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药堂,苍劲有力的三个字赫然写在牌匾上。
未北濡走进去,左边一面墙上的格子里,全部都是中药,右边的格子上就全是些瓶瓶罐罐的,不过那些药材,药罐上面一个字都没有,真怕老板一不小心抓错了药。
“有人吗?”未北濡看着空空如也的大堂试探的问。
没人只好自己去找了,未北濡想着用笨办法,一个一个打开来看都是些什么药材,刚准备伸手去拿离他最近的瓶子,就听到一个温婉大气的女声道:“怎么魔界之主还有未经人允许就拿别人东西的习惯?”
未北濡秀眉微蹙,此人修为不在他之下,要不然他怎么会丁点都没感觉到她的存在,不知道她在暗处看了多久了。
他一转身,绝色女子正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儿。
黑如墨的长发,挽了一个双刀髻,柳叶弯眉,粉唇微张露出含贝皓齿,美目流盼之际再配上这大红的薄纱长裙发出一股诱惑之感。
未北濡隐隐约约觉得他与此女子似乎有过一面之缘,想着自己此行目的,就没再细想。
“我以为这儿没有人打理,便自作主张要拿些药,给受伤的妹妹用,打扰之处,见谅。”
说着抱歉,可从小身为魔界公子,不知道怎么低头的未北濡没有一点求药的样子。
“我这药堂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救的,你妹妹伤了干我何事,你这样子令我不爽,所以请你趁早离开。”
绝色女子魅惑眼神褪去,换上冷漠,厉声下了逐客令。
“医者仁心,你既然这般样子,就别怪我动手了!”
“慢着。”
清愿迈着步子同卫应离一起进屋收起伞,温和的嗓音浇灭了两人之间熊熊的火苗。
“这位姑娘,北濡兄只是担心妹妹心急了些,还望别放在心上,就算打起来两败俱伤,这上好的药全都毁于一旦,岂不可惜?”
“公子说的不无道理,因为这么一个人,确实不应该。”
说完女子轻蔑的看了一眼未北濡,又瞟了一眼受伤的卫应离,指责道:“一个魂魄大白天的不安生,到处乱跑什么,还是仗着自己是金莲藕的肉身玩的忘我了?没人跟你说过金莲藕最怕这人间的日光?”
好像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这个女子在这交界处经营药堂,这里又只有她一个人,她到底是何人,清愿也并未看出来。
“你这个女人,说话的声音悦耳,怎么说出来的就这么刺耳呢?魂魄怎么了,魂魄就只许呆在黑暗里吗?我这只魂就想晒太阳,不可以吗!”卫应离刚刚还在心里暗暗夸赞她的美貌,可她说出的话实在让她有些生气,想着她定不会帮自己,破罐子破摔的呛道。
女子不怒反笑,一笑倾城。
“没想到还是个烈性丫头,你这性格对我胃口,这么些年了,才遇到你这么一个,来来来,我给你看看伤。”大家都被这女子的行为弄的一头雾水,谁都没有看到顷刻化为灰烬的传信纸。
“不过,我这给人看伤也不是免费的。”
女子拿了一瓶药膏,戏虐的指着未北濡说道:“你,给我当个打杂的,正好我这缺人手。”
“让我堂堂魔界之主做苦力!还是给你做苦力,你想都别想!”
“你既然找到我这儿,就说明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你妹妹的伤如果耽误了,虽说不会有性命之忧,却会留着永久的疤痕的,你就不再想想?”女子仿佛吃定了未北濡,语气里笃定他一定会答应。
听完她的话,卫应离看着泛红流脓的整只手掌发愣。
“北濡兄,虽说是委屈你了,可你也不能让南栀干干净净的手上留着黑如煤炭的疤痕过一辈子啊,你就答应了吧。”
清愿的语气里有一丝不确定的焦急,未北濡这一辈子都被人捧着骄傲惯了,不曾对谁服过软,他真怕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未北濡闭眼蹙眉,握紧了拳头,良久,才松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按你说的办。”
清愿松了口气,女子则笑得更欢:“也就是你魔界之主,别人就算想抢着当我还不要呢。”
“那我还得谢谢你?”未北濡挑眉。
“哦,对了,大家叫我朵颜就好。“女子又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别想着逃走,这大夫嘛,知道怎么救人,就知道怎么害人。”
朵颜从药格里取出一个黄色陶瓷的瓶子,那药膏涂在伤口上,冰冰凉凉的,她的手法很轻很舒服,朵颜又认真叮嘱了卫应离直到拆纱布都不许碰水,她对朵颜的印象也改观了不少。
包扎完已经黄昏了,太阳的光不强,卫应离哪里都不难受了,她又对这地方充满好奇,哪儿都想看,清愿就一同陪着,本来未北濡也想来陪着的,可被朵颜给扣下了,卫应离就笑嘻嘻的把自家兄长抛弃了。
药堂不大,但这结构让人看不懂,主房在前,穿过中堂,左右又有两条小廊连接着的四间厢房,院子里还有小园子,最外面用坚固的铁篱笆把院子围了起来。
走的累了,想在院子门口的树下阴凉地方坐着,卫应离刚要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被清愿拉起来,放下凳子,才把她按下去,而他依旧执伞而立。
刚才她还嫌他娇气,这么近也要拿个凳子备着,原来拿凳子是给她坐的。
“都撑了很久的伞了,你也累了吧,在树荫下就把伞放下歇歇吧。”
“我怕再发生晌午的事,这树叶被风吹的晃动,不安全。”
这般岁月静好的模样,让卫应离有些晃神。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他心里的人叫南栀,可她还是像没人爱的小孩子一样,贪恋着他对她的好。
卫应离俩人又把周围溜达了一遍,从黄昏走到傍晚才回到墨药堂,再见到未北濡时,他满脸的怒气无处发泄,袍子上沾满了灰尘,手也是黑的。
虽然相处的时间短,卫应离也是知道他是爱干净的,真想不到未北濡是怎么忍受自己全身是灰的。这种样子的他,就算是清愿也真真的是第一次见。
“住的房间我都打扫好了,晚饭那个死女人也做好了,你们快去吃吧。”未北濡黑着脸说道。
“你不吃了吗?”卫应离问。
“我去洗澡!脏死了,真不知道她一个女人怎么让这个地方这么脏,脏成这样都不打扫一下还真是没见过!”未北濡边回屋子边说。
没想到,这个优雅的魔王也有这么一天,清愿忍俊不禁的轻笑道。
“你笑起来真好看。”卫应离听着耳边传来的笑声,抬眼望去,只见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意,是这么久以来,为数不多的笑。
你笑起来真好看。
当初和南栀初遇他也是这么说的,她的笑眼弯弯,一样的神情,让清愿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走吧,去吃饭吧。”清愿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
菜很齐全,也很丰盛。
“真看不出来,这么漂亮还会做这么多的菜啊。”卫应离闻着菜香,称赞着朵颜。
朵颜瞟了刚刚进来的未北濡一眼,“不算什么,要不是那个打杂的把火烧的旺了些,我这菜呀,能香出百里呢。”
“我有名字,我不叫打杂的,我叫未北濡!”
洗完澡的未北濡头发湿漉漉的披散着,衣服也是换了身浅紫色的,跟他平常的穿着反差很大,不过,他的这张脸真的可以驾驭各种风格。
“我说你叫什么就叫什么!打杂的!”朵颜见他态度强硬,她也叉着腰凶了起来,不过,跟那些市井泼妇可是有区别的。
“大家都坐下来吃饭吧,不然菜都凉了。”
清愿看着剑拔弩张的俩人,坐在椅子上风轻云淡的给卫应离的碗里加了块肉,见俩人还维持原来的样子,谁也不肯认输,又道:“南栀,你可吃饱了?不然我们回屋去吧。”
“不准走!”
“站住!”
未北濡和朵颜同时对清愿喊道。
卫应离看着清愿,他这不争不抢的性格,孤孤独独,冷冷清清的,所以就主观臆断他现在是被战火波及到了,自己要出手相助,不过卫应离本人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护短。
“为了不打扰你俩,我和修缘君就先撤了,你们慢慢……聊。”
到了屋子里,卫应离这个自来熟一点不客气的招呼清愿坐。
“修缘君,随便坐。”
“清愿。”
“啊?”卫应离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要叫他名字,她不解“可是别人也是这么客客气气的叫你啊?”
“别人可以,你不行,还有你跟我,不用客气。”
“……”
清愿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玉糕,温和的笑着,“你以前最喜欢吃的,快吃吧,别愣着了。”
“原来你早有准备啊,还以为今天要饿肚子睡觉了,你也吃。”走了一天卫应离也饿了,既然清愿说不用客气,她就听他的,拿起一块塞在嘴里,别说,甜而不腻,不过卫应离确实很喜欢吃甜的。
“你们为什么都管我叫南栀啊,因为我跟她长得很像吗?”卫应离嘴里吃着东西模糊不清的问。
“因为你就是南栀。”
“……我叫卫应离,不是南栀。”她被叫了半个月的南栀,突然想纠正一下。
“不管你现在是谁,你永远是我的南栀。”
清愿说话的模样认真,让卫应离没办法再说别的,只能埋头吃玉糕。
可能是太饿,吃的急了,觉得噎的慌,喝了两杯水,清愿连忙把手放在她后背,帮忙把东西顺下去。
过一会儿,好多了,她才记起,有好多问题要问他,“你是怎么从诛仙台上来的啊,我后来听兄长说那个地方挺恐怖的。”
“还有还有,说四百年前有一段故事,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她在想,那段故事中会不会就有他和南栀,所有关于他眼中的南栀她都想听。
清愿放下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卫应离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清愿回神,但是并未开口谈及此事,扯出一抹牵强的笑。
见清愿不想回答,她又不想太尴尬,就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这次清愿不厌其烦的一一解答了。
夜深了,清愿回了房间,吃的饱饱的卫应离摊在床上伴着窗外的虫鸣渐渐的睡着了。
人间的清晨总是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卫应离伸了个懒腰,披好乌骨纱出了房门,呼吸着早上特有的带着露水的空气,唯一的不好就是不能直接接触阳光,只能把自己包裹的像个黑粽子。
洗漱之后,只见到清愿在院子里晒草药。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兄长和朵颜姐呢?”
“他们俩上山采药去了,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起来吃,不过你的那份在灶里热着呢,稍等一会儿,我现在就给你端出来。”
吃过饭卫应离要收拾餐桌,被清愿严厉的制止了,说她得好好养伤。
“你看你,对我这么好,我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我可以做好的。”
“不是说了,你跟我不用客气的嘛,你就安安心心养伤。”
卫应离实在没事情做,就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别人口中的上仙挽起袖子刷碗,不是很熟练,但是很用心。
突然感觉,自己要是有这样一个人陪在身边一辈子也不错。
但又想到,他的眼神是给南栀的,他的好也是给南栀的,他的心里只装着南栀一个人,卫应离的心里就有些说不上出的感觉,涩涩的。
山上的景色还不错,曲折的小路,树木草地,入眼全都是绿油油的,深浅不一,八月初的天气太阳在很卖力的炙烤着大地,不过不怕,这些参天大树把那些能晒死人的阳光都挡了回去。
山路难走,未北濡走到半山腰双手环胸,倚着一棵两人粗的树,右脚叠在左脚前,脚尖点地,除去他那张哭丧着的脸,就这个姿势而言,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太累了,还有多远啊。”
“也对,堂堂魔界之主,什么时候走过这么多路啊,累也很正常。”
“那咱们可以歇一会儿了?”
未北儒觉得朵颜理解他了,正期待着她说可以休息了,可她接下来说的话,让他恨不得诅咒她一百遍。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