来的小玩意儿。
很疼吧?华想容尝过苦头,被石头子砸中,用力扔出的话是真的挺痛的。但那个人一声不吭,始终挡在了她身前。
华想容双脚一软,不由自主地倒在了柳倾城旁边,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就这么木讷地看着她,却早已泪流满面。
“我……”柳倾城微微一笑,挺着最后一口气欣慰地拉了拉二师妹的衣袖,“爱着你……”
这世上有比法术更强大的力量!
是情义!
一瞬间,强烈的悔恨与悲愤中,华想容艰难地挣脱开傀儡术的枷锁,她很想对柳倾城说什么,可身旁的柳倾城却再无声息。
“对不起。对不起……”
“我也爱着你……”
“我……我带你走,我们回家……”
“以后你想吃玉京哥哥做的甜糕,我再也不与你争了。我还会帮你做,以后你想吃多少,就为你做多少……”
“倾城,你睁开眼看看我啊!回答我……好不好……”
可柳倾城终究是听不到了。
一切,都太迟了。
华想容默默地转过了头,看着天璇剑,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不舒服,越看越是愤恨,她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便饮恨自尽。她太恨她自己!
却在这时天空中传出一声轰鸣,傅天秀与萧楚楚同时栽落下仙剑。
却是“白玉京”击中两剑,致使邪气倾泻进仙剑中,傅天秀与萧楚楚极难抵御,无奈真身离剑,与此同时人与剑的分离传出一声轰鸣,可见“白玉京”使出了多大的力。
情急之下,空中橙影飞掠,华想容一手拉住萧楚楚衣襟,一手扯过傅天秀手腕,险而又险地救下了两人,可傅天秀与萧楚楚却不约而同地翻了脸,挣脱开华想容的手,也不道谢,丝毫不领她的情。
我知道错了。华想容很想说,她真的不想举起天璇,可傀儡术之下她真的难以自持。但柳倾城死于她手,这是事实。
“你们……”华想容艰难地吐了吐字,几乎是掐着喉咙说出来的,沙哑地几乎难听清楚,“我……对不起。”
就像天山那日一样,她们七人中华想容、慕容晴与林挽月三人中此邪术,对师姐妹们大打出手,虽然事后没有人提起,但这就像是扎在人心上的刺,永远在那里,永远痛在心里。
华想容不奢求姐妹们的原谅,更不渴望有人宽恕,她只想尽己所能最后帮到她们一点,哪怕自己真的只能帮到一点,她也会心甘情愿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自己的性命,在情义面前,越来越小。
“倾城……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