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雪宫门外日日有人求见离夕颜,却只落得一句话:“公主说了任何人都不见。”
这个人就是墨霁。
“公主,那个叫墨霁的凡人又来了。”侍女小心翼翼看着离夕颜的脸色。
离夕颜端坐在魔尊宝座上,脸一板,道:“我不是说过不见,何必日日来报。你去把黑羽将军给我唤来。”
黑羽将军负责离雪宫的安全,很快来到正殿。
离夕颜和颜悦色问道:“黑羽将军,近来魔军备战如何?”
“禀公主,一切就绪。只待开战。”黑羽将军信心十足。
“你做得很好,超乎想象的好”,离夕颜笑容满面嘉许道,“的确超乎很多人想象,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和天澜峰勾结的人是你,而非莫夜。”
“黑羽,你胆大包天,居然用幻形术扮作我在人界活动。”莫夜随着声音从旁边屏风后面走出来,“我真是小看你了。”
黑羽将军脸色微变,居然毫无惧色笑道:“我不懂你们说什么。”
莫夜讥笑着,将一封信笺扔在黑羽脚下:“你大概以为这封信早已被秦云乡销毁吧。没想到看似蠢笨的少城主会留了一手。他给秦云乡的只是一封临摹的假信。”
这封信是当年和恒让儿子秦云乡下山历练时,带去给不二城主卢定邦。
其实这是封信中信,内含的那封信就是黑羽将军写给和恒。内容告知不二城牡丹阁是,莫夜在人界最重要的一个暗哨。要求和恒劝说不二城城主卢定邦去剿灭之。并且保证会在正魔交战中全力保全天澜峰和不二城。
和恒的信中劝说卢定邦像他一般顺应时势,不要以卵击石。
哪知道卢定邦得知,和恒居然和魔界将军勾结吃里扒外,还来劝说自己同流合污,一下子怒不可遏。但是念和和恒几十年朋友的情意上,只把秦云乡秘密召来城主府,气愤地痛斥了一番。并让他转告和恒,尽快与魔界一刀两断。如再发现和恒和魔界沆瀣一气,他将毫不犹豫将其丑行向天下仙门公布。
和恒失算了,不光没有说动秦定邦,还落下把柄,这让和恒寝食难安。
和秦云乡商议再三,决定除掉秦定邦永绝后患。秦云乡利用卢定邦和儿子之间的嫌隙,以少城主之位为诱饵,劝说卢定邦儿子动了杀父之心。将魔界毒药,杀人于无形的夺魂放入卢定邦的饮食中,使其暴毙。秦云乡和卢少城主达成的交易就是用卢定邦的死换取信。
然而,秦云乡也失算了。他一向觉得卢少城主既贪又笨,可以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哪知这个貌似蠢笨的少城主心思深沉,知道这封信能致自己父亲死亡,一定非同小可。所以早就看了这封信,一看才知道自己居然握有天澜峰掌门的致命把柄,不禁欣喜若狂。他将计就计,一箭双雕,既能让自己取代父亲成为城主,又能将天澜峰父子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作为制衡和要挟之用。因此让人临摹后,直将临摹件交给秦云乡。
秦云乡哪知自己反被他轻视的少城主暗算了。当场焚了信,急着去向黑羽报平安。当夜,墨霁和离夕颜在不二城,见到那个带着面具人,其实是黑羽易容幻化的。
离夕颜恍然大悟,当时她在小院中见到莫夜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身形,黑羽的身形,比莫夜要高半头而且更加魁梧。因此身姿不如莫夜修长轻盈。
“黑羽,我细作无数,和秦云乡也曾合作过。不过你比我厉害,居然和他们勾结妄想剿灭和栽赃于我。我不明白,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针对我?”莫夜似笑非笑问道。
黑羽见大势已去,不再强辩,只对莫夜怒目而视:“你夺我所爱,又将她弃之如敝屣,致她疯癫而死。莫夜,我要你为温兮以命抵命。”
温兮是黑羽心中的白月光,然而温兮只是在和莫夜一面之缘后就移情别恋,向黑羽提出分手。无论黑羽如何挽回都无法奏效。
莫夜一脸茫然,他在记忆库里努力搜寻了一番,才依稀记起这个叫温兮的魔女,曾和他共度一夜春宵后就再无往来,早就被他抛之脑后,怎知这个女子居然如此痴情。
莫夜见离夕颜斜眼看着他,在自己心仪的女子面前出丑,不由面露尴尬。
“傻女人的一厢情愿,与我何干?”莫夜嗤之以鼻,“倒是你,痴念妄生,为个女人,与我和公主大动干戈。密姬长老之死,就是你向天门告密。而且我怀疑你事先对密姬长老下了毒,对不对?”
“没错,密姬之死的确是我所为。我还预先在她的茶中下了少量追魂之毒,让其法力减损。”
“黑羽,密姬长老如何得罪于你,让你下如此毒手?”离夕颜的声音冷酷而毒辣。
“呸,离夕颜,你个毒公主。我娘曾是天狼妖族公主。现任天狼妖王是我舅家。你将天狼灭族连同我未成年的小侄儿,一并无情诛杀。你都忘了吗?我只是让你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黑羽将军的泪水喷薄而出,“密姬长老告知我,她打算去天门处的山洞为你娘收尸骨。因为是私事她不想伸张,只想独自前去,让我暗中秘密护卫。我怎么会错过这样天赐良机。因果报应,是你自己造孽在先,才让密姬长老送了命。”
离夕颜五雷轰顶,怒不可遏挥手向黑羽射出三支黑色曼陀罗花箭,大喝道:“去死。”
黑羽应声倒地,嘴角流出黑血。
黑羽“呵呵”笑出声来:“离夕颜,你现在也尝到亲人离别之痛了吧。只可惜,我本想在正魔大战中设计杀掉你。没想到来不及了。不过,你别高兴太早,天狼妖族的仇会有象我这样的人继续来报。你屠尽天狼妖族,难道还能杀尽天下千千万万和天狼妖族有关联的人。即使杀不了你,还有你身边那些人,他们也将因为你的罪孽成为报复对象,被连累诛杀。”
黑羽满意地看到离夕颜脸上现出恐惧之色,仰头大笑:“你害怕了,魔公主,我黑羽死而无憾。诛杀魔女,永不言败。天狼斗士,虽死犹生。”
黑羽的笑声和着天狼妖族的誓言,在离雪宫空荡荡的大殿里高声回荡,如潮涌般,四面八方向将离夕颜淹没。
离夕颜的确害怕了。她不是怕死,黑羽的话戳中了她的心。这世上她一共只有四个亲人。娘亲在她只有四个月的时候撒手人寰,姨姨密姬已因她而死,现只余离冰廉和墨霁。无论哪一个受到伤害,她都无法承受。幸好她如今远离了墨霁,这样应该可以保全他吧。
离夕颜第一次对诛杀天狼妖族感到深深后悔。
“黑羽,我造的孽我自己偿还。你如果对我下手,我定毫无怨言。但是你对密姬长老下手,我绝对无法原谅,所以你还是必须死。”离夕颜神色凝重,“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株连你家族任何人。你就自行了断,安然上路吧。”
黑羽感到意外:“你真的不牵连我家族。好,你也算收敛魔性。那我可以瞑目了,和我的温兮相聚九泉。”
说完,黑羽自行散尽灵力,魂归天外,消散在莫夜和离夕颜眼前。
“夕颜,幸好我们将这个内贼及早铲除,否则正魔大战,他必将陷你于死地“.莫夜见离夕颜神色黯然,安慰道,“我会加派人手护卫离雪宫,你不必为黑羽的话感到担忧。”
离夕颜心事重重,勉强笑了笑:“那有劳你了,莫夜。”
莫夜转身离去。大殿里,离夕颜依旧呆坐着。
刚刚黑羽的控诉依旧回荡在她耳边:“你将天狼灭族连同我未成年的小侄儿,全部诛杀。他还是个孩子啊,你都忘了吗?”
离夕颜想起来那个小小少年,站在队列最前沿,声音稚嫩却无比坚韧:“我是天狼妖王的小儿子,我两个兄长已经战死。我爹对魔尊一向忠心耿耿。此次抗命只是不愿我族再次卷入正魔大战,却被魔女无端诛杀。天狼妖族,士可杀不可辱。宁肯血战到底,绝不投降。”
然后被她一剑穿心。那的确只是个孩子,他的血曾从自己离血剑尖,滴落下来。
离夕颜的心突然被什么狠狠揪起来,惊觉自己默默流下一行泪,难道是为了那个无辜孩子而哀伤。离夕颜觉得奇怪,从锦溪镇回魔宫后,她发觉自己变得软弱了。
以前离夕颜心里只有仇恨和戾气,冰冷僵硬如铁。如今心被墨霁的爱填满了,就会因此变得柔软而生出怜悯,悔恨和恐惧。
莫夜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回来。
“夕颜,墨霁还等在离雪宫门口。已经第十五天了吧。”
“我已下令任何人不得伤他。我不见他,赶他走。其他也毫无法子。”离夕颜一脸倦容。
莫夜瞧着离夕颜的脸色,试探道:“夕颜,最好你还是和他当面说清楚。看样子他是见不到你不罢休。"
两人见面又能如何,正魔殊途,又加上新仇旧恨,离夕颜怎么忍心让墨霁卷进这两难境地。离夕颜可以搁置自己的旧恨,却无法背弃密姬的新仇。
“这是我的宿命。”离夕颜若有所思,没头没脑冒出这句。习惯了离夕颜强悍,突然窥测到她柔软的一面,莫夜有些讶异。
“夕颜,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如果你真想赶他走,我有个办法。”莫夜故意停顿,见离夕颜脸色无恙,继续道:“我知道在此重提我们的婚约,有趁人之危嫌疑。但是,如果将我们婚约公布天下,那一来墨霁肯定知难而退,二来他也不会成为天狼妖族的报复对象。”
“那你不就成了天狼妖族的报复对象,莫夜,你何苦呢?”离夕颜惊诧莫夜主动跳入火坑之举
莫夜笑道:“夕颜,我知道我说喜欢你,你肯定不信也不爱听。可是,这是事实。我莫夜如能娶你为妻,定会爱你护你一辈子,我......。”
果然,离夕颜不信也不爱听莫夜的表白,皱着眉头打断道:“别说了,我头痛。”
莫夜心想自己也有真心被人践踏如泥的一天,所谓因果轮回,实属不虚.
莫夜叹了口气,苦笑道:“夕颜,我和你差不多,手上都沾满血。反正即使没有天狼妖族,要找我寻仇的也不少,刚才黑羽不就是其中之一。这么说来,我们倒是天生一对。所以也没谁害了谁。”
莫夜这话不错,离夕颜沉思片刻,点头道:“莫夜,我可以答应婚约。但是,这个婚约不代表什么,你明白嘛,你照样可以和莺莺爱爱在一起。我毫不介意。”
莫夜听了离夕颜这话,不知道是应该开心还是伤心。所爱之人终于答应婚约,然而他的角色是个被未婚妻毫不在意的未婚夫。
“夕颜,我以前的确有些荒唐。但是喜欢你以后,我早就和任何女人都没来往。连你在不二城牡丹阁见过的吟月,我都早已还她自由了。”莫夜明知道离夕颜不信,但忍不住申辩。
离夕颜脸色发白,倦意似乎更浓了:“莫夜,我答应婚约了,余下的事你去办吧。我真的很累。”
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无论身体和精神上离夕颜都承受了重重压力。今日处理完黑羽,答应莫夜婚约,离夕颜一时觉得精力倦怠,无以为继。
魔界一直传言半魔半人血统的魔公主魔根不稳,莫夜也听闻一二。见离夕颜神情萎靡,心生怜惜:“夕颜,快去休息。我会将一切办妥。不管你待我如何,日久见人心,我莫夜此生定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