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不平当以为自己已经很熟悉这个所谓的大当家了,可眼前那愈演愈烈的战斗,那一刀胜一刀的连绵,连绵之中而不失霸道。
据闻龙为世间至阳的灵,敢以“龙”字命名,自然这刀法不失阳刚凶猛。
曾经,卫不平总认为自己在接近这个大当家的修为,可如今却是知晓大错特错。修为自是一部分,经验自是一部分,还有的是对这术法的领悟。
人间的术法皆来自于自然,故而有许多大家修行至后期,皆是凝思万物。也许,旁人瞧来那些人不过是游山玩水,空渡岁月,可真正明白之后,才知晓那种天壤之别。
而若想要归于自然,先得入其繁杂,事情皆在经历。
若玉瞧着这一场精彩绝伦的战斗,双眉却是皱作一团,眸中尽是疑云。
一个这样的年轻人,剑术通达,就是青莲宗的长老都难以说全然胜出,可在这白桐洲却是名声不显。于情于理,便有些说不过去。
若要刻意解释,那便是樊青山不显山露水,自而少有人知。可这样一个修为高深的少年,又或者于丘北山所言,他应当有一个很厉害的师傅。
名师指路,事倍功半。
那樊青山的师傅又会是谁?
缥缈宗有修剑的长老——曲向仙,隶属于白松峰。一手青松剑法,奇诡妙绝,可区长老的弟子已经年过四十,而非一个二十岁多的少年。
除此之外,缥缈宗再无修剑长老。缥缈仙修的虽是剑道,可这一生还未曾收弟子,有些凄惨。
不过如今,有彩云儿受教于缥缈仙,也算得半个徒弟,一手剑法也算后继有人。
缥缈仙的剑法以灵动洒落闻名,飘忽不定。
而这人间之地,若玉便是不太了解,兴许也有不为人知的大家,可这样的情况也是极少的。
奉天教未曾有精通剑道的长老,这便是足矣。樊青阳是奉天教最为神秘的一个长老,几乎未曾在白桐洲露面,世间少有他的传闻。
可奉天教却有一个樊无道,也不知他是修为高深,又或者剑术高深。两次灭杀六派掌门都是出其不意,令人防不胜防,也未曾见得他施展剑术。
上次在白杨镇,目睹过樊无道,他拿的是一柄木剑,似乎是使剑的。浑身气势凌冽,自身便有如刀剑立于世间,有风发意气。
若玉只觉得很乱,故而镇定心神,也不再多想。
樊青山的剑法时而灵动,时而奇诡,时而锋芒必露,实在摸不清路数。想必,他一定涉猎过许多书籍,故而才如此通达。
丘北山刀出伴龙吟,整柄刀有光辉笼罩,每次挥下便是一道银光,光彩夺目。
美丽之中绽放杀机。
樊青山以剑卸下丘北山胜似浪潮的攻势,可偶尔的刀剑相击,那强烈的震动却是伤筋动骨,令人肺腑一颤。
身体内血液翻滚,口中隐约有腥甜,却是强忍着。
樊青山的师傅曾言,凭借樊青山的修为,还有剑术上的成就,这人间已然少有敌手。
可如今,好似高手遍地如走狗。就是这不起眼的芦苇荡,这水寇大当家——丘北山竟逼得他措手不及。
丘北山一刀挥下,眉目之间有几分怒气,刀气化龙,龙声鸣啸,激起波涛汹涌。
刀气却是涣散,飞去了黄沙地,飞沙四溅,落地如掷出的有力暗器,穿地数寸。
樊青山以快剑化气墙,遮挡着沙石,还有那余下的刀芒。丘北山却已经收刀,冷目盯着樊青山,沉默不语。
一时之间,四周一片平静。
琉璃的手本抓着衣角在搓动,竟有些不经意的担忧,却也不知这两个人如何停手了。
瞧着樊青山站立不动,脸色苍白,三人不禁跑了过去,关切相问。
“樊青山,你没受伤?”三人几乎异口同声。不过,琉璃喊的是樊青山,若玉与游四方喊的是樊大哥。
樊青山拂了拂手,让他们后退,淡声道:“我无大碍。”
“你可知道我为何停手?”丘北山于此四人根本不忌惮,一步一步,气息不敛,拖着手中刀,慢步向着神色紧张地几人走去。
银刀在黄沙地上留下一条很深,很深的痕迹,足以见得这刀的沉重。可丘北山的脚印却很轻,很轻,浅得令人不易瞧见。
樊青山沉默不辩。其中缘由他自然知晓,可他不言。
一个修为高深的人,刀术通达的人,所求的不过是酣畅淋漓的一战,可是对手却是有所顾忌,不出全力。
丘北山觉得这样是对他的侮辱,也是樊青山自己对自己的不尊重。
可瞧着樊青山护着三人的模样,似乎也算有情有义,可他在隐藏?可是惧怕他的朋友瞧出些什么?又或者,觉得丘北山这个人不配他出全力?
高手相惜,这是自古的道理。
一个人能成为一术通达之人,在心境,智慧,眼界之上都必须异于常人,更何况这样一个年轻的小子。
丘北山道:“那我便要请几位去我十里芦苇做客,待我那一日心情好了,你们也便能出去。”
丘北山摆手,让几人上竹筏,眉目间透着几分杀气。
谁也不知下一刻,丘北山手中的长刀会不会挥出。樊青山兴许接得住,可他身旁的那三个人,恐怕挨不起。
“他们几人,你不能碰。”丘北山走过卫不平身旁时,顿身了片刻,声音虽小,可却是不容置喙。
丘北山的眼中带着少有的凌厉与霸气,还有不掩的威势,这些都让卫不平一笑。
一笑残忍。
自然,其他的人若想要动白琉璃几人,那恐怕得思考一番,他们自己还想不想活。
做事情,还得思考自己有没有那分本事。
游四方摸了摸鼻子,笑骂道:“这次又倒霉了,才从虞舜溪的囚禁之下出来,结果又入了十里芦苇,我的人生还真是坎坷。不过,磨难造就英雄。我所经历的,都将化作我未来成为一代名侠的辉煌。”
纵是身旁有水寇上百,纵是水寇眉目皆是狠辣,可游四方却没有畏惧,昂首挺胸,大步迈出。
琉璃有时还真是佩服这个家伙,身于困苦,还苦中作乐。
“游四方,我才知晓,一个人像你这般也挺好的。”琉璃瞧着游四方,轻声道。
四人踏上了一个竹筏,由两个水寇划浆,感受着江上清风。
数里碧波荡漾,两岸水潮阔,倒也心情舒畅。四人似乎也并未有太多的忧虑,说说笑笑,一如平常。
“琉璃姐姐,这一次又是你太鲁莽了。非要以我们四人之力,来歼灭这上百水寇。”游四方叹息幽幽,眉头一皱。
“怪我?游小弟,可是你道,区区几个水寇,两只脚都能将他们灭了,可也没见你出手,我们便被抓了。”琉璃反笑着。
若玉却是把剑环胸,遥望着十里芦苇,道:“这丘北山似乎还没有动我们的意思,兴许还想与樊大哥比试一场,决出胜负。可,为何他又要停手?”
后一句似乎在问樊青山,若玉的眼睛已经落在了樊青山的脸上,想要从他淡漠的脸上读出些什么。
可樊青山只是目眺远方,天上有悠悠白云聚散,很随意道:“兴许丘北山不过想多戏弄我们一番,到了时机,他便会将我们一个一个抹脖子。”
樊青山难得一笑,右手横在脖子处作出动作,便又不再言语。
游四方有些心虚道:“樊大哥你可别吓我,我的风道还没有领悟好,一身步法也没到火候。到时候若是跑,可能我就……”
卫不平微红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游四方,似乎在听着他在说话,嘴角一笑。
游四方吓得吹起了口哨,眼睛瞥着天空,闪烁不定。
“小子,你想跑?却不知你有几条腿?若是你没有跑的心思,我还恐怕不知要谁狗腿。”卫不平轻语如魔,却不经意地瞥着樊青山,似乎对他有所忌惮。
琉璃叹息,盯着游四方的一双长腿,道:“游小弟,这世间的人都对你的腿有偏爱,可我也没有瞧出来特别之处。”
游四方一眼扫过琉璃,道:“兴许是我的腿很长,他们有所嫉妒。”
虽然琉璃一直叫游四方作游小弟,可游四方却是一个很高大的家伙,与樊青山站在一起,相差无几。
不过,游四方还要略显魁梧一些,却没有樊青山身上的那一股高不可攀的气势。
而琉璃与若玉虽说也是高挑,却比樊青山两人低上半个头,与他们站在一起,却显得娇小。
琉璃没有再理会游四方,却是被耳边的一些芦苇叶抚在脸上,身上,只觉得有些痒痒。
这些芦苇青叶包白絮,含苞欲放,也有另一番别致。竹筏驶过一丈之宽的蜿蜒水道,也有半个时辰左右,他们便是瞧见了一处陆地。
途中,有许多穿着绿衣的水寇隐匿在芦苇丛中,兴许是放哨的,若玉也是很不容易见察觉。
那是芦苇丛中的水地,以木头搭建的简易房间,以芦苇草作遮掩。
水地之上还有许多穿着华丽的女人,与其说穿了衣服,还不如说她们穿着布条,令人有些羞怯。
平常的女儿家又如何会那般穿着?恐怕也是柳子渊说的红楼中人,那种很轻薄的女子,琉璃瞧着也有些愤然。
可樊青山两人却是目不斜视,大大方方地瞧着那些嘻笑的女人,面色不变。
“樊青山,那些女子可好看?”琉璃也不知为何自己的心中有些小生气,抬着头有点不悦地问道。
樊青山低下头,瞧着白琉璃那仿佛要吃人的模样,摸着下巴,稍作思量,认真道:“这些女子,各有千秋,姿色颇有几分,瞧着还算舒服。”
白琉璃磨了磨牙齿,脚下忍不住踩了一两下,生气道:“那你为何不瞧小玉儿?小玉儿可是比她们美得多?”
若玉却不知为何引火烧身,无辜受伤?琉璃这丫头也会生气?
樊青山哈哈一笑,道:“你这丫头,平白无故生气,可真是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琉璃哼声道:“哪有?我有平白无故生气?”
琉璃偏头,自己确实有些莫名其妙了,樊青山是樊青山,自己管他作何?可琉璃就是看不惯樊青山瞧着别的女人,一点也不喜欢。
樊青山却是认真道:“我瞧啊,你哪里都有。你的眼神,你撅起的嘴,都是那般不乐意。”
琉璃不予理会樊青山,而是在竹筏靠岸之后便是跳上了陆地,自顾自向前走去。她还特意地瞥了一眼那些在水边迎接水寇的女子,满是鄙夷。
这些女人不过是比琉璃波澜起伏一些,有风韵一些,有女人味一些,有……
算了,越瞧越生气,琉璃拂手扭头。
游四方与樊青山并肩而行,很是好奇道:“琉璃姐姐今日有些反常,樊大哥,你惹她生气了?”
“我惹她生死?哪里有?一切你都瞧见了。”樊青山无奈地耸了耸肩,叹声。
“若玉姐姐,你与琉璃姐姐相处那般久了,可知晓琉璃姐姐为何生气?”游四方不死心,又转身回头,瞧着白若玉。
一身白衣,百看不厌,那精致的脸庞,迷人眼睛,让游四方一愣。
“我也不知晓,她以前从未如此。”若玉瞧着琉璃气呼呼地坐在了长凳上,也向着她走过去。
游四方却是还在原地,恍惚回身,也小跑了过去。
“大哥,我们将这四个人抓来,却不打算动他们?”卫不平在丘北山身旁,与他步伐相近,一双眸子盯着樊青山,沉声道。
丘北山停下步子,难有的严肃道:“我说过的话,你还真当耳旁风?我这大当家十年未管事,你还以为不存在?”
卫不平低头沉眉,心中却是仇恨更深。
管理这十里水寇的,是他卫不平,丘北山不过记名,可卫不平斗不过丘北山。
而卫不平曾经也向着奉天教的长老多次禀告这事,那些老东西对此事却是不闻不问,说待魔主修炼出来自有定夺。
魔主一修炼就不知多少年,在卫不平瞧来,和死鱼也都差不多了,连个泡都不冒。
这十里水寇的大当家再过几年,恐怕真的是他丘北山了,奉天教的这一群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