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的蓝光已经褪去,可在深渊下却仍旧有两团幽火,飘忽不定。它们就好似在黑夜中游荡的鬼魅,瞧着令人有些恐惧,不敢靠近。
可近看才会知晓,原来那是月妖猫的一双眼睛,眼中透露着些许得意,还有恨意。而它的身上也未有太多的伤痕,只是雪白的猫毛有些灰尘,没了光泽。
悬崖之上却是传来一个声音:“月妖,还不快些上来?可是在等什么?”
月妖猫攀着凹凸的石头,向着悬崖上方三两丈地腾跃,速度极快。它又见到了皎洁的月光,还有一个胖胖的老人,不过它却是恭敬非常道:“屠长老,大荒印在何处我已经查探得一清二楚。”
这面相和善的老人便是去而复返的屠生,他双手负在身后,嘴角带着笑容,却似乎没听到月妖猫的话,道:“你的手可是没有大碍?”
月妖猫瞧着自己残缺的左爪,眼睛一虚,静道:“全然拜鹿家所赐,我早晚得让鹿家的人还回来,连本带利。”
屠生道:“你的愿望会实现的,已经不远了。既然你已经知晓大荒印在何处,那便在前方引路,我倒想去瞧一瞧。”
月妖猫纵身越下这一片黑暗之中,在岩石之中,于两悬崖绝壁间跳跃,向着深渊之下。
屠生站在深渊之上,双臂一张,身子向前一倾,便是落下了深渊之下,极速下落。
忽而,他的双臂之下便是生出了黑色的双翼,乘风而起,飘摇向远处。
而这双翼却并非戚无心那天生具有的双翼,而是由奉天教的公孙世家以北寒玄铁打造而成,借天地之风而行。
屠生嘴角嗔着笑容,想着这一次的完美计划。
实则今天的一切,不过是屠生布下的一个局,一来只为将意孤行这个九阴之体收到奉天教门下,二来便是寻得大荒印的藏所。
若非如此,销声匿迹多年的月妖猫又如何会出现在这白鹿城中?若非如此,为何会有一只月蝠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这深渊之中?若非如此,他屠生会在这天空之下盘旋?
而这个局,也不过是一个小局,只是为教主的大局作更好的铺垫。就好似以这白桐洲为棋盘,以三宗六派之人为棋子一般,进行的一场密谋。
屠生落在那一两丈长宽的石头上时,便感觉到了四周有明灭不减的符文在闪烁着,心里更是喜悦,便知晓寻的地方自然是无错了。
不得不夸赞的便是这鹿家隐匿这大荒印的幻术,那可真是无人能及,世间少有。
恐怕,这世间也少有人知晓鹿家的人精通幻术了。而鹿家的后代也很少施展,却不知是失传了,还是深藏不露。
多少年前,屠生与精通幻术的二长老曾来过此地,在这里找寻着大荒印的施布之处,却是苦无结果。就是二长老也是摇头叹息,瞧着这一线深渊而没有头绪。
故而,屠生才设下这个小局,请君入瓮。没想到的,便是鹿不羁竟这般轻易地便中了计,让屠生找寻到了此地。
可是,如今还非将这深渊之下的飞禽猛兽放出来的时候,他们还需要等待。忍得一时,那便是奉天教歼灭三宗六派之时,也便不用再苟且偷生于魔山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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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城上空,在暖日之下,有一白衣先生脚踏着一只雪白毛笔,面带喜悦,声音传遍着白鹿城的每一个角落。
白鹿城中,街道上的行人抬头望着鹿不羁,眼睛中充满着奇异的光芒。
“从今日起,白鹿城之夜将再无浓重的白雾,再无作恶多端的月妖猫,再也不会有人伤亡;从今日起,白鹿城将被星月笼罩,烛火将把黑暗驱逐。”
屋内的小孩,妇人也都向着外面跑去,举着双手,欢呼声起。他们笑着,笑声洋溢着白鹿城的每一个角落,似乎这世间再也没了悲哀,再也没了惨痛。
柳子渊此刻在红楼,依旧倚靠着红栏,瞧着天上的鹿不羁,瞧着下方欢乐的人群,却不知喜忧。
他希望这天下的人都能如今日这般欢乐,没有痛苦,可他的心中却又念叨着一个人,一个堕入魔道的朋友。
可是,柳子渊还是笑了,饮下了握在手中的酒。
花红柳绿,更有美人相伴,他又如何不快乐?世间最难得的也便是美人一笑。此刻,身旁的怜雨便笑着,道:“子渊,我许久未曾瞧见这般祥和快乐的场景了,我好想下去走走。”
柳子渊笑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道:“下去走走,我说过,这红楼之内无人可以拦你。你只属于你自己,你想怎么活,那便怎么活。你的身子,我早已经帮你赎了。”
怜雨的眼中闪烁着泪花,可眼中却又有点感伤,道:“可离开了这红楼,我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又将何去何从?”
柳子渊轻声道:“你可以去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居住下来,做着你喜欢的事情,远离这些人。”
可怜雨要的并非这一句话,要知道,在这红楼之内,柳子渊是怜雨遇见的第一个懂她的心,明她的意的人。她想要陪伴在柳子渊身旁,很想。
她喜欢与柳子渊在一起,两人的曲乐相互和鸣,忘却这世间的一切。
柳子渊拉着怜雨的手,笑道:“走吧,下去瞧一瞧,今后你便不再属于这里。”
可令怜雨想不到的便是柳子渊搂着她的腰纵身便越下了这红栏,吓得她闭上了眼睛,当双脚却又稳稳地落在地上,她才睁开了眼睛。
怜雨双颊生霞,有些羞涩之意,只因柳子渊那只宽大的手仍旧搂在她的腰间,给了她安全,还有一些炽热之感。
四周的人瞧着天空中的鹿不羁,几乎没有在意柳子渊两人,也就没有惊慌。
柳子渊拉着怜雨的手,在这人群中来去,带着她瞧着这街道上的花花绿绿,让她领略着红楼外的精彩。怜雨一路上心都在跳动着,她几乎没有碰过男人的手,只是抚过琴。
怜雨刚想要说一两句话,却是瞧见柳子渊的双眼落在一个手执长剑的男人身上,眼色颇有些复杂。
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红楼内的女人,怜雨自然知道这种眼神只会在男女之间出现。
可李弦月瞧着柳子渊的眼神却是冷的,没有一点好感,还有些厌恶。因她厌恶柳子渊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帮助奉天教的人,还生性放荡。
就好似现在,柳子渊便拉着一位红楼的姑娘,在这大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不知羞耻。
柳子渊却又报之一笑,似乎已经习惯了李弦月的眼神,又继续在这街道上走着。
鹿不羁从半空落下,便停在了柳子渊身旁,笑道:“柳子渊,你手里拉的这位姑娘好生漂亮,当真羡慕至极。”
柳子渊收回了他的手,笑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
鹿不羁有些不相信地笑道:“朋友?当真朋友?”
柳子渊攀着鹿不羁的肩膀,将他拉到一旁,有些神秘地说着话,还时不时地瞧上怜雨一眼。
怜雨的十指交缠,红着面颊,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还轻轻地咬着下唇。
随后,鹿不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柳子渊满意地拍着他的肩膀,脸上都是笑意。
当柳子渊拉着怜雨要走之时,鹿不羁却喊着柳子渊道:“柳子渊,李仙岳今日便要走了,你不随他一起走?”
柳子渊笑道:“我为何要随她一起走?她是她,我是我。我从来喜欢一个人游历在这人间,她与我,不一样。”
说罢,柳子渊头也不回,与怜雨有说有笑。
鹿不羁却知道,柳子渊在撒谎,因鹿不羁手中正握着一片菩提叶。菩提树下,鹿家的人可眼观心。
李仙岳身上的执念太重了,需要有一个人去陪伴他,让他解开这心结。鹿不羁认为,柳子渊或许便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只因,柳子渊将这一切都看得很开。
怜雨小心翼翼问道:“子渊,李仙岳是何人?她是你的……”
怜雨欲言又止。
柳子渊笑道:“朋友。一个朋友。”
怜雨似乎舒了一口气,又道:“那你与鹿先生,方才又在谈论什么?为何总是瞧着我?”
柳子渊笑道:“只因我们在谈论你。”
“谈论我?我有何好谈论的?”怜雨的声音愈来愈小,简直都有些听不见了,可是她的耳根却是红得剔透,就好像一块玲珑血玉。
“男人瞧见漂亮的女人,便喜欢多说两句,也喜欢多瞧上两眼。鹿不羁也是男人,而你也是漂亮的女人,他不瞧你,又去瞧谁?”
怜雨却是不想理睬柳子渊了,将头撇向了他处。可她瞥向的地方却有一只纤长的大手,手上捏着一片绿色的翡翠,像是一片绿叶。
“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给我作何?”
“我方才向鹿不羁讨要的。今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便可以去寻找鹿不羁,他会帮你。”
怜雨眸中一暗,她想要的并非这个,而是一个懂他,疼她的人。柳子渊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可怜雨没有办法开口,柳子渊帮了她太多,她又如何再开口?
怜雨却仍旧道:“那,子渊你又要去向何处?你今后便不再回白鹿城?”
柳子渊笑道:“我本来就是一个游子,游子是没有根的。四海为家,四海皆家。”
怜雨知道,恐怕柳子渊便是要去跟随着那一位名为李仙岳的女人,恐怕方才街道上他目视的那个人便是。
“那你以后可会回来瞧我?”
“会的,有时间我便会回来。我还想听你的琴声,还想看你这个人。”柳子渊一笑。
怜雨知道,有些人是无论如何也留不住的。况且,柳子渊也不欠怜雨什么;相反,怜雨也许欠柳子渊很多。
可有些事情,又没有欠与不欠之说。
柳子渊与怜雨回到了红楼,怜雨却是有点闷闷不乐,似乎有一点小心思。
柳子渊道:“怎么,你在想今后如何生活?”
怜雨摇了摇头,说道:“子渊,我突然有些不想离开这里,我就想呆在这里。”
柳子渊面色微微一变,却只是瞬间,又笑道:“或许,是我自己太过自作主张了。以前你给我说你有些不喜欢这里的生活,我还以为你想要离开这里。”
怜雨道:“以前或许有过离开这里的想法。可如今我便不想走了,你要知道,我在这里呆了许多年了,若是出去,便是有些寂寥,孤独。或许,这里的热闹有些虚假,可它依旧是热闹。”
柳子渊听着怜雨的话,沉默了些许,又道:“一切也都随你的心意。若是哪一天你想离去了,也就离去,随心而为。”
怜雨瞧着柳子渊递给她的卖身契,芊芊玉手接过,笑靥如花。
柳子渊道:“若有时间,我便会回来看你,与你一同和乐。”
怜雨瞧着柳子渊又纵身越下了红楼栏杆,也不禁迈着莲步走到红栏处,瞧着柳子渊渐行渐远。这个房间之中,珠帘幽响,如今也还是只余下了她一人,寂寥。
柳子渊还向着怜雨挥着手,让她回到屋中,不要再目送了。而怜雨转身之间,泪水却是有如晶莹的珍珠落下,不过却只有两三滴。怜雨很少哭泣,在这里又有何值得哭泣的。
可是怜雨遇见了柳子渊,这个在她生命中留下美好的男人,他让她领略到了人间的温暖。
柳子渊向着白鹿书院而去,白鹿书院中有少年的朗朗读书声,还有那一个白衣先生。
书香卷气,菩提叶动。
鹿不羁在侧头之间便是瞧见了屋外的柳子渊,交代了些事情便走了出来,笑语道:“如何,你怎么还到了我这里?”
柳子渊四下瞧着,却没了李弦月,也笑道:“没有,也便过来瞧一瞧你。”
鹿不羁手中握着书卷,笑道:“你可别再骗自己了,李弦月向着北方而去了,现在还追得上。”
柳子渊摸了摸鼻子,道:“小鹿啊,若有时间,大哥便回来瞧你。不过现在,我得游历天下去了。”