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大雪纷飞。天脊峰银装素裹，宛若一把直冲云霄白色利剑。
天脊峰几重宫殿早已张灯结彩，焕然一新。宫殿的大门两旁都新贴了对联，新换了门神，贴了“福”字。廊下挂了一长排的红灯笼，在雪地的映衬下一派喜气祥和。
大殿前，蓝色锦袍金冠束发的和泓站在最高的台阶上。底下弟子们个个身着新衣，神色肃穆恭敬地聆听着训示。
“正月之朔，是为正旦。天门弟子们更需谨记祖训，恪守己任。我们选择走上修仙之路就会经历各种苦海桑田，或是多重人情冷暖，还有来自各种邪魔外道的阻碍。经历各种挑战，遭遇不同磨难，其实就是修行。磨练心性，坚定意志，是以正念。杀妖除魔，匡扶正道，造福苍生，乃是正道。天门弟子，谨记谨记。”
“掌门教诲，铭刻于心。”弟子们齐声高颂，气势磅礴，“天门正途，千秋万代。”
和泓满意地颔首，继续道：“四峰会武天脊峰选拔名单已经公布，入选弟子更应勤学苦练，切勿松懈。好了，我们天脊峰规矩，大年初一和初二，弟子们可不必拘礼，休息玩耍自在随意。大家都玩儿去吧。”
弟子们就等着和泓这句话，喜笑颜开各自散去。队列中的墨霁和季枫也快步回到近舍，他们早就约好两位师妹，一起去安乐阁给师父和师母拜年。
近舍，两位师妹已经打扮妥帖，等着他们。
圆圆里面一身桃红撒花织锦袄裙，外面是羊裘镶边白色披风，上绣着一支娇俏的红梅，头上带着貂鼠围头，十分美丽中带着三分英气。无雪就简简单单，内着粉梅色棉衣裙，外裹狐裘披风，头上插了支金钗。脸上第一次施了脂粉，点了朱唇，说不出的百媚千娇。
墨霁见之惊艳，心想无雪平日素装素颜，清丽脱俗。一上了妆，怎么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娇艳欲滴如出水芙蓉，美好得让他心旌摇曳。
“墨霁师兄，季枫师兄，过年好。”圆圆和无雪拱手施礼，向师兄们恭贺新年。
“过年好，过年好。”墨霁，季枫立刻识相地各自从袖兜里，掏出两个红色小锦囊递给她俩。
圆圆和无雪打开一看，墨霁给的是十粒金豆。季枫是一粒乌黑药丸。
“我可没有你们墨霁师兄有钱啊。不过我的百毒丹能解百毒，也是很难得的。”
“我还觉得季枫师兄你的新年礼更有心呢。墨霁师兄直接给钱，毫无诚意嘛。”圆圆撅着嘴不太满意。
墨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真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所以想着索性让你们自己去买。”
四个人一起来到安乐阁。和泓和夫人已经备好茶点和汤圆。四个人跪拜磕头说了新年贺节祝词，同时如愿拿到了拜年红包。而后，六个人围坐在一起吃喝说笑起来。
和泓和夫人满脸笑容看着眼前的孩子们，心想童稚小儿女的样子还在眼前，转眼就这么大了。陆安氏又见无雪肤白如玉，面若桃花，只是神色拘谨，就特意将自己面前的一碟榛子酥递到无雪面前：“无雪，多日不见，你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如果你是我们天脊峰弟子，我一定为你找个年轻有为的如意郎君。”
无雪不好意思低下头，陆安氏正巧见到她发髻上金钗，有些惊诧：“这个金钗好漂亮。好像第一次见你戴。我能看看吗？”
无雪听话地拔下金钗，递给陆安氏。
陆安氏仔仔细细查验了几遍，然后递给和泓：“你看看。”
和泓听到夫人这个提议，感到奇怪。却见夫人满脸狐疑，忙接过来一看。心里一惊，立即和夫人交换了个眼色。
陆安氏和颜悦色地问无雪：“这是谁给你？”
“我娘亲的遗物。”无雪诚实地回答。
“你娘哪里人氏？”
无雪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我娘。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你爹呢？”
无雪还是摇头。
见无雪实在一无所知，陆安氏停止了盘问。将金钗还给无雪。
和泓和夫人心中有事，就草草打发四个孩子提早离开。两人入内室商议起来。
“你看见金钗内侧，是刻了个“天”字吗？”陆安氏向和泓再次核实。
“是个“天”字，虽然年岁久了有些模糊。这个孩子的娘莫非和我们天门有关联？”和泓答道，“天门弟子万千，如果无雪娘或爹曾是天门弟子出身，这也无碍。问题是有‘天’字的金钗，应该只有天门内掌门，长老级人物才会有的。”
“你可曾听闻前辈里掌门长老级人物，有过无雪这么大的女儿？
“不曾。所以这个孩子的来历就很古怪。”
陆安氏安慰道：“事出突然，都是些陈年旧事，一时想不全也未可知。”
“先不要声张，我且暗暗在门内探查，”和泓嘱咐夫人，“这孩子当年我就觉得有些与众不同，所以和师妹商议放在天砚峰，那里环境单纯，与世隔绝，便于观察。”
“是，是，你和你小师妹商量得好。”陆安氏突然话风一变。
和泓尴笑道：“夫人何必纠结于往事。当年师傅确实想让我和师妹结为连理。我不是倾心于你，至死不从，才有我们现在伉俪情深。”
陆安氏眼波流转，想起年轻时与和泓甜蜜的情事。和泓和她心意相通，两人四目相对，不禁莞尔。
从安乐阁出来，圆圆和无雪走在前，墨霁和季枫两人并行在后。季枫欲言又止：“墨霁，你觉察到了吗？”
“你是说金钗。”墨霁和季枫都极其聪明，两人之间的默契也无人可及。
“你不觉得，师父和师娘的反应很不同寻常吗？”季枫一脸困惑。
墨霁点点头：“师傅虽然面上没有一点表露。可是每年大年初一师娘亲自做的汤圆，一定要求我们必须吃光的。今日他们居然忘了。”
“你说得极是。所以事不寻常，必有蹊跷。”季枫接了句，“我还真想吃师娘的黑芝麻汤圆啊。要不，我们去句章镇逛逛如何？”
圆圆偏偏听到了最后一句：“句章镇，我们也要去玩。”
“没有师傅手谕是不能下山的。”墨霁提醒道。
“那就......墨霁，弄一张呗。”季枫调皮地向墨霁挤了挤眼。
墨霁常年帮着和泓处理门内事务，因此从小熟悉师父笔迹。长大后便能熟练模仿，常替师父写些书信。因此临摹师父手谕，对墨霁来说是小菜一碟。
“那做归做，到时挨罚一起，谁也别想逃。”墨霁一脸无可奈。三个人兴高采烈，围着墨霁欢呼起来。
句章镇是距离天门五十多里地的一个大镇。镇中心是一条全长六百余米的街道，用青褐色石板铺就，从南到北，随形就势形成“九曲十三弯”，两旁店铺林立，各色店招在风里翻腾。路的尽头有条河，河边有个一个戏台。逢年过节，会有戏班子在台上“咿咿呀呀”上演各色戏码，最受欢迎的自然是才子佳人之间情情爱爱。
四个人汇入热闹的人流中。圆圆和无雪都兴奋地东看西瞧，只觉得眼睛不够用。相比之下，两个男孩都淡定许多，只留意些食肆或专卖刀剑的店铺。
“没想到，年初一，还有这许多人。”季枫好久没来句章镇了。
“无论哪天人都多。句章镇是这方圆百里最大的镇子，又是四方通衢的交汇之处。自然商贾众多，生意兴隆。”墨霁提醒季枫，“你不是想吃汤圆吗？前面有家食肆。”
四个人来到一家名为“福怡楼”的食肆，店小二殷勤地上前招呼，墨霁要了一间雅室。四个人来到二楼临街的小阁，打算用了午膳再去逛。
“各位客官，吃点啥，小店有……。”没等小二介绍，就被季枫打断了。
“拣你家上好的菜式只管上，还要两瓶好酒和汤圆。”
店小二最爱花钱爽气的主顾，立刻笑得如蜜里调油：“两位公子，两位小姐，都是天仙般的人物，令小店蓬荜生辉。诸位请稍候，小的定让四位满意。”
季枫拦住小二，指着墨霁道：“小二，你记得，结账找这位天仙般的白袍公子。”
墨霁被季枫调侃之下，略带羞涩地微微一笑，点头表示认账。不知为何，无雪见了有些痴，想着墨霁师兄害起羞来，笑容原来这么动人，还让人动心。
菜是好菜，酒是烫得温温的陈年黄酒太雕。
四个年轻人立刻食指大动。一杯醇厚的褐色太雕入喉，一股子温热立刻驱赶了冬日寒意。
“不错啊不错。和‘伊人醉’相比似乎更胜一筹。”季枫微眯着眼睛，一脸享受。
墨霁也甚感满意：“的确，醇香回甘，回味无穷。冬日里还是饮黄酒最佳。”
无雪和圆圆不太懂酒，只觉得入口绵滑，佐以鱼，虾，特别鲜美。也禁不住喝了好几杯。
墨霁看两个小师妹闷头大吃，笑道：“你们可不要贪杯啊。黄酒似乎感觉入口绵软，其实后劲十足。”
“两位天仙般的师妹，小心喝醉了，到时候被歹人掳了去，做压寨夫人。”和季枫在一起永远不会觉得无趣。四个人都大笑起来。
汤圆上桌了，季枫和无雪一样都喜甜食。季枫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们说，为什么有人喜欢吃甜的，有人喜欢吃咸吃辣的？”
圆圆觉得这个问题十分有趣：“我就喜欢吃辣的。”
“大概因为嘴里甜，就不会觉得心里苦了吧。”无雪脱口而出。
雅阁里静了下来。无雪突然觉得自己说错话，坏了气氛，有些尴尬。
“不知道苦怎会觉得甜。正因为尝到苦，才会珍惜所有的甜。”墨霁淡淡道。
“墨霁，你每次都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你我实在心意相通，如果你是女子，我季枫定娶你为妻。”
雅阁里又爆发出一阵快乐的大笑。
墨霁结账时给了小二一粒金豆，并大方地说“不用找了”。喜得小二口不择言，一个劲说：
“祝两位公子，两位小姐，早结连理，早生贵子。”
弄得四个人都红了脸，也不知道是不是黄酒后劲足的缘故。
街上人流似乎比先前更密集了。圆圆和季枫跑到前面一堆人群中看杂耍，无雪和墨霁不爱凑热闹，原地等着。
无雪无聊地东张西望，墨霁便拉着她走进旁边一家金银饰品店铺。
“无雪，我见上次秦师兄赠你的翡翠镯子做生辰礼，的确好看。你挑一个，我赠你做新年礼。”
“墨霁师兄，我不是已经收了你的生辰礼召唤符，还有新年礼十颗金豆子。”
“我的意思是女孩子最喜欢这些金的，玉的首饰，我也不懂，所以想让你自己挑。”
“可是，太多了呀。我收过礼了。”
墨霁有些着急，不知道怎么说服无雪：“要不金豆子还给我，你自己挑个饰物。”
无雪有点愕然，送出去的东西还能收回？继而一想，觉得这样也不错，反正她平时也没地方可用钱。
“好。师兄。”其实无雪刚才一眼就看到那只双龙夺宝金手镯，龙眼镶嵌了小粒红色玛瑙，非常精巧别致。金手镯不大，箍在无雪细细手腕上十分妥帖。
“这位公子，是替小娘子买聘礼吧，小娘子很有眼光。”店家以为两人是快要定亲的未婚男女。
墨霁是第一次陪同女子买饰物。无雪更是第一次进首饰店，还是男子相陪。两个人心里都酥酥麻麻的，半是欢喜半羞怯。听闻店家说辞，两人更是羞怯难当，脸色绯红。要不说太雕的后劲十足呢。
店家以为两人不语就是默认，立刻劲头十足，拿出更多首饰：“来看看，这套金镶玉手镯和耳环，十分华贵。还有这女子翡翠手镯和男子翡翠鱼符挂件，是同一块玉雕刻而成，配对成套。如果两位成亲，寓意也很好‘年年有余，如鱼得水’。”
“不用了，不用了，我只要金手镯。”无雪见店家滔滔不绝，连忙终止他继续推销。
墨霁倒是极认真地在看翡翠套件。墨霁出生于江南钱家，是从小看惯用惯好东西的人。
“的确是上佳的翡翠，碧绿莹莹。”
店家大喜，觉得这桩买卖成功在即：“公子好眼光，的确是不可多的翡翠。所以此物件也仅有这么一套。俗话说好鞍配好马。公子和小娘子一双璧人，配如此宝物，实在是相得益彰。”
“那好包起来。和那个金镯子一起。”墨霁淡定道。
无雪见墨霁如此大手笔，慌乱不已。心想这恐怕再加十颗金豆子也不够吧。
两人走出店铺，没见到季枫和圆圆，也不知道他们跑哪儿了。
墨霁将金镯子和玉镯子递给无雪：“这是生辰礼和新年礼，你收好。无雪，我祝你岁岁年年，喜乐无边。”
他心里暗自又加了一句“年年岁岁，你我相伴。”
“师兄，你的生辰礼召唤符我收过了。我要收也只能收新年礼。”
“那就算去年的，前年的，你十六岁以前每年的生辰礼。你看，其实我还欠你很多，以后慢慢还。”墨霁说得深情款款。
“没这个道理呀，哪有生辰礼倒送的。”无雪觉得墨霁是在狡辩，有些哭笑不得。
“那好，那就明年的，后天，大后年，反正以后你每年的生辰礼，都必须我送。记着，从今往后你不准收其他人的，只准收我的。我说过，无雪，我会宠你的。”
墨霁柔情似水的表情和言语，如骄阳拥吻冰川，让无雪从里到外暖得整个人都化开了，她下意识地答应:“好。”
墨霁替无雪戴上了翡翠镯子，将鱼符挂在自己腰带上。手牵着手两个人的背影，汇入万丈红尘，熙熙攘攘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