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夏悠悠,莲花坞的莲花,红的白的争相绽放,将似水光阴浸染的温润多彩。
东边角落有一幢破败不堪的白墙黑瓦小房子,院子的竹篱笆早已东倒西歪,散落满地的竹片碎屑。那曾是无雪小时候的家。
无雪推开摇晃的屋门,尘灰扑面而来,家里陈设照旧,只是没有人。
姨姨,你在哪里?童年记忆片段在屋子每个角落闪现,和无雪做着最后道别。从此,她没什么可牵挂的。
“我,真的没有家了。”孤独无助如海啸般将无雪席卷,一起沉没在比海还深的伤感里。
墨霁握住无雪的手,温柔地回答:“别怕,有我在,我会永远陪着你。”
“墨霁,陪我在莲花坞走走。八年没有回来,我想看看。”
墨霁陪着无雪慢慢地走在村子里的小路。八年未见,这里的一草一木,无雪觉得又熟悉又陌生。
“你们是谁啊?没见过你们啊。难道是神仙姐姐?”一个梳着冲天辫四岁模样的女娃娃,拦住了他们去路。
无雪被她奶声奶气的话音逗乐了:“你是谁啊?我也没见过你。”
“我姓张,我爷爷是莲花坞最大的。”
无雪忆起,这个女娃莫非是张伯家的。
正想着,张伯寻着孙女匆忙跑来:“小莲花,小莲花。”见无雪和墨霁这对壁人,不禁楞了。
“墨霁,初七,你们怎么下山了?”
墨霁和无雪赶忙行礼问好:“张伯,您老安好。我们奉师父命令,今日下山开始历练。”
“行走江湖,可要小心。”张伯关切地叮嘱着,“不会就你们两个吧。”
“不是,还有其它弟子,我们约在前面句章镇会面。我和无雪先来莲花坞看看。”墨霁道,“不知您老有没有初七姨的音讯?。”
张伯摇着头:“初七姨在去年底离开后,就没有任何消息。我还以为她会捎信给初七,看来和初七也断了联系。”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无雪还是感到失望和难过。
张伯见无雪面露戚色,心中不忍,忙说:“如果有你姨姨的消息,我立刻捎信你。你们此次历练是去哪儿?”
“多谢张老。这次下山历练,师傅让我顺道回家看看。如有消息,烦请捎信到江南钱氏的云中壑,写我名字即可。”
张伯又楞了下,没想到和泓嫡传弟子钱墨霁的身世如此显赫。富甲天下的江南钱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文武双全一门英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看看无雪心生忧虑。江南钱家会看得上这个孤苦无依的孤女吗?这么般配的一对璧人,终究不知是良缘还是孽缘。
刚进句章镇福怡楼,店小二在一行人中,一眼就认出了季枫,忙殷勤地上前招呼。
“公子,欢迎再次光顾小店。我一直惦记着您呢,还有那位白衣公子和两位天仙般的姑娘,今个儿怎么没同来?”
“小二,你可真会说话,你是惦记我,还是惦记着银子。”
“都惦记,都惦记。您肯定也惦记着我们小店的好菜好酒,不是?”伶牙俐齿的小二,应答得无懈可击,“雅间,请上楼。”
季枫,无璧,秦云乡和李易难一起施施然上楼,雅间入座。
“季枫,你们什么时候来这里快活过?”李易难羡慕地问,“从去年底至今半年了,没有大掌门手谕不能出山门。”
“去年,年底以前。偶尔一次而已。”季枫想糊弄过去。
“那这个小二记性可真厉害,大半年还把你们惦记牢牢的。”秦云乡略带嘲讽。
“哎,还不是墨霁这个江南钱家大少爷吗,出手阔绰,所以小二是记富不记穷。”季枫故意搅浑水,“我就跟着沾沾光。”
李易难和无璧都不清楚墨霁的家世,听闻一惊。
“怪不得,赫赫有名的云中壑,原来就是墨霁家。”李易难恍然大悟。
秦云乡点头:“云中壑还有号称天下第一的典籍库藏。据说一些罕见的上古武功秘籍也悉数尽有。”
这是秦云乡造访云中壑的最大目的。因为和泓去信拜托,钱氏已答应借轩辕剑秘籍,让他一阅。
“等墨霁和无雪到了,我们去哪里?”李易难问。
“我爹要我捎封信给不二城卢城主,各位随我一同前往,如何?”秦云乡建议,“反正江湖历练,随心行走,无固定路线。”
“两位神仙般的公子小姐,楼上雅间,请-。”
楼下小二声音甜蜜夸张得齁人。季枫笑言:“估摸是墨霁和无雪到了。”
果然,是墨霁和无雪。穿越天脊涵洞的六个人又一次在句章镇集结。众人商议暂不分头行动,先一同去拜见不二城城主卢定邦。
不二城真是座城。
田字形结构,城中心位置是城主府。东西南北四扇城门,四角筑有高高的瞭望台,外围一圈宽而深的沟渠作为防御屏障,用四座吊桥连通外界。
因为卢定邦的戒备令,如今三扇城门和吊桥已经停止使用,只留正南门早晚开启供人进出。
午后没遮挡的日头下,六个人挤在长长排队进城的队伍里,早已汗流浃背。周遭不停有人抱怨,为何只开一个城门。还有人议论着,卢城主为防备魔界探子,不得已而为之。
队伍好似一条长蛇,慢慢向前蠕动着。看这光景,六人估计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入城,心下很不耐烦。
秦云乡忍不住了:“我去前头打探下,反正有我爹给卢城主的书信,试试看兵士会不会直接放行。”
“我和你一块儿去。”李易难自告奋勇。
一辆华丽的马车,挂着一个灯笼上书“牡丹阁”疾驰而过,顿时尘土飞扬,呛得众人连连咳嗽。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车夫见兵士上前来,亲热地招呼道:“小爷,我们牡丹阁吟月姑娘回城,请行个方便则个。”边说边往兵士手里塞了一吊钱。
兵士大手一挥,准备放马车入城。
“你们胆敢收受贿赂,私放他人入城。”和兵士交涉无果,正在气头上的李易难一把拉住马缰绳,“那就谁也别想进。”
兵士一见气歪了嘴:“你知道吗,牡丹阁吟月姑娘是我们卢城主的座上宾。自然可以先入城。如有怠慢,你担当得起吗?”
“我亦有天门派给卢城主的紧急书信,为何我们不能先行入内。”秦云乡义正言辞地质问。
一只纤纤酥手撩开了马车的前帘,露出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小爷,何不放这两位入城,我正好要去城主府,就一并带了去。”话音刚落,车夫又给了兵士三吊钱。
兵士们酥了骨头,软了腿,忙不迭答应:“好,好。”
“要钱早说。我们同行有六位,须一并入城。”秦云乡从袖兜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兵士。
兵士撇撇嘴不收,把秦云乡弄得没趣:“我等才不是见钱眼开之徒,不是吟月姑娘的面子,今日你们就得按规矩排队入城。”
李易难忙招呼墨霁四人,六个人一起入了城。牡丹阁的马车在前带路,直到城主府门口停住。
吟月笑吟吟下车和六人话别:“小女子吟月这厢有礼了,在此见过各位天门派弟子。这里就是卢城主府邸,我听这位公子说有急事需面见城主,你们快进去吧。吟月就此拜别。”
众人致谢道别,看着马车绝尘而去。
卢城主见天门弟子一行十分高兴。收了书信,拉着秦云乡问长问短:“云乡,我和你爹爹是数十年的老友。上次四峰会武见他身体不佳,心中一直牵挂。”
“多谢卢城主挂念,我爹爹旧疾缠身,一直没有起色,不过好在没有更坏下去,也算万幸。”
卢城主又问起天门派近况,墨霁等人一一做了介绍。
“卢城主,此次历练,我等遵四位掌门令,在江湖上打探魔界消息。”墨霁说,“不知您近来有何耳闻?”
卢城主沉思片刻:“我这城中人来人往,三教九流都有,的确比你们隐居高山之上,各路消息要多的多。我刚打算飞书给大掌门,正好你们来了。上次在四峰会武时,提到魔界长老密姬突然回归魔界一事。现最新消息证实,确与天门派有关。据称她一直潜伏在天门派。所以魔界上次侵扰天门,就是为了逼她现身。”
众弟子听闻大惊失色。秦云乡忙道:“我天门派入门弟子自小上山,严格勘验家世身份,应不可能有魔族混入。”
“魔族狡诈善变,天门派家大业大,有些疏漏也未可知。”卢城主神色凝重道,“比如我这城内,可能也早有魔族埋伏。总之,魔界亡我之心千年未变,正魔大战看来只是时间问题。”
“形势危急,我等立刻分别飞书给四位掌门,禀告此事。”
六个天门弟子拜别卢城主,随后找了城内最好的“不二客栈”下榻。当夜,分别以飞书令将消息传回天门派。
牡丹阁不是青楼。
里面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卖艺不卖身。如果说不二城是江湖消息交汇之处,那牡丹阁就是不二城中消息交汇的集合点。
吟月是牡丹阁花魁,多少富家公子,文人侠客,为见佳人一面,即使不惜一掷千金,也可能无法得偿所愿。而她,却直接下帖,邀约天门六位弟子去牡丹阁一见。
六个人都是第一次进入此等“销金窟”。牡丹阁名字艳俗,里面装饰布局却是清淡雅致。吟月一身竹青色素衣出场,看似普通,细瞧却是“一尺一两金”的上好云锦。只在云鬓边插了支金色蝴蝶步摇,垂有碧玉流苏,随着她轻盈慢步而摇曳。
六人不知吟月邀约的目的,所以满怀好奇。
“各位,不必见外。吟月对修仙者一向敬慕有加。城外偶遇得知,各位是天下仙门之首天门派的弟子,更觉与各位仙缘不浅。如果不是吟月困于俗世,暂无法脱身而去,也定会加入仙门修道,得偿所愿。”吟月似乎猜出众人的疑虑,“今日相见,更觉各位仙姿脱俗,令吟月相形见拙。”
“吟月姑娘,过誉了。我等仙门弟子一向襟怀磊落,姑娘,有事就请直言。”墨霁淡淡道。
吟月眼波流转笑道:“仙门弟子果然不同于凡夫俗子。个个洁清自矢,快人快语。那恕我直言,我老家就在距离不二城三十里的永宁镇,近日有一妖邪作祟,专捉了镇子里未婚嫁的女子剜心而食。冒昧恳请各位出手相助。”
“杀妖除魔,本就是我仙门弟子份内之事,自当效力。我们明日,即可动身前往永宁镇。”墨霁回复,其他五人都点头称是。
即日,天刚亮,六人就出城前往永宁镇。
可能因为妖邪作祟,永宁镇很萧条。街道两旁的店铺十有八九都打烊。连路上行人也十分稀少。六人想找个食肆打个尖,顺便打听下妖邪之事。连走了几条街都未见店家开门。最后见一客栈半开半掩着门,六人试探着入内,见有掌柜和小二招呼,才落座休憩。
掌柜本来就是八字眉形,现在愈发满脸愁苦,仿佛一开口就要掉眼泪。
“各位客官,小店如今半歇业中,所以只有米饭,米糕和一些素菜。”
“无妨,掌柜你有啥就上啥。”秦云乡说,“永宁镇现在这个情形,能有口吃已经很好了。”
“是啊,是啊。不知何时是个头。”掌柜带着哭腔说,“该死的妖邪,把永宁镇害苦了。”
秦云乡见掌柜主动打开了话匣子,马上问:“我们是仙门弟子,专程来捉妖的。掌柜,你不妨将详情细细跟我们说说。”
掌柜一听,先是一喜,后满腹狐疑地将六个人打量了一圈。
“你们这么年轻,能行吗?”
李易难道:“掌柜,请放心,我们从小修道,就是为了杀妖除魔。”
掌柜的八字眉好似平和了些,不再哭丧着脸。随即,关紧大门,将饭菜茶水端上桌子,定定心开始讲述妖邪在永宁镇作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