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离夕颜所料,莫大长老和莫夜第二日,便前来离雪宫求见魔尊。估计为了急于表忠心,撇清和阿冷的关系。
没料到,一会儿黑羽将军奉魔尊令,来请离夕颜。
离夕颜在不二城牡丹阁和锦溪镇,和莫夜遭遇过两次,对他印象恶劣。后来细想自己被天门识破魔族身份,莫夜在牡丹阁在天门弟子面前,说得那番云里雾里的话,就是导火索。因此更对莫夜心生厌恶,最好永生不见。所以听到黑羽将军传令,磨磨蹭蹭,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正殿。
和离夕颜预想不同,正殿里离冰廉和莫家父子有说有笑,气氛和谐。见女儿拉着脸,连正眼也不瞧下面站立的莫家父子。离冰廉提醒道:“夕颜,给莫大长老行礼。”
离夕颜草草见了礼,心里嘀咕,这个气氛不对啊,莫家安插细作在离雪宫,魔尊应该勃然大怒,问罪才是。现在怎么回事?
“夕颜公主,莫夜这厢有礼了。在不二城第一次和公主见面,说你是我失散的妹妹。我是真心觉得,公主好似莫家至亲骨肉。”莫夜主动向离夕颜示好。
离夕颜刚想反驳,莫长老开口了:“我莫家世代承袭长老之位,协同魔尊平定魔界,征战六界。和魔尊早已情比骨肉,亲若手足。所以莫夜和夕颜的确如同兄妹。”
离冰廉心情出奇的好,频频点头:“我只有夕颜一个,莫家也只有莫夜一个,他们两个如能互相照应,真是不错。”
“更是天作之合。”莫大长老反应敏捷,“哥哥好好照顾妹妹,两人相亲相爱,实在是莫夜大幸。”
这个话风,让离夕颜顿悟。看来今日莫家不是来请罪,而是来提亲的。莫家父子真是好手段,硬生生把背叛问罪的一手烂牌,打成喜庆联姻。离夕颜暗叹自己道行浅薄,把事情想太简单了。
“那阿冷之事......”离夕颜想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离冰廉毫不在意:“阿冷偭规越矩,你不是已经处理了。不必再提。”
莫大长老笑道:“也是我们举荐失察。六年前天狼妖族还是誓死效忠魔尊,只是没料到后来竟敢,忤逆公主而被灭族。请公主恕罪。”
谁都听得出,莫大长老弦外之音,归罪于离夕颜滥杀,造成阿冷报仇之举。莫家安插细作之罪,反而被他毫无痕迹地一笔抹去。
这可激怒了离夕颜。
莫夜见离夕颜的暴脾气,即将一触而发,立刻跪倒在地,向魔尊恳求:“莫夜自从在不二城第一次见夕颜公主绝世容颜,就对她一往情深,梦寐难忘。今日终鼓起勇气,恳请魔尊应允,让莫夜此生照顾她,爱护她。”
这对父子,一搭一唱配合得天衣无缝。牵引着离冰廉按他们的思路走。果然离冰廉听莫夜求亲,笑眯了眼睛。不顾离夕颜一脸怒气,完全将阿冷一事抛之脑后。
即使贵为魔尊,心情亦如凡间普通父母一般。魔尊正要松口答应,离夕颜忍无可忍抢话道:“夕颜和魔尊骨肉团聚时日不多,还不愿嫁人。况且我才貌粗鄙,配不上莫大长老之子。”
“夕颜,我们魔族疏朗豁达,不同于扭捏造作的人族。你嫁给莫夜不必去莫府,就住离雪宫。我们父女还是在一起。将来你承我魔尊之位,莫夜辅佐,更是锦上添花。”离冰廉听到女儿出口拒绝,有些不快,“夕颜,爹不许你说自己才貌鄙陋。谁不知我离冰廉宝贝女儿是六界第一美女。爹视你如珍如宝,你受过那么多苦,爹一直心痛不已。想着替你寻个好夫君,和爹一起加倍爱你,再一同向天门讨回公道。”
离冰廉说到最后竟然哽咽了,女儿在凡间的凄惨遭遇,一直是他眼中刺,心头恨。
“莫夜定为夕颜,为魔尊屠尽天下仙门,以报血海深仇。”莫夜适时将自己代入女婿的角色,坚定地表达对魔尊的支持。
果然,离冰廉赞许地点头。离夕颜完全落于下风,看样子这桩婚事要强加给她了。
离夕颜实在忍受不,莫夜脉脉含情的眼神,好似蛇在皮肤上爬行,又腻又滑。连带空气中似乎也渗入了油腻,黏黏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她两耳嗡嗡作响,听到离冰廉说:“成亲之日就定在三个月后。”然后,眼一黑,晕倒在地。
等离夕颜醒来,已在自己寝宫。床前坐着满脸焦急的离冰廉和密姬。
密姬先将一碗汤药递给她:“夕颜,魔医来过了。因为先前祭月伤及你的经脉根本,造成魔根不稳。而且你又刚把祭月收为已用,身体承受不住祭月至尊煞气,所以才会晕倒。来,先把这碗魔魂丹化的汤药喝了,助你修复魔根,巩固经脉。”
离夕颜喝了口,口中一股血腥气:“好重的血腥气,不好喝。”
“魔魂丹需要用魔族之血化开后,才能激发功效。你爹为了你,用了他至尊魔血,喝了就会康复。你已经昏睡两天,可把你爹急坏了。”密姬解释道。
离夕颜见离冰廉满脸憔悴,混杂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心中一热叫了声:“爹,谢谢你。”
“傻孩子。爹的全部都是你的,永远不用言谢。你娘早早弃我们而去,爹就怕再失去你,爹老了承受不住。”离冰廉此时不是威震八方的魔尊,只是一个老老垂矣慈爱的父亲。
“爹,爹。”离夕颜的眼泪不自觉滚落,紧抱着离冰廉泣不成声,内心真正接纳了这个爹。至此,离冰廉在她心里不仅仅只是魔尊。
离冰廉又是欣慰又是悲伤,默默地不住流泪。密姬更是哭成一个泪人。
离夕颜心里放不下莫家求亲之事。再次提出阿冷卧底之事,以及自己不愿嫁给莫夜。
离冰廉不愿刺激刚苏醒的离夕颜,耐心解释:“爹当然知道阿冷是莫家派来离雪宫的细作。潜伏在离雪宫的细作,也不会是阿冷一个。事实上,爹也派遣很多细作卧底在各个妖魔族群身旁。否则,爹二十年足不出宫,怎可能稳坐魔尊之位。爹已查明,阿冷对你下毒的确是她个人复仇,并非莫家指派。所以,阿冷之事,不必挂心。等你和莫夜成亲后,两家并一家,莫家只会对我们忠心无二。”
见阿冷之事无法说动离冰廉,离夕颜只得说了实话:“爹,我不喜欢莫夜,如何能嫁他为妻。”
离冰廉沉下脸问:“你是不是还喜欢那个叫钱墨霁的天门弟子?”
离夕颜看了密姬一眼。
“你别看你姑姑,不是她告密。我早派人去查探过了。”
离夕颜扭捏地回答:“女儿还是天门弟子的时候就和他两情相悦,非他不嫁。他也非我不娶,他对我很好很好。不信,你可以问姑姑。”
密姬刚想出声证实,被离冰廉摆手制止。
离冰廉叹了口气,郑重其事道:“女儿啊,你是魔族,和天门弟子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看我和你娘,你娘夏雪跟着掌门姐夫和姐姐一起生活在天澜峰,算半个天门弟子。虽然正魔殊途,但我实在太爱她,所以一直隐瞒我的身份。想着日后再慢慢告知。后来她有了身孕,我将她带回魔宫,然而她得知我是魔尊后,便要与我一刀两断。我实在割舍不下,即使她不再爱我,还是将她绑在我身边。后来结局,你都知道了。”
“如果你一开始不欺瞒你的身份,娘也不会那么恨你。”离夕颜虽然从密姬处听过大概,这次听到从离冰廉亲口说出,感觉异常苦涩。想必贵为魔尊,却被所爱之人离弃,在离冰廉心中亦是彻骨情伤。
离冰廉摇摇头,苦涩地说:“你错了,夕颜。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你娘我是魔尊,估计她立刻起了杀妖除魔的念头,更别说爱上我。即使后来相爱,当得知我是魔尊,她将爱转为恨,誓与魔族势不两立,毫不顾及夫妻情意。孩子,所谓情爱在不同身份面前,不堪一击。到头来,只有我一厢情愿爱着,自苦一生。爹不希望你和我一样。”
“墨霁不会的,墨霁说过不管我是魔是人是仙,他都要和我在一起。他愿为我入魔。我们约好了,等他处理完天门之事,一个月后和我相聚,我们就再也不分开。爹,我求求你,成全我们吧。”离夕颜同情父亲的遭遇,但坚信自己和墨霁不会同样悲剧收场。
离冰廉见无法说服离夕颜,言语中有了些火气:“夕颜,两人相爱不单纯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天门怎么办,他不可能处理妥当,一个月后他绝对不会出现。还有魔界怎么办,魔公主怎么能同天门凡人在一起。你枉死在祭月刀下,就已经说明这个道理了。女儿,莫夜才是你的良配。”
离夕颜还想争辩,密姬赶忙在父女间打圆场:“好了,夕颜,你身体有恙,还需要继续休养。这事一时也说不清楚,以后再议。”
父女两个暂时休战。离冰廉和密姬嘱咐离夕颜好好休养,一同离开。
其实离冰廉的话,离夕颜还是听进去一句“他不可能处理妥当,一个月后他绝不会出现”,直击她的死穴。
一个月后,正是墨霁和陆圆圆的定亲之日。他真的会践诺,抛下所有来找自己?离夕颜顿时心慌意乱,恨不能立即去天门找墨霁确认。
离夕颜在胡思乱想中休养了两周。魔魂丹果然疗效不同凡响,她尝试练习祭月刀,感觉不再为它惊人的煞气左右。又试着右手离血剑,左手祭月刀,配合在一起的法力和功力大得超乎想象。离夕颜心中暗喜,只待墨霁归于魔界,她就要进击天门报仇雪恨。即使千年后再次挑起正魔大战,也在所不惜。
然而,一个月期满,墨霁真的没有出现。
同时离夕颜收到雀妖密报,天脊峰原定的七夕定亲宴,改为结婚喜宴。
七夕当日,盛怒之下的魔公主杀气腾腾,独自奔天脊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