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霁盘桓锦溪镇,一直在犹豫是否应当将密姬之死告知离夕颜。他这时召唤法雨不仅是为了让离夕颜开心,而是另有图谋。
千年前,法雨曾被天界派往仙门督战正魔大战。想必此时,天界也在关注因密姬之死,即将再次引爆的正魔大战。他想询问法雨相关情形后,再做应对。
法雨冰雪聪明,不等墨霁开口已明了他的心意。回客栈后,趁离夕颜午睡,两人使用避音术开始密谈。
墨霁开门见山就问法雨是否知道魔界长老密姬之死。果然坏事传千里,天界已得知此噩耗。
“密姬真的是死于天门锁妖阵法?她毕竟是魔界长老,如何不堪一击。”墨霁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一般的锁妖阵法,是上古流传下来的震阳锁妖阵法,加上天门四峰法器。只是这个阵法复杂,需要提前画符施咒布置。因此肯定是魔界有人事先泄露了密姬的行踪,否则天门四峰掌门怎么会恰好在那里等密姬落入陷阱。”法雨将自己所知告诉墨霁,“只是不知为何密姬要去距离天门三十多里的山洞中,而且是独自一人。否则也不可能遭此绝杀。”
墨霁和法雨一时想不通这个问题,只能搁置一边。
墨霁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法雨,密姬是夕颜的姑姑一手将她带大,和夕颜情同母女。我一直无法开口将此事告诉夕颜,我怕.......。”
“你怕夕颜知道会回魔界,加入正魔大战报仇血恨。”法雨对墨霁的忧虑和期许都心知肚明,“你就再也无法实现和夕颜择一处去过平静生活的心愿。”
墨霁被说破心事,愁绪堆满眼底。
“聪明如你,都想不出两全的法子对不对,墨霁。”法雨又一语中的。
墨霁苦恼地问:“这世上有两全的法子吗?”
“没有。墨霁,你别痴心妄想了。”法雨直率的回答,让墨霁心中最后残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法雨,如果不告诉夕颜,我又于心不忍。而且夕颜今后一旦得知此事,也将怨恨于我。”
“墨霁,我觉得于情于理,夕颜都应该知道此事,她有权来决定自己的应对之策。回归魔界,还是搁下恩怨,同你远走高飞”,法雨开解着墨霁,“只是我很好奇,一旦正魔开战,你将立足于哪一方?”
墨霁沉默不语。
无论站在哪一方,对他来说都是彻底背弃生命中重要的另一方。他无法向情同父子的师门宣战,更无法对受尽冤屈的所爱之人刀剑相对。在这场正魔大战里,其实最难自处的是墨霁。
法雨十分同情地看着墨霁,心想换做自己也实难做出抉择。
“无论哪一方赢或输,于我均是满盘皆输。”墨霁心情和声音都很沉重,“我无法抉择,也不愿抉择。我实在担心夕颜,新仇加旧恨她会不顾一切和天门拼命。她魔根不稳加上在幽冥谷受了重伤,我真怕危及她性命。法雨,我生平第一次遇到这般无解的难题。”
“墨霁,夕颜说得死而复生,原来是为天门所害?”
“不错,夕颜被天门发现有魔族血统而秘密诛杀。等我发现,根本来不及解救。法雨,她,她曾死在我的面前。不是后来得到密姬长老的救护,你就再也见不到夕颜和我了。”墨霁声音哽咽,眼圈发红,眼角滑落一滴泪。
法雨眼圈也红了,怒道:“天门派仁义尽失,该杀,该杀。无雪天真烂漫,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没有做错任何事。只因为有魔族血统,天门就要滥杀无辜。没这个道理。”
“法雨,你是天界神仙,倒没有一点嫌弃夕颜是魔族公主”
“无雪也好夕颜也罢,我认的是她这个人,管她是人是妖是魔是仙,老子不在乎。”法雨斩钉截铁地说。
墨霁感激地看着法雨:“我还很害怕夕颜再次大开杀戒。你听说了她将天狼妖族灭族之事。夕颜本性纯良,不是因为被天门诛杀一事,怎会如此戾气大盛。如今她刚平复许多,又将被再次激怒。杀戮太多,必遭反噬。法雨,我实在是担忧得夜不能寐。”
法雨忧心冲冲道:“在天上我经常参加菩萨法会听经讲道,所谓因果轮回,确实如你所说。墨霁,你与其独自忧虑,不如对她开诚布公说明情况,再予以好好开解。”
墨霁思虑半天,艰难地同意:“法雨,我其实十分贪恋眼下和夕颜在一起的时光。我过两天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夕颜,好不好?”
法雨神色凝重点点头。
三个人的快乐时光再次拉开帷幕。法雨和离夕颜两个人下围棋,这么多年来离夕颜的水平毫无长进。法雨尽量谦让着她,离夕颜不光不领情,还吵闹着说总赢没意思。
法雨放出大招在棋盘上将她杀得片甲不留,她又随即向墨霁告状,说被法雨欺负了。两个人一会儿笑一会儿吵,墨霁做调停,三个人如孩童般嬉闹成一团。
饿了就去渔阳饭庄,白辛总是特意精心为他们炒几个好菜。有酒有菜有好友,三人觉得这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夜里墨霁和离夕颜两人如胶似漆,尽享鱼水之欢。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三日过后一早,离夕颜不见了,留下墨霁赠她的翡翠玉镯和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后会无期”。
墨霁见此字条,如五雷轰顶,愣了半天强忍着泪水对法雨说:“夕颜知道了,她怎么得知此事。法雨,她回魔界去了,不会再回来了。”
“这小丫头瞒得真好,这几天竟没露出半点端倪。看来她是去意决绝。”法雨宽慰道,“墨霁,你,你就随她吧。”
“可是,我怎么能够与她后会无期呢?法雨,她是我的命。没了命,我还能活吗?”墨霁凄凉地笑着,让人看了酸楚不已。
“墨霁,事不至此,可能后面还有转机。你别太绝望。”法雨拍了拍墨霁的肩膀以示安慰,却也深知自己的言辞苍白无力。
墨霁疏忽了,离夕颜身为魔公主现在的修为和灵力,早已远远超越以前天门弟子时期。那日见墨霁和法雨两人鬼鬼祟祟关门密谈,还特意用了避音咒,心下生疑。就假意去睡午觉,然后蹑手蹑脚破了避音咒在门外,偷听了两人全部谈话。
离夕颜意外得知密姬和自己当初一样也死于天门之手,如万箭穿心。她知道密姬独自前去那个山洞,是当年自己娘亲夏雪去世之所。密姬应该是想取了夏雪的遗骨另行妥善安葬,却没料想最终会丧命于同一地点。
又听到墨霁说明左右为难的心境,离夕颜内心如五内俱焚。特别是墨霁对法雨说贪恋当下的欢愉,再拖延几日告诉自己,更是心如刀绞。
离夕颜回到自己房间前思后想,才决定不告而别。打定主意后,这几日她不动声色,全心投入与法雨和墨霁相处最后的珍贵时光。
三日后天还未亮,离夕颜起身坐在床边留恋地看着墨霁的睡颜很久很久。等天色大亮,才流着泪写了“后会无期”的四个字,亲吻墨霁的唇,忍痛离去。
走到锦溪镇外,莫夜已经在等她。莫夜提前收到离夕颜魔音咒传的信,按时赴约。
离夕颜又换上了一身黑衣,金簪束发,一脸冷漠。
莫夜见到朝思暮想的佳人,喜不自禁。
“夕颜,你在幽冥谷不告而别,我甚是牵挂,你身子可大好?”
“没事了。密姬长老尸身现在何处?”
“密姬长老当场灰飞烟灭,尸骨无存。只在离雪宫设了她的牌位进行祭奠仪式。”
离夕颜神色忧伤,嘴唇颤抖着问:“此事魔界定有内应相助,查出来了吗?”
“这个,还在彻查中,暂无进展。”莫夜有些尴尬。
离夕颜冷笑道:“莫夜,你细作遍天下,难道连一点消息都查不到。我知道你们莫府与密姬长老素有嫌隙,莫非是故意怠慢。”
莫夜见离夕颜有问罪之意,急忙申辩:“莫夜不敢,实在是因为密姬长老之死事出意外,毫无头绪。请公主再允我些时日,我定查出吃里爬外的逆贼。”
“莫夜,此事我绝不会干休,无论是谁,我定让他血债血偿。”离夕颜的声音阴森而凶悍,让莫夜毛骨悚然。
“你知道密姬长老为何去那山洞。”离夕颜试探地问莫夜。
“事后我们去那个山洞查看过,似乎是人的尸骨。绝大部分已被天门派取走了。但不知道是谁的尸骨,应该是和密姬长老亲密之人吧。”
离夕颜默默无语,满脸泪水,内心无比懊悔和内疚。因为自己没有早点好好安葬娘亲的尸骨,才会造成密姬枉死。新仇加旧恨再次狠狠勾起她搁置多时,对天门派的杀意。
“正魔大战定于何时?”
“一个月后十一月初七冬至,黑羽将军忙于调兵遣将,将如期集结完毕魔界大军。”
“好,到时我要亲自出征,屠,尽,天,门。”离夕颜满心满脑都是一个“杀”字。
莫夜见离夕颜整个人杀气腾腾,连忙道:“莫夜愿为公主麾下之臣,助一臂之力。”
“我定亲手为密姬长老和我自己报这血海深仇。”离夕颜停顿了下,恶狠狠道:“莫夜,幽冥谷之事,我且放过你。但是你谨记,绝对不允许再伤害墨霁。如果胆敢再次妄为,我要你命。”
“遵命。公主,莫夜知错,再也不敢。”莫夜见势不妙,忙知趣下跪低头服软,“魔尊正在等候公主回家。”
离夕颜和莫夜赶回魔界。离雪宫一片哀悼,离冰廉默默注视着妹妹密姬的牌位,眼泪盈眶。连离夕颜进门,都没注意。
“爹。女儿不告而别,请恕女儿不孝。“离夕颜跪拜在地。
离冰廉扶起女儿,笑中带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离夕颜见离冰廉苍老许多,心里酸楚不已。
离夕颜在密姬牌位前上香并跪拜,眼泪如河般流淌。和密姬生活的一幕幕回忆,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里闪现。
“我们初七今天入学,是大姑娘,该穿裙子了。来,我帮你穿。”密姬帮她穿了蓝色新裙还认真梳了个双丫髻,系上了漂亮的浅蓝色头绳。
“我们家小初七穿裙子真好看,去照照铜镜。”
密姬离开人界回魔界前在天脊峰和离夕颜最后一面。
密姬和她告别:“傻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和家人。只不过世事变迁,有的散了,有的没了。”
密姬的话曾让无雪觉得万分难过。现在她终于懂得,当年这种比难过还难过的感受,叫做“凄凉”。
还有密姬临别前将离夕颜郑重托付给墨霁。
“你替我好好照顾初七。这个孩子,一直很苦。很多事,她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对她,虽然无雪现在还不懂。如果有朝一日,所有人都背弃针对她,你答应我,一定陪着她护着她,一定不要离开她。”
在冥界忘川河边,是密姬拜托了孟婆让自己死而复生。
“初七,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娘和我,包括你爹,怎么舍得你死,你是我们的命啊!我一定会向天门派讨回公道,为你报仇雪恨。”
世事难料,如今却将由离夕颜去为密姬报仇了。
往事历历在目,离夕颜悲伤的怒火越燃越旺。她仅存的两个亲人,被天门又害死一个。
“夕颜立誓,报仇雪恨,屠尽天门。”离夕颜手持离血剑,将自己手腕划破滴血在地,在密姬牌位前发起血誓。
离冰廉心疼地边为女儿止血,边说:“夕颜,我们和天门之间的恩怨是时候该好好算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