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无为堂大门,走进桃树林,无月立刻甩脸子给无雪看。
无雪唯唯诺诺紧跟在她身后,不敢发声。她知道,这次是把无月彻彻底底得罪了。
“你离我远点。”无月气呼呼地向无雪怒吼,“我今天真是倒了血霉。你说,你是不是在师傅面前故意坑我?滚开!丑八怪,别跟着我。”
无雪吓得赶紧后退了几步,和无月拉开些距离,生怕继续激怒她。
“我,我怎么敢呢,师姐。我不是故意的。”无雪眼泪在眼眶打转,结结巴巴分辨着,“师姐,我,错了,你骂我,打我,都可以,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无雪话音刚落,脸上就“啪”重重挨了一掌。半张脸立刻红肿起来,先麻后痛。
无月动作太快,无雪有些被打懵了。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你看,夏无雪,你功夫实在太差了,连师姐随手一个耳光都躲不过,你这八年白学了。”
无雪只顾发懵,才片刻功夫,无月已经三转两转不见了人影。
周遭是密密的桃树林,看上去哪里都有路,哪里都不是路。无雪慌忙大声呼唤:“师姐,师姐,无月师姐。你别丢下我啊。”
无雪叫嚷了很多遍,无人应答。桃树林一片寂静,只有风穿梭而过,枝叶沙沙的低吟声。
“冷静,冷静。”无雪努力定定神,心里开始盘点自己所学过的法术,“遁地咒,逃脱术,召唤符......不对不对,这些单纯的咒术,估计对付桃树林这种阵法不行。不管了,还是先试试逃脱术。”
无雪凝神静气念念有词:“几屈敖牙,脱离吾土.......”。
一阵强风掠过卷起地上的土石,然后......然后没有了动静。
无雪很失望,想想嘴里又开始叽里咕噜念咒:“加罗万象,加罗急急,然然......”哎呀,这个遁地咒是新学的,她根本背不全。
书到用时方恨少。无雪又懊恼又后悔又害怕,拍着脑袋狠狠自责起来:“无雪啊无雪,你打又打不过,逃也逃不了,估计要困死在这阵中了。你真是没用透了,笨蛋一个。你入天门派就是个错误。”
“嗖-”,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小石子从无雪头顶飞过,击打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有人?难道是无月师姐回来找她了?无雪又惊又喜。
第二颗石子从头顶飞过去,敲击在更远的树干上。无雪明白了,的确有人在给她指路。
“谢谢,谢谢无月师姐救我。”无雪朝着指引的方向飞奔而去。
第三颗,第四颗.......连续不断的小石子在桃树林中飞过,为无雪指明出路。
很快无雪顺利走出了桃树林,回头遥望,空无一人。只有密密的桃花和枝叶在风里摇曳生姿,这里四季桃花不败。
无雪转念一想,应该是无月师姐丢下她而心生愧疚,但又怒气未消,所以故意不露面搭救自己。想自己的确也无脸见无月师姐,今日如果不是和泓大掌门不计较,两个人估计都会受罚。
“哎!夏无雪,平日里你浑浑噩噩过错不断,挨罚习惯了,多一次少一次的没啥。今日连累到师姐,实在是罪不可赦。”无雪自言自语着,又自罚往脸上拍了一掌。一阵剧痛袭来,她忍不住“哎呦”叫出声来。
刚才一直提心吊胆地全心关注如何破解桃林法阵,不觉疼痛。现在心定了,半边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像潮水般慢慢涨上来。
无雪摸着发烫的脸,自觉肿得厉害。想着回白璃,遇到无月无壁该如何相处。何况今晚的责罚是无论如何躲不过。无雪不再犹豫,往空中抛出一个召唤符,然后改道向后山方向奔去。
秘境。
先映入法雨眼帘的,是无雪坐在潭边瘦削的背影。
“无雪,我刚到百合仙子姐姐那里,你就急急忙忙地召唤我。不是刚见过,有什么急事啊?”
无雪还是默然无语。
“怎么啦?无雪,你哭了吗?”法雨走近急切地询问。
法雨看见无雪脸上挂着泪水,半边脸红肿着还隐约有指印。这是法雨第一次见到无雪哭。
“我没哭,法雨,是痛得眼泪自己流下来的。”
“谁打得你?我去找他算账。是你师父?”法雨一下子心疼了,“你们修仙门派不是以杀妖除魔匡扶正道为己任,怎么这么野蛮打自家徒弟啊。”
“不是,法雨,不关师父的事情。你别问了,是我自己不好。反正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人又笨又丑,谁也不喜欢。”无雪心情低落到谷底。
“谁说的,有我喜欢你。我们是好朋友啊。”法雨努力在脑海里搜索一切美好的字眼来夸赞无雪,“在我眼里,你又善良又可爱又聪明,你看只有你找到这个秘境来,你比你师姐们聪明多了!你只不过懂得慢些,学得慢些,那又怎样。龙生九子个个不同,却个个成才。每个人天赋是不同,自然有快有慢。不用急,慢慢来。”
法雨边安慰着无雪,边变出一块锦帕在潭水里浸湿,俯身轻轻覆在无雪红肿的半边脸上。
无雪止住泪,抽抽噎噎地说:“法雨,谢谢你。你的话我听了,心里,好受多了。”无雪感觉法雨既温暖又可靠,
“小傻瓜,谢什么,我们是好朋友啊。”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可是我怎么突然觉得你大我很多,象大哥哥似的。”
“哈哈哈,”法雨笑出声,“无雪,我在天界已经快四千年了。虽然在天上属于小辈,可是和你们凡人比,我是很老很老很老的。”
无雪也破涕而笑:“是啊,法雨。我心里一直认为你没比我大几岁呢。”
法雨见无雪笑了,终于放下心来:“你真的不要我去为你报仇?脸上舒服点了吗?”
“嗯,好多了。无影师姐教过我们‘常思已过,不论人非’。今天的确是我有错在先,不能怪师姐。法雨,反正我明天要离开天砚峰去天脊峰,所以和师姐们也要很久不见。我召唤你来,是想和你道个别。”
“无雪,这么看来你真是有些笨,明明受了欺负还想着‘思己过’。”法雨一脸怒其不争,“不过,你怎么这么突然要去天脊峰?去干嘛?去多久?是被赶出天砚了?为什么?”
法雨“腾”站起来又摆出一副要去寻仇的表情。
无雪忙拉着法雨坐下来,将她去天脊峰一事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可是,我明天要走了,玄猫怎么办?”无雪问法雨。
两人走到不远的草丛。定身咒的圈里玄猫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正打着瞌睡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觉察到有人走近,睁开一只眼瞅了瞅无雪和法雨,又无精打采地闭上。
“它好可爱啊,像只滚圆的糯米汤团,不过是黑色的。”无雪满心喜欢,“叫它汤圆,好不好。”
“无雪,我本来这几天想着去天界的典籍库查阅下如何收服灵宠的方法,再来依样画葫芦。谁知道你突然要离开这里。还有我们以后怎么见面呢,你应该不能再来秘境了吧。”
两个人一筹莫展,一时想不出解决方法,只能沉默。
“我有办法收服玄猫。”蓦然,一个男声打破秘境的安静。
法雨迅速转身,一把将无雪拉到自己身后。
只见一个修长的男子身影慢慢走近,面貌渐渐清晰起来。一袭淡雅青袍绣着回纹一尘不染,随着走动微微飘拂着,优雅入画。一张俊美绝伦的面容,长眉若柳,鼻子高挺,双目细长目光清澈如寒星。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成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中。他的背脊挺着笔直,仿佛蕴含着无穷坚韧的力量。
无雪看呆了,她第一次看到如此好看的男子。
“你是谁?是你破的秘境结界?”法雨不相信他设的结界,是被眼前这个貌似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破解。
“这有何难的?这个结界很容易破。”
法雨顿时被这个不速之客的轻慢激怒了:“你报上名号来。我们比试下。”
“在下钱墨霁。”墨霁拱手施了礼。
站在法雨身后的无雪猛然想起午后,在无为堂见到过的那个青袍身影,忙插嘴道:“原来你是天脊峰的墨霁师兄,我前面在无为堂见过你的。”
然后赶忙走上前恭敬行礼:“夏无雪见过师兄。初次见面,就要辛苦师兄明日为无雪去天脊峰引路。”
墨霁转身,面朝无雪点点头:“不必多礼,无雪师妹。不过我们不是第一次见。”
无雪一脸茫然,不是第一次,那第一次在哪里遇见过呢?无雪脑子里一片空白。
法雨见他俩来来回回“师兄师妹”说得热络起来,倒把自己晾在一边,心中颇为不爽:“怎么回事?钱墨霁,要不要比试比试。”
“法雨,这是墨霁师兄,他是我们天门派最顶尖的弟子。他能破这个结界,不奇怪的呀。”
这个无雪居然帮着外人说话,完全胳膊肘往外拐,法雨这下更生气了。
墨霁看出端倪,神情淡然地提议:“你不是不知道怎么收服玄猫吗?我来收服它,那高下不就立见了。”
没等法雨应允,墨霁走近玄猫:“夏无雪,你过来。”无雪听话地跟过去。
墨霁让无雪摊开手掌。他指尖滑过无雪掌心处,有血冒出来,同时默念起血契咒。血契在半空幻化成一个血红的方形印章,墨霁手一挥指向玄猫,血契章随即印到玄猫身上。原本一直闭目养神的玄猫,猛地睁大双眼,朝着无雪走过来。“喵喵”叫着,满脸无奈在玄机的腿边蹭来蹭去。
“玄猫认主了。无雪,血契已订。从此它就是你的灵宠了,一生不离不弃。”
无雪又惊又喜,双手捧起小玄猫亲了又亲:“你好呀,汤圆。我叫夏无雪,我是你妈妈,不对,是你姐姐,算了算了,反正我们从今往后就是一家人。所有汤圆都是白色的。只有你是黑色小汤圆,所以你在六界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厉害。”
法雨半服气半不服气地嘟哝了句:“无雪,你这个师兄,还真有点小本事。”
“我说过墨霁师兄很厉害的。不过法雨你也很厉害。你们厉害的地方不一样而已。”无雪真诚地说,“谢谢墨霁师兄,谢谢法雨,没有你们两位,我根本不可能拥有小汤圆。”
男孩子间的理解和情谊常常很快就建立起来,正所谓不打不相识。
“墨霁,你真厉害,从哪里学到收服灵宠的方法?”法雨深感钦佩。
“过誉了,法雨。我们天澜峰和恒掌门有一灵宠,名金乌。几年前,我曾有幸得一契机听到他和我师父关于这方面内容的谈话。事实上我从未试过,今天也算侥幸成功。”
“受教受教。我认识人当中能拥有你这样过人天资的,也只有以前的太玄。”
墨霁摆摆手:“我岂敢和天君相比。法雨,你也是天人之姿,该是我三生有幸才能和你相识才是。”
“墨霁师兄,你怎么知道法雨是天界的人呢?"无雪有些疑惑。
墨霁面露愧色:“实在抱歉,法雨,无雪师妹,你们会不会介意我未行通报便闯入秘境,还听到你们的谈话。我只是随意走走,正好看到无雪师妹进入此地,一时好奇,尾随误入。”
无雪恍然大悟:“没事,没事。这不怪你的,师兄,要怪,怪我自己不小心。法雨一直嘱咐我,小心不要泄露行踪。今日的确是我一时大意。不过,墨霁师兄还好你来了,否则没人收服小汤圆。我今天是因祸得福啊,我太开心啦!”
看到此刻的无雪笑意盈盈,法雨是彻底放心了:“烦不烦啊,无雪。又要思已之过了。没见过你这样抢着认错的,又不是什么宝贝怕人夺去。刚才还有人哭哭啼啼的,现在又高兴了。又哭又笑,还真是个傻丫头。”
“好像是的哦。”无雪很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汤圆软茸茸的猫毛里,蹭来蹭去。
无雪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抬起头看着法雨神色黯然:“我明天去天脊峰,就没法到秘境来了,法雨,我今后就见不到你了。那怎么办呢?”
“我们不是有彼此的召唤符嘛,无雪,你在天脊峰一有空闲就召唤我,我一定赶来。”法雨心里伤感,却笑着安慰道。
天脊峰弟子们众多,怎么躲得过四下里这么多双眼睛。四峰会武准备事项庞杂不堪,又如何能挤出时间。再相见,谈何容易。法雨只想让无雪离开天砚峰时不要心事重重,他也暗自下定决心,一定想方设法,没机会创造机会和无雪见面。
既然无雪说过他是她最好的,唯一的朋友。好朋友定然是不会让好朋友失望的。
“法雨,不用担心,我会安排无雪师妹和你见面的。”一直沉默的墨霁开口了。
四只晶亮的眼眸落在墨霁身上,满含意外的喜悦。
“真的吗?墨霁师兄。”无雪小心翼翼地确认。
墨霁一脸平静,点了点头。
无雪一下子眉开眼笑:“太好了,法雨,墨霁师兄不会骗人的。我们又可以常常见面了。”
“谢谢你,墨霁,那麻烦你在天脊峰替我好好照顾无雪,她……”
法雨的话未说完,就被墨霁打断了:“我会照顾无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